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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近中午了,远远看到羊汤铺子了,本应热闹非凡的羊汤铺子此刻显的有些冷清,白土布扎成的凉棚下四周坐着零星的几个客人,更多的则是在指点观望,靠近凉棚中间的方桌旁却坐着三个日本兵,守着一大盆羊汤与儿瓶酒正在喝五吆六的吃着,大枪靠在桌沿上,枪带挎在臂弯处,一旁灶前的掌柜的苦着脸望着眼前的三尊瘟神。
看到汉子走过来就象看见救星一般跑过来,躬着腰道:“老八,你看――。”汉子摆摆手,径直走过去,伸手在其中一个日本兵肩头上一拍,那人回过头来一看赶紧站起身对他鞠了一躬,其他两个人也急忙站起来跟着鞠了个躬!
汉子大咧咧的坐下来,伸手取过一只碗,用勺子连汤带肉的舀了一碗,拿过一个小坛从里面挖出一勺辣椒面,倒在碗里用筷子搅了搅,那碗羊汤顿时成了火红色,汉子往嘴里扒了一口嚼了嚼咽下去,“爽快!”他大声叫道,三日本会相互看看,纷纷伸出了大拇指,低声说着什么。
汉子脸色忽然一变,说出几句大家都叫不懂的话,那三个日本兵叫了却显的很惶恐,都低着头默不作声,汉子的脸色慢慢缓和了很多,自怀中掏出一摞银元,估摸着能有六七个,把它们放在桌上,又不知说了几句什么话,其中一个日本兵伸手将银元拿过去,三个日本兵同时给他鞠了个躬,然后把枪扛在看膀上排着队向东走去,集市上的人纷纷给他们让路。
掌柜的忙跑到汉子面前搓着手感激的说:“你看,你看,让你破费了,这么着吧,等散了集我给你补上……。”
汉子摆摆手轻描淡写的说:“没事没事,东面炮楼里的日本兵,嫌伙食不好出来打牙祭,不去招惹他们没事,我跟他们当官的熟,他们以后不会再来了。〞说着站起来指着桌上的碗盘说:“这一桌算我的!”说着手便伸进怀里掏钱,掌柜的脸上有些慌乱,急忙伸手按住他已伸进怀里的手,“这感谢你还来不及呢,还能要你的钱?”
一抬眼看到许四抱着孩子站在那儿,急忙走上两步,用手捏捏孩子的小手夸赞道:“哎呀念六儿啊!才一集不见你就又大了这么多!来!伯伯抱!”边说边伸出手,念六却不跟他,扭过头搂着许四的脖子在他怀里蹬着腿咯咯的笑。
“这位是――?”掌柜的看着许四有些疑惑的问。汉子微微一笑,意味深长的看了许四一眼道:“他是我大舅子。”说完便不在理会掌柜那吃惊的脸色站起来继续往前走去。
许四却被惊住了,这人到底是谁?不光跟县衙里当差的人熟的不得了,这集上的卖东西的都争着给他送东西,就连日本人也相当给他面子,又怎么会口无遮拦的说自己是他大舅子?就算开玩笑有这么开的吗?带着这些疑问许四默默跟在他后面,看着他不停的跟别人打招呼,收礼物,不觉便到了一座宅院门前。
这宅院的门前比旁处稍显冷清,卖的东西大多数是不需吆喝的物件,门楼没有县衙的大,门口却站着一个身着黑衣黑裤腰挎盒子炮的年轻人,正站在门口的台阶上两手抱在胸前四处撒眯,看见汉子走过来,那年轻人急忙迎上来。
“我说老十啊!你说你没事成天站在我门口干什么?搞的好象有一百个人想杀我似的!”汉子一边说一边把手上的东西递到年轻人的手中。
年轻人手脚麻利的接过去,眯着眼睛笑着说:“八哥看您说的,我这不是应该的吗?您是艺高人胆大,可嫂子呢?那可是凡人啊!”说着扲着东西就往院走,汉子急忙叫住他。
“你给我找事啊?你嫂子的脾气你不知道啊!拿走拿走!”汉子说这话时尽量压低声音道:“回去跟弟兄们分分,告诉他们少惹事!往后没事别在这瞎转悠!〞
“什么事我都能依您,唯独这件事没得商量!”一边说一边接过东西说:“至于家里那帮伙计他们能惹个屁事?这不有八哥您罩着呢!”年轻人说完便提着大包小包走了。
许四怀里的孩子不知什么时候趴在他肩头上睡着了,小小的鼻孔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汉子推开那宅子的街门走进去,许四正犹豫着该不该跟进去,却听他在里面叫:“到了家门口也不进来坐坐?”许四只好跟进去,青砖青瓦白灰埥,窗户上竟镶着透明的玻璃!青石铺就的院子里收拾的纤尘不染,屋门两旁一人多高的月季花正在怒放,空气中弥漫着花的清香,耳边满是外面集市的喧闹。
却叫那汉子在院中叫道:“娘子――。你看谁来了――!”竟是京剧唱腔唱出来的,“一天到晚没个正形!”一个女人笑骂着端着面盆自屋内掀开帘子走出来,待看到抱着孩子站在院里的许四,手中的面盆咣的一声一下7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里面的白面四下飞扬,汉子急忙走上前急急的问:“伤着哪儿没有?看看,看把你高兴的。”
三嫂!许四的头也嗡的一下子,脚下一个踉跄,汉子急忙蹿到他跟前一边护着他,一边伷手托他怀中熟睡的孩子接过去,口中不住的念叨着,“看看,看着,加一块几十岁的人了,还是这股把持不住自己。”
三嫂瘦了,昔日丰神如玉的神态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面的憔悴和莫名的疲倦,眼腈愈发的大了起来,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头上原本乌黑透亮的长发也变的有些发灰,整个身子似乎小了一套,罩在身上的衣服显的空荡荡的。
她站在那儿,脸色苍白,眼里含着泪定定的看着同样痴呆的许四,“小六儿,是你吗?小六儿……”泪水淌过脸颊顺着消瘦的下巴滴在胸前,她向前跌跌撞撞走到许四跟前,伸手搂住许四趴在他肩头上号啕大哭,一边哭一边用一只手捶打着许四的胸膛说:“你怎么才来啊!这三年你到哪去了?你也不捎个信给我?你个没良心的,你边不想我啊!你……”许四伸出手却不知是应该抱住她还是推开她,就这样木木的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