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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争胜就有些意外,问:“这又是为什么?”
李从云正色道:“余叔叔,如果说爷老头子最关心两件事的话,我想这两件事一定是社会稳定和经济发展。这其中又有一个关系,就是在当前社会发展趋势中,只有经济上保持了平稳快速发展,社会才能稳定,所以一切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这个说法。在我们国家,国有经济目前肯定是占据主导地位的,但是现在国企的情况,大家都是看得见的,那就是亏损的多,盈利的少。要改变这个局面,光靠企业一把手的能力,是靠不住的,这个企业一把手有能力,现在可能赚一点,可如果换人了呢?今后还会不会继续这么好下去,不好说。只有在体制上解决这个问题,企业才算是真正进入市场经济,才能逐步培育出企业自身的抗生素,在市场经济的浪潮中站稳脚跟。”
余争胜微微蹙眉:“这跟党的领导有直接关系?”
李从云笑了笑:“这就得从现代企业制度说起了。”
“那你说说看,改制前改制后,有什么差别。”余争胜看来是要考较李从云一把了,他把李从云安排在分管工商业的副书记位置上,其实心里也是捏了一把汗的,这个位置容易出成绩是不假,可万一李从云是个经济盲,乱搞一气,那也是会出事的,更何况岛城开发区是重点发展对象,真搞砸了,对他余书记来说也是个麻烦。
李从云也知道余争胜的心思,于是正色道:“参与市场竞争的现代企业是最进步的产权组织,它由多种投资主体投资组成,实行民主管理,在法律上承担民事责任。它在西方纷繁复杂的商品经济活动中存在和发展了几百年,形成了一整套完整的组织管理制度,即公司制度。
应当说,这一套制度是劳动者长期劳动实践的产物,是人类文明发展的结晶,它给西方各国的物质文明作出了无法估量的贡献。但是,就是这样一种制度没有被我国所重视。我国第一次采用公司形式时,正处于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时期,而这时西方公司的发展已经历近300年的历史。以后,我国也创办了一批公司,但它是行政管理的附属物,只有公司之名,而无公司之实。
改革十几年来,我国几次掀起办公司的热潮,然而由于没有着手法律制度的建设,不少公司组织异化,就成了少数人谋取不当利益的工具,虽经多次整顿,仍难走上正轨。所以,公司的命运在华夏是不幸的。我总觉得,我们要总结历史的教训,不应一味排斥外来文化和管理经验。公司制作为一项管理经济的组织制度,完全可以大胆借鉴,为我所用。”
余争胜听着,忽然伸手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说:“你光是夸它还不行,你没有讲清楚你说的现代公司制度究竟优势在哪。”
李从云笑了笑,说:“是,余叔叔说的是,那我说说公司制度的优势。为什么说公司制度就是现代企业制度?其中最主要的是它克服了传统企业规模小、投资者与企业的财产不分、投资者承担无限的风险责任等缺陷。传统企业的缺陷极大地限制了经济开发的能力、科技水平的提高、管理的进步和经济效益的增进。公司的出现,迅速集中资金,广泛调动了投资者的积极性,把无限的风险变为有限的责任,同时公司建立权责明确的管理机构,实行有效率的管理。公司的设立制度、资本制度、股东有限责任制度、企业法人制度、董事会制度、监督制度以及公积、分配制度、破产制度等,经过长期演进,无一不反映着现代人的聪明与智慧。”
余争胜此时眉头紧皱:“我们国家现在可是连《公司法》都没有啊。”
李从云身为法律系高材生当然知道华夏的《公司法》到93年年底才会出现,然后99年、04年和05年陆续修改完善,才算真正形成,现在搞公司制度,还没有足够的法律依据。
“摸着石头过河嘛……”李从云笑了笑:“要是桥都修好了,我们还摸什么石头?”
“从云啊,你还挺有远见的嘛。”余争胜笑了笑,也不知是支持还是说笑,又问:“据我了解,公司也不止是一个形式,对吧?”
李从云倒是没料到余争胜也知道公司的组成形式并非单一的,看来这位余书记当初管理经济工作的时候,还是真正花了些心思的,对国外的公司组成有一定的了解。
不过,李从云也不会怯场,国内虽然没有公司法,可国外的法律体系他可也是很有了解的,他还真不相信余争胜能在这个问题上考住自己!
“是,公司的组成形式,有股份有限公司、有限责任公司以及股份合作公司等等,每一种都有各自的特点。如果我们的国有企业体制要改革,也要选择合适的形势,才能起到相应的作用。”李从云的脸色越来越严肃了。
这时候,徐进成端着茶盘走了进来,余争胜就笑了笑:“不用说得这么严肃,现在不是区委副书记向市委书记汇报改革成果或者改革方案,只是你个人来跟我探讨一下这些经济问题,我们都只代表个人……来,先喝茶,这个茶我可也不多,就那么三四两,还是厚着脸皮顺来的,可别糟蹋了。”说着,小心翼翼地端起茶具,先闭着眼睛闻了闻香。
李从云看了一眼,眼前一亮,先赞一句:“这套茶具可是好东西,余叔叔,家传的?”
余争胜猛地睁开眼,微微有些吃惊地看着李从云,眼神里除了惊讶,还有一丝得意:“从云眼神挺准啊,这副茶具能看出来历的,可不多了。”
李从云哈哈一笑,指着茶具道:“余叔叔诈唬我吧,这套茶具莫不是文正公那儿流传下来的?”
余争胜手指虚点了李从云几下,好像震惊住了:“你,你……不错,有眼光。”
李从云哈哈一笑,显得十分放松。
刚才这番对话,徐进成全都听见了,他心里有些庆幸,自己果然没猜错,李从云背后绝对是有人的,余书记的身份自己很清楚,他这套茶具其实看起来并不花哨,倒是很质朴,自己之前虽然听他交代了几次要小心,但却也没想到居然是文正公传下的宝贝,然而这样的东西,李从云一眼就能看出,若非家学渊源,难道这方面还能有天才不成?
而且最关键的是,李从云叫余书记“余叔叔”,而余书记神色自若!这说明,余书记跟李从云果然是早就认识的,李从云若不是出身豪门,又怎能认识余书记,怎能在余书记面前如此泰然自若?
“书记,李书记,你们慢用,我先出去了。”徐进成小心翼翼地说。
余争胜笑着摆摆手:“去吧,如果有人来找,都先挡驾了。”
“是,书记,我明白。”徐进成微微躬身,退出门去。临出门的时候,他稍微顿了一顿,因为李从云不知怎的,恰好这个时候朝他看了一眼,露出一抹微笑。徐进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心里竟然有几分激动,连忙回了一个恭谦的笑脸!
“小徐这个人,还是不错的,从云啊,你今后可以跟他走动走动。”余争胜自然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之辈,李从云刚才的动作,他看得一清二楚,但他绝不介意,不仅不介意,还很满意,满意到特意为此提醒李从云一句。
“余叔叔,我明白,我会多向徐处长请教。”李从云微笑点头。
余争胜点了点头,忽然正色道:“前几天中央颁布了《全民所有制工业企业转换经营机制条例》,你们金岛区应该已经收到了吧?你看过了没?”
李从云点头说:“看过了。”
“你认为这个条例的规定,能否支持起你所要的改革?”余争胜说到这里的时候,脸色已经相当严肃,虽然他刚才说是私人交流,但那只是个说法,这两位谈到企业,哪能真只是私人交流了?
李从云叹了口气,微微摇头:“还差一点点。”
余争胜眉头就紧紧地皱了起来,沉吟片刻,才缓缓问道:“差在哪了?”
李从云的脸色也严肃起来,仔细想了想,才说:“政企关系问题我们不能简单地讲政企分开。改革十几年一直讲政企分开,政企分开了没有呢?恐怕没有,或者说基本上没有。这次颁布的《全民所有制工业企业转换经营机制条例》尽管反复强调政企职责分开,但透过不少条款仍然可见,主管部门决定着企业的命运,政府与企业职能混淆不清……”
“哪里不清了?”余争胜打断了一下。
李从云也不介意,举例道:“比如,企业对关键设备、成套设备或者重要建筑物的抵押、有偿转让要经政府主管部门批准,企业编制的各项年度财务会计报表,要报政府有关部门审批,政府有权任免厂长经理、有权决定企业的生产性建设项目、有权决定分配方式与比例、有权决定或审批经营形式以及企业财产的报损、冲减、核销、破产申请等等。”
余争胜脸色越发沉肃:“你觉得连这些权力也该全部交给企业吗?”
李从云毫不畏惧,点了点头:“这里面的问题来自两个方面,一是政府职能没有根本转变,国有资产由谁管理没有最终解决;二是市场经济的微观基础没有建立,企业活动相当不规范。由于政府职能没有转变,原来的行政机构就要以‘所有者’自居,继续谋事;由于企业活动难以规范,政府就不得不干预。现在,国有企业改制的任务提出来了,处理政企关系自然也需提上议事日程。”
余争胜看着李从云的眼睛,李从云这次却没有平时的谦逊,与余争胜对视。
过了半晌,余争胜才苦笑一声:“从云啊,你这等于是对自己动刀子啊……你把这些国企的管理权如果都交给他们自己了,那你干嘛去?”
李从云笑起来,毫不介意:“余叔叔,事情总有个过程,就算是交权,也得有个过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