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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叔儿仔细看了一会儿那石英坐/台下面的黑气,面色渐趋凝重起来,思量了一会儿,起身一言不发地穿过那竹桥,径直向那竹桥后面的密屋走去。
那密屋外面看着并不甚大,造的却是极为精巧,房上铺着桶瓦泥鳅脊,那栏窗皆是细雕新鲜花样,并无朱粉涂饰,在竹桥和腊梅的掩映之下,是碧瓦雕檐,绣幕高悬,一望便知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去处。
站在那密屋的流星门前,七尺高朱红牌架,列着两行门对,从右至左,各有一联门楹:黄道天开,祥启九天之阊阖,迓金舆翠盖以延恩;玄坛日丽,光临万圣之幡幢,诵宝笈瑶章而阐化。
看着那门楹,黎叔儿嘴角微微上翘,有些不屑地说道:“他奶奶的,这孙子还将这里当成立在俗世里的庙宇了,那他自己岂不是罗汉了,真是大言不惭!”
说罢,黎叔儿伸手一推那流星门,门板咿呀一声开了,进到屋内,就见那屋内正中的天棚之上,悬挂着一盏盏甚为奇巧的羊角玲灯,将一片寒光投射到房间的每一寸角落,虽说是灯火通明,却又无端地让人感觉到一丝冷意。忽然间,一阵寒风顺着洞开的流星门灌入,吹动那些羊角玲灯发出一阵阵悦耳的清脆响声。
抬头看了看那些羊角玲灯,黎叔儿叹了口气,看向杨亿和魏二苟说道:“这灯看着可好?”
杨亿和魏二苟打量了头上的那些羊角玲灯,感觉也没有什么稀罕的,就随口答音地说了句“还行吧,感觉跟到了威虎山里百鸡宴大厅似的,挺亮堂。”
“啥玩应烂七八糟的,”黎叔儿眼神有些奇怪地看向杨亿和魏二苟,“你们不觉得这里更像是灵堂吗?”
听了黎叔儿的话,在辅以他老人家那诡异的眼神,杨亿和魏二苟心里激灵一下,不由一起看向黎叔儿强笑道:“叔儿,这里的气氛够惊悚的了,您是不是就不用再讲鬼故事制造气氛了,呵呵”
黎叔儿咧嘴冷笑了一下,没有多言,开始仔细查看那屋子里的陈设,就见临窗大炕上铺着猩红洋毡,正面设着大红金钱蟒靠背,石青金钱蟒引枕,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两边设一对梅花式洋漆小几。左边几上文王鼎匙箸香盒,右边几上汝窑美人觚,_觚内还插着时鲜花卉,并茗碗痰盒等物。地下面,西面靠墙是一溜四张椅子,上面都搭着银红撒花椅搭,底下四副脚踏.椅之两边,也有一对高几,几上茗碗瓶花俱备。
最为显眼的,便是靠在北侧墙壁上奇房顶高的一排书柜,上面整齐地摆着可为是汗牛充栋的大量书籍,一些书籍上还有白色的书签,看得出近期是有人读阅过的。
黎叔儿走近那书柜,信手翻了翻那些插有书签的书籍,不外就是些“经”、“律”、“论”三藏的佛经,黎叔儿随手放下,抽了抽鼻子,回身看着杨亿和魏二苟问道:“你们可闻到了什么奇怪的味道?”
“味儿,啥味儿啊,瓦斯泄露了?”魏二苟吸了一口气,吧唧一下嘴,然后一脸戏谑地看着黎叔儿笑道。
“你个不长心的狗屎,听叔儿往下说先。”杨亿扇动了一下鼻翼,隐约闻到了一股腥甜的气味,却又似有若无,心知这屋子必然有异常之处,便拦住了魏二苟的信口胡沁。
黎叔儿破例没有训斥拿什么都不当回事的魏二苟,而是蹲下身子,抻着瘦得跟腊肠似的脖子,使劲地闻来闻去,看着动作跟那啥似的黎叔儿,杨亿和魏二苟是想笑又不敢笑,只能老老实实地等着黎叔儿有惊人的发现。
黎叔儿闻了一会儿,忽然起身向西面靠墙是一溜四张椅子走去,踢开那下面的脚踏,俯身向椅子底下看去,随即冷笑道:“这里果然是机关重重,大有名堂啊……”
杨亿和魏二苟见黎叔儿真的有所发现,赶紧凑活了过去,借着头上羊角玲灯的寒光,但见那椅子下面铺着一块宫中紫闪黄锦缎,那股腥甜的气味就是从那宫中紫闪黄锦缎上散发出来的。
黎叔儿并没有急于去掀开那宫中紫闪黄锦缎,而是端坐在那上面的椅子上,闭目枯坐了一会儿,就见黎叔儿的面色变得红润起来,鼻尖现出了细密的汗珠,连带的呼吸也急促起来,身子似不受控制般地左右摇晃不止,嘴里还喃喃自语地念念有词,亦不知说些什么。
见黎叔儿那似曾相识的神态和动作,杨亿和魏二苟先是傻呆呆地看了一会儿,而后哥俩相互看了一眼,同声问道:“你丫想起啥了?”
没错,作为都是东北那疙瘩的,杨亿和魏二苟对于起源于东北、至今仍在东北农村等地区兴盛不衰的跳大神是再熟悉不过了,而且就他们俩那哪儿有热闹往哪儿扎的得瑟性格,小时候没少去别人家蹭着看神婆神汉跳大神,此刻黎叔儿的表情和动作,与那些吃饱喝足后请神上身的神婆神汉是一样一样的啊。
“我草,叔儿这是被啥东西给迷了吧?不是,叔儿好歹也是一个挺牛逼的道士,这咋还被脏东西给上身了呢,不是昨晚背着咱们淘气,去找花姑娘了吧?”魏二苟看着依旧跟刚吸完“冰”似的,甚至不清的黎叔儿,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杨亿笑道。
杨亿一脑袋黑线地看着永远不知道愁的魏二苟一眼,一脸无奈地说道:“你爹妈费挺大劲,咋整出你这么个混不吝的逗逼玩意,他们俩是真没正事儿啊,你大爷的!”
说完,杨亿又看向黎叔儿,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能帮叔儿醒过来了,那就是……”
说到这儿,杨亿瞅着一脸期待的魏二苟,忽然笑道:“胖子啊,那啥,平常叔儿老扇你后脑勺子,你想不想既能报仇,还打得正大光明,打完之后叔儿还得对你感激涕零的,诶?”
“滚犊子啊,一边呆着去,看你丫那笑得贱不呲咧的吊样,就他妈知道是要给我挖坑儿呢,你哥我是谁,老奸了,不上当,嘿嘿”魏二苟当然知道杨亿没那么好心,一定是憋着使坏给自己下套呢,所以毅然决然地一口回绝道。
“不是,你丫咋能这么寻思自己兄弟呢,多jb让我寒心呐,这以后还能一起愉快地任性吗?”见自己的阴谋被魏二苟识破了,杨亿也不急不恼,继续很有耐心地给魏二苟挖浅坑、溜小套,“你想啊,就叔儿现在这样儿,要是咱们俩再不救他,估计一会儿就得被整得五迷三道的,就算是以后醒过来,也是植物人了,真的,所以啊,咱们做徒弟的,一日为徒,终身为父,咱们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叔儿掉井里吧,不孝啊,要遭雷劈的!”
魏二苟被杨亿的磨唧给整得没脾气了,哭笑不得地看着他问道:“有屁撒逼楞地放,你到底想咋整?”
杨亿得意地一笑道:“学过范进中举吗,那孙子中了彩票,乐疯了,喝云南白药都不好使,结果他老丈人一个大嘴巴子就给捋(lv)过来了,咱们俩喊一二三,你左边,我右边,使劲呼叔儿的大腮帮子,明白了没?”
魏二苟眨眨眼睛,一脸佩服地瞪着杨亿一竖中指:“这么损的主意你都敢往叔儿的身上使,你丫可太有才了,来,让哥亲一口先,鼓励一下。”
当下,杨亿和魏二苟是一脸狞笑地靠近浑然不知危险将近的黎叔儿,哥俩撸起袖子,卯足了劲儿,正要抡开膀子好好给一直压迫他们的老骗子来一记嘎嘣溜脆的大嘴巴子,忽见黎叔儿骤然睁开双眼,目光如电地看向他们俩喝道:“两个坏了肠子的白眼狼,前半截他娘的说的还是人话,那后半截说得还是人话吗,诶?”
一见黎叔儿没用大嘴巴子疗法就霍然痊愈了,杨亿和魏二苟就知道黎叔儿刚才其实是清醒的,那么,他们俩那一番密谋显然黎叔儿也都听到了,心中不由一阵肝颤,不知道这心眼贼小、报复心贼强的老骗子会怎么折磨他俩,以解心头只恨。
正无计可施间,魏二苟心眼来得快,一拽杨亿,哥俩扑通就跪下了,只见魏二苟是眼泪汪汪地看向黎叔儿,完全是一副喜极而泣的抓狂神态:“叔儿,您、您醒了,哎呀妈呀,都把我们哥俩吓完完的了,正想着咋救你呢!那啥,您真没事了?这可太好了,要不然我们哥俩可怎么活啊,没法活了啊,哎呀呀……”最后一句,魏二苟完全是用东北二人转小帽的曲调唱出来的,是余音袅袅,哀婉动人啊。
一见魏二苟声泪俱下的表演,杨亿瞬间就领悟过来,也是鼻涕一把泪一把,与魏二苟配合的是天衣无缝,要是这时候外面闯进一个不明就里的人,还真的会以为他们这是给黎叔儿哭灵呐,那场面,那表情,老到位、老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