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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承祖从锦衣卫拿到的情报中就知道,有不少大员,因为平日为官总要保持形象,活的太过压抑,于是就会换上百姓衣服,到那些下等行院土窑,找个几十大钱的土娼变着花样撒上一次火,才能平衡自己的内心。
各中花样繁杂,难以一言尽数,总之是让人觉得触目惊心。包括一些年老德邵的大儒,或是手握一方大权的重臣,也不例外。
但是吴廷举是布政,带着自己这位钦差,肯定还是要去广州最好的清楼,找那所谓卖艺不卖申的花魁,多半还要听琴听曲,诗酒唱合,直到彼此看对了眼,才能留宿。这种过场走一走,也不能叫不对,都是官场礼仪的一部分而已。
从二品方伯的面子,他还是要卖的,点了几十名护卫跟随,随着吴廷举出了公馆,一路来到一座颇为气派的门楼之前。吴廷举为他分说着“这群芳院,是我们广州最大的一间书寓,鸨妈是从南京教坊司出身,据说武庙在位时,和李西涯还有交情。”
两人边说边进去,虽然天色还早,但是清楼的伙计显然认识吴廷举,没一个人敢来阻拦,只是眼睛在瑞恩斯坦身上来回打转。吴廷举笑了笑“这里有个规矩,不做夷人生意,因为要是接了夷人,那姑娘的身价就会一落千丈,钦差这位尊仆……”
“嘿,这不公平!伟大的勇士瑞恩斯坦并不是夷人,我是一个大明人,我有兵部的告身。”瑞恩斯坦显然已经被几个出来迎客的女人吸引住了目光,杨承祖笑了笑“不找姑娘,只吃酒总是没关系吧?这里好歹有市舶司,如果不卖给夷人酒喝,客人不是都要饿死?老瑞,你在这里吃花酒,看上了哪个姑娘说一声,我帮你赎回去。”
“那就不必了,我还想多活几天。”想起家里那位出身戏班的夫人是如何骁勇善斗,瑞恩斯坦只好摇摇头,跟其他护卫乖乖坐下喝酒。杨承祖的目光,则被清楼一楼搭建的戏台所吸引,上面的锣鼓家伙,听来似是而非,但依稀是在模仿自己的京剧,只是学的还不到位。
再看一下,上面演的剧目,却是自己所写的朱丽叶节烈记,看向一旁的吴廷举,见后者拈髯微笑,显然早就料到他有这种反应。
“钦差的文名,广州这里也是久仰的很了,老朽的几个妾室,也对那些话本爱不释手。我们这里有商人到宁波做生意,结果成了戏迷。自己花钱弄了个戏班子,把京剧带回了广州,现在这
里的大小戏班有十几个,排的剧目也都是钦差写的那些话本。限于没人教导,都上不得台面,钦差见笑。”
“吴翁,太客气了,杨某哪里担待的起。”果然,依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或许推动不了京剧整体的繁荣,但是只要自己这里带了头,制造了足够大的影响,有的是人会出来跟风。即便是唱腔、曲调有所差距,总之把自己想传播的传出去,就是好事。
那位李东阳的旧识这时也满面含笑的迎出来,这是个过了三十的妇人,但风韵仍存,一边与吴廷举打情骂桥,一边看着杨承祖。吴廷举在她耳边说了几句什么,那鸨妈的神色一变,竟是收敛笑容,端端正正的给杨承祖见了个礼
“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您就是那位在浙江杀倭贼杀的血流成河的杨将军,奴家给您磕头。实不相瞒,奴家就是浙江人,如果不是家里遭了倭寇,也不用入了这一行,您杀了那许多真倭,听说连京观都筑了几十个,奴家的家仇应该是报了,可惜年岁大了,否则非要用这身子报答您的恩情不可。现在就只有给您磕几个头,让老天保佑您公侯万代。”
杨承祖看鸨妈这神色不似做伪,忙把她搀起来,有了这层关系,那鸨妈更为热情,径直把两人安排到花魁萧芷兰房里。这位姓萧的花魁刚十六岁,据说还不曾被人梳笼,等机会卖个大价钱的。
现在屯门打仗,广州来的夷船断绝,整体的生意一般,也没有合适的大恩客来摘她的初红。在这里,也不过就是坐一坐,喝喝茶,或是谈些话之类。
吴廷举与她似乎很是熟悉,见面之后毫不见外的吩咐“芷兰,今天拿出你周身的解数来好生伺候着,说不定你的良人,就在眼前。若是贵人相中你,抬举你个少夫人,不是比在这里接克要好?”
萧芷兰打量了杨承祖几眼,面色微微一红,竟似有些害羞的不敢看他,不过依旧手脚麻利的接过外衣,又为两人备茶水点心。看来她年纪虽然还小,但是这些基本技能,已经熟悉的很,也知道如何调剂气氛,让一老一少都认为自己是跟他一条心。
吴廷举跟她只说了几句笑话,并没什么亲昵举动,似乎证明这两人之间没什么特殊关系,就看向杨承祖
“钦差,老朽请您过来,其实也是要和您谈一些事。这些事,说来关系到整个广东的安危,只可惜,现在广东官场奸佞当道,老朽
纵然有心为国出力,人单势孤也做不成什么事,就连自保也大成问题。只有等到钦差您来,才能力挽狂谰,救万民于水火。”
“佛郎机人在屯门,不管闹的多厉害,终归是一域敌一国,说一句钦差不喜欢听的,就算您不来,以两广之师,早晚也能尽灭他们。是以战事的问题,其实不足为患,但是海贸的事,却关系到两广长久以来的安危。人都说海贸利国利民,老朽看来,却是第一等害民之事。”
他用手指了指正在那里调弦的萧芷兰“像这位萧姑娘,本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儿,就是因为家里与佛郎机人做生意,被那些佛人骗了,家产尽数赔光,自己也沦落风臣之中。本官虽然有心回护,也只能保证她不被恶客欺凌,要想救她脱离苦海,却还得是钦差你这等年轻的英雄才行啊。”
萧芷兰的手微微一抖,古琴发出一声颤音,一双美目微微发红,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吴廷举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芷兰,你也不要太难过,这些年因为海贸而倾家荡产者不知多少。你和那些人比起来,还得算是不错的,至少这里的人对你还好,如果你去那几条小巷去看看,就知道什么叫人间地狱了。再去海上看看,每年因海贸倾家亡身者不知凡几,大家都是苦命之人啊。”
“按吴方伯所说,海贸就于人无利了?”
“海贸或许有利,但是只利少部分奸商莠民,于良民和朝廷,则是大害。老朽提点布政使司,对这些事最清楚。朝廷每年从海贸里根本征不到多少税款,反而被夷人以朝贡之名,看清海防虚实。万里海疆何处兵多,何处民富,都被有心人看的清楚,这大明,又有什么安全可言了?再者说,江南为鱼米之乡,可是海贸以丝绸为重。人皆趋利,以广东为例。老朽查阅过广东田亩底册,自广州设市舶司以来,广东田赋,已较当初减少两成有余,又有一部分,是以银代米,充抵粮赋。如果有朝一日,大家都交银子,没人交粮食,那我们手里拿着银子,又能买到什么?”
他显然对自己衙门的业务很熟悉,只一说,就直接指向了要害,国家粮食安全。杨承祖不动声色,正要听着他接下来还说些什么,外面却响起了一阵喧哗声,女子的尖叫声,还有打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