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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后生穿着一身甲胄,看上去是个护驾的侍卫,年纪不大,生的身材高挑,细眉大眼,脸黑黑的,其色如同煤炭。郭勋看了来人几眼,将他拉到房间里,反手带上了门,脸沉的像铁块。
“你怎么来了?大姑娘家,不在家里好生待着,乱跑什么?再说你脸上涂的什么鬼东西,看着像昆仑奴一样,若是被人看到了,简直丢光爹的脸。”
这女扮男装的少女却不害怕,噗嗤一笑道:“我这就是找咱的护院要了点颜料涂上,没事的。回家一洗就掉了。我不是怕穿着女人装束,你又要说我不检点了。爹,听说那个写怒海孤舟的杨才子也进了京?人呢?人呢?快带我去看看,我还带了他的书呢,让他给我签个名字呗。在那些小姐面前,女儿也有面子么。”
“胡闹!”郭勋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这个老生的闺女从小就得到宠爱,也就养成无法无天的脾气,自己拿她是没有什么办法的。只好吩咐道:“爹没事,你赶紧回家,别在这待着。圣驾在,朝里的许多大员也在,这里没你待的地方,若是惹出什么祸来,爹也会很麻烦。那个杨公子,不是你能招惹的,别去烦人家,少给爹惹事。”
“我不惹事啊,我只是想看看未来天子长什么样,再看看这位杨公子是何许人也么。能写出什么多话本的人,女儿也想认识一下么。再说我留下有好处啊,我会骑马,会拉弓,还会舞枪,若是有了什么刺客,女儿可以帮爹杀敌,免得你自己跟人打架啊。这么大年纪了,老胳膊老腿了,还是让我上吧。”少女调皮的伸了伸舌头,结果头上被爹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
“胡说八道!你爹还没老呢。”郭勋气呼呼的想去摸一把胡子,结果发现胡子已经被烧的不剩几根,只好改为在胸前拍了一巴掌。
“这种话,你在爹面前说就可以了,到外面说,是会给自己惹来大祸的。咱们家虽然是与国同休的武臣,可是也要谨慎一些,低调行事,否则一样没好日子过。别捣乱了,赶紧回家,那位杨公子将来有机会,会介绍你们认识的。”
少女
颇为扫兴的被老爹押出房去,几名亲信护卫被郭勋叫来,护送着小姐回府。看着自己女儿那苗条的背影,郭勋暗自摇了摇头。自己的老妻把女儿打发来探望的心思,他能猜出几分,可是对于这种心思,他只能说:自己的妻子太糊涂了。
大明朝皇帝不与勋贵联姻已经很多年了,新君不过是个孩子,又哪来的推翻这种规矩的勇气?虽然椒房无主,可是也轮不到自己这个疯丫头啊,这皇后的位子,还是要看太后的意思,这种小聪明又有什么意义?
等到傍晚时分,这些前来拜见的大臣大多散去,杨承祖正要去参拜问安,不想已经有太监过来唤他过去。经历了那场大火之后,朱厚熜也开始刻意培养一些新的宦官,希望从中找到几个可以代替黄锦,或是与之制衡的人。这位传旨的小宦官张佐,就是朱厚熜新近重点培养的人选,想来日后很是有些前途。
与黄锦严守操守的风格不同,张佐对于银子来者不拒,收了杨承祖塞来的两个元宝之后。他便一脸神秘道:
“杨仪正,奴婢这是担着天大的干系跟你说啊,万岁的心里不痛快。请了仪正和袁长史过去,多半是要说些私密事。奴婢这里先把您请过去,您心里有个数啊,礼部那面送了个混帐透顶的礼仪状过来,万岁差点掀桌子骂娘。您说话的时候,要顺着万岁的心思啊。”
这就是收买了心腹的好处,先掌握了上位者的心思,对答的时候,也就更有把握。想要揣摩上意,这种消息来源就不能放弃。杨承祖点点头,表示承了张佐的情,又问道:“我记得刚来的的时候,不是送过礼仪状了么,怎么又送?”
“听说是那份礼仪状的内容不足,所以这又送了一份,是杨廷和带着一群人研究出来的。他们要万岁从东华门入宫,于文华殿暂歇,等待群臣劝进……”
“一派胡言!”杨承祖听到这里,忍不住骂了这么一句,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明白为什么朱厚熜要发火了,这种事如果换了自己,怕是发的火比他更大几分。这杨廷和的胆子也确实是大,他是要摆明了给新君来
一个下马威,借以树立自己的威信,为未来的朝政走向,定一个调子。
嗣君入宫,自然是有一套严格程序,这没什么可说的。这些程序复杂冗长,即使是礼部专门的官员,都未必能保证没有遗漏、错误。为了保证新君登基不出任何问题,这些东西都得落在文字上,反复校对之后才能拿上来,这也就是“礼仪状”存在的意义。
拟定这东西的,包括了礼部以及内阁两方面,朝廷里最优秀的官僚参与编修,不大可能出现什么低级错误,尤其是像走什么门,如什么宫,换什么衣,更是规矩严格,不会任意而为,这样搞法,只能说是故意为之。
东华门是皇宫的侧门,而文华殿则是位于皇宫东面的大殿,天顺、成化两朝,太子登基之前,都摄事于此。如果世子真的是走了这套流程登基,那就成了以太子的身份登基,继承的是孝宗一脉的香火。
更重要的是,这样一来,张太后的太后身份就算是做实了,加上朱厚熜年纪确实不大,说不定就会搞成张太后垂帘,外朝主政。皇帝因为年纪太轻,只能先读书,而不能实际秉政的局面。参考杨廷和的强势,以及他这段时间的行为,说不定他这么安排的目的就在于此。
以往正德在位时,外朝的权限被压制的厉害,即使是首辅,权力也十分有限。现在换了皇帝,杨廷和等人大概是想让这位新君安心当一个牌位皇帝,就先从这方面给他一个暗示了。
等到杨承祖进了房,见地面上青烟袅袅,一个茶碗摔成了几瓣,茶水洒了一地。他笑了笑,转头对张佐道:“张公公,出去拿把扫帚来,我要把这些碎片扫一扫,免的割伤了万岁。再说袁长史年纪大了,眼神不怎么样,一不留神扎脚了,就麻烦了。快去吧。”
等到张佐退出去后,这房间里只剩了君臣两人,朱厚熜的两只眼睛里满是阴霾和愤怒,咬牙切齿道:“杨新都欺人太甚,大哥,朕要你帮朕除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