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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齐欣下车,笑眯眯地快步走上去:“羽贞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等我们到了再下来就是了嘛,你瞧这么冷的天,冻着秋榕了怎么办?”
瞿羽贞也是一脸笑容:“我们也是刚下来,秋榕年纪轻,身体好,哪里会这点冷也受不得了?”她说着,笑呵呵地打量了李从云一下:“从云长得真是越发英武了,瞧瞧现在这模样,我都有点不敢相信了。”
李从云笑着微微朝瞿羽贞欠了欠身:“瞿阿姨好,我的变化可能是挺大的,不过您可是一点没变,跟我记忆中一模一样呢。”
“哟,瞧这孩子,真会说话。”瞿阿姨笑得眼睛都眯成缝了,“你见我的时候,那还是七八年前吧,那哪能跟现在一样呀,老喽,老喽。”
李从云又笑着客气了一句,瞿羽贞才好像想起来什么,微微侧身,把徐秋榕让了出来,说:“秋榕,还记得从云哥哥吧?怎么也不会叫人了?”
徐秋榕目前看来,似乎对李从云并没有什么恶感,此刻被她妈妈这么一说,不知道怎么,脸色就微微一红,就要上前打招呼。
李从云却已经先笑道:“那怕是不记得了,秋榕最后一次见我的时候,好像才五六岁吧?不过话说回来,现在的秋榕,要不是站在瞿阿姨身边,我可也不敢认了。”
徐秋榕一听,心里总算松了口气,她刚才之所以脸红,主要是因为她妈妈那句“从云哥哥”。
在她看来,小时候地叫法和现在根本不可能一样,当时年纪小,作为小妹妹,喊李从云“从云哥哥”很正常,可现在还这么喊的话,就未免有点……反正她刚才已经决定,如果李从云不主动说话,自己就叫他一声“从云哥”。虽然只是少了一个字,看起来意思也是一样,但毕竟听起来没那么……没那么好像带着一点暧昧的感觉了。
现在好了,李从云这句话说得相当及时,化解了她的一个尴尬。这让她对李从云多了一点好感,于是就着这句话,浅笑着主动伸出手来,说:“从云哥,你好,我们虽然好多年不见,不过最近我对你可是如雷贯耳呢。”
李从云稍微有点受宠若惊,不过这是在心里,面上他依旧是风轻云淡,优雅地伸手跟徐秋榕轻轻一握,然后立即松开,笑着道:“如雷贯耳?没这么夸张吧,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实在想不出最近干了什么大坏事,居然连你都知道了呀。”
他一边说着,一边回味刚才那轻轻的一握,当真是如玉温香,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手有余香”,可惜现在不能赶紧闻闻……
徐秋榕噗嗤一下,掩口轻笑:“从云哥谦虚过啦,哪里是什么坏事,我们系里最近都在传,说有那么一位先知,先预测准了苏联解体,然后又预测准了郑老会再次强调经济建设……我一早也不知道是你,前天听我妈说了,我才知道,十几年不见,从云哥越来越厉害了。”
李从云还真没料到徐秋榕也知道了自己最近的事,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她妈妈既然带她出来跟自己见这一面,自己的大体情况肯定是要跟女儿说一下的。不过,她们系里?
“对了,我还忘了问,秋榕是在新华大学,读的什么系来着?”李从云不打算吹嘘自己如何未卜先知,岔开话题问。
徐秋榕依旧是微微浅笑:“金融系呢。”
李从云稍稍有些吃惊:“金融系?了不起,了不起,我在金融系的同学都说金融是很难学的。”
“也不算难。”徐秋榕轻笑一声:“再说,我也写不出一篇影响巨大到如《论司法制度及教育去苏联化之必要性》这样的高论来。”
胡齐欣这时候笑着插了一句:“好了好了,秋榕可别再夸他了,我怕他晚上兴奋得睡不着……这外头风也挺大的,咱们还是赶紧上车去吧。”
李从云听到老妈一开口就损他,不禁有些无奈,但听了后面半句,又只好笑着说:“对对对,怪我只顾着说话……瞿阿姨,秋榕,先上车吧。”
瞿羽贞见李从云和徐秋榕谈得还算投机,心里很是松了口气。她是知道女儿脾气的,她跟她爷爷有点像,能力优秀,性格有些孤傲,只不过自家从小培养也不是白费,好歹礼貌上还是很讲究的,一般不会失礼。
所以瞿羽贞虽然不担心女儿会有什么失礼的举动,却很担心会不会冷落了李从云。毕竟他们两个虽然小时候曾经在一起玩过几次,可那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还有没有印象都难说。万一今天两人见面,留下不好的印象可就不好办了。
说实在的,瞿羽贞是很希望女儿跟李从云谈得拢的。虽然李从云算起来不是老李家第三代的第一培养对象,但毕竟老李家人丁也不算旺,第三代里头也就从文和从云两兄弟,李从云虽然是弟弟,好歹还是男丁,老李家族对他的支持总不至于太差。而从他最近这几年的表现来看,人品应该说还是比较优秀的,至少绝不会是什么纨绔子弟。
再看看最近这段日子,尤其是他参加工作以来的这半年多,李从云的表现只能用精彩来形容。
瞿羽贞在家里跟丈夫徐生戎有过交流,徐生戎认为李从云的毕业论文是自己执笔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大的,但最近这一篇号召一切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不把精力浪费在争论和关注苏联解体这类外界事务上的社论,则很有可能是老李家的御用文人捉刀。
瞿羽贞却不这么看。瞿羽贞本人是搞理论工作的,她认为李从云这前后的两三篇文章,首先在文笔上完全相同,行文习惯和写作风格没有出入;其次在思想观念上一脉相承,没有任何冲突的地方。因此她觉得这三篇文章都是李从云本人亲自撰写的,不存在捉刀的可能。
那么,这就表示李从云在其法学专业上有很扎实的底子,而对政治政策的了解也绝不是普通人所能及,甚至很多专业研究员也不见得能有如此准确的预测。可见,李从云的能力——至少是理论素养,是相当不错的。
同时,再看看李从云在工作中的表现,瞿羽贞认为也相当优秀。太远的不说,没什么意义,就从前年动乱开始看。动乱爆发后,京城高校可谓一片混乱,学生群情激奋,总理都亲自出面了,也没能劝住。可是李从云硬是在这个时候被“临危授命”,坐到了华大学生会副主席的位置上,要知道,当时那个时候,这个位置几乎是个火坑!
可李从云却不负众望,生生把他们系大多数学生从天安门劝了回去,别的系也有不少人听从了李从云的劝告,不再采取那么激烈的手段……这足以看出,李从云应付紧急情况的能力相当不错。
而后,李从云又当选京城学联副主席,乃至全国学年副主席,这俩职务固然没有什么行政级别一说,可对于一个今后要从政的人来说,却是一段难得的资历。
最后,从他在共青团中央的发展情况来看,可见他也是受老李家力推的。从主任科员到现在的正科级,他居然仅仅用了半年多的时间!
固然,这里头有最近老李家在“南巡讲话”风潮中站队正确的因素,可是也决不能忽视了他所发表的那篇文章!李从云的升迁,是有实打实的理由的。瞿羽贞甚至猜测,郑老那边很有可能比较看好李从云……这个猜测好像有点过了,但不知为何,瞿羽贞就是相信。
只可惜,瞿羽贞的娘家算不得显赫。——实际上,瞿羽贞的大伯倒是很显赫,曾经是华共早期的最高领导人之一,可惜就义了,而且就义得太早。瞿羽贞的父亲在华共中地位不算很高,只是因为有大哥一层关系,总算受了些照顾。而她能跟徐生戎结婚,这里头还有一点故事,不过此时不必赘述。
徐家在军方是很有一些实力的,在原三野系统更是相当了得,不过对于中央高层的“文官系统”就有点鞭长莫及了。而瞿羽贞更够不着中央高层,如此一来,就没法知道郑老的态度。
但不论怎么说,瞿羽贞都是比较看好李从云的。除了他自身的能力之外,老李家跟郑老的密切关系,也是很大一个有利条件。郑老是个既理性,又很讲感情的人。瞿羽贞相信,郑老一旦知道那两三篇文章是老李家的孩子写的,肯定会对李从云另眼相看,青睐有加。
有郑老的青睐,李从云前途自然一片光明,这是再也不必多说的。
瞿羽贞心里清楚,老徐家如果就这么一直只在军中发展,日后肯定是一代不如一代,而自己瞿家更不用说,现在已经边缘化了,再这样下去,徐生戎和她这一辈还能挂着豪门的招牌,再下一辈、下下一辈,那就难说了。
为今之计,除了力推一个自家子弟在政坛崛起之外,唯有联姻,可以为老徐家保持门第不衰。可惜,徐生戎和瞿羽贞的一子二女,长子徐秋剑已经参军,看起来肯定是要继承他爷爷和父亲的衣钵,在军中一辈子了。而二女则还年幼,长女徐秋榕今年也不过二十一岁不到,说从政还有点早了,小丫头更别提,才十八岁……
所以,瞿羽贞的计划就是,一边开始准备为女儿从政铺路,一边物色联姻的对象。
女子从政固然天生有很多劣势,譬如基本上完全没有达到政治局常委可能,但也不是没有优势的地方。其中有一点优势就在于:党有硬性规定,每个班子里头,至少要有一名女性成员,以示男女平等。而实际上女干部越到高处越少,所以女儿一旦从政,级别往上一些之后,压力倒也没有男人来得大。
至于物色联姻对象,徐生戎本来是觉得应该“广撒网,挑大的”这个原则来的。但瞿羽贞是认为不妥,如果是给儿子找媳妇,这么办固然无可厚非,但女儿找婆家如果这么做,未免让人觉得不够庄重,就算今后谈成了,弄不好也会让女儿在婆家有些抬不起头,这是瞿羽贞所不能接受的。
于是瞿羽贞说动了徐生戎,换一个办法,还是老老实实走精挑细选的路子,争取一次成功。徐生戎考虑之后,同意了。夫妻两个多方综合考虑,包括人际网络、发展前途等等,最后基本确定在老李家的李从云和另外一个世家的“嫡长子”之间挑选。
原本夫妻两的意思是再观察一段时间,不料李从云最近的表现格外突出。徐生戎是军人性子,比较果断,他觉得李从云不错,就跟瞿羽贞说了:你跟胡齐欣关系不错,探探她的口风,如果她也有这意思,就让秋榕跟李从云见个面看看。
瞿羽贞自然照办了,结果胡齐欣果然很高兴,而且她比瞿羽贞“痛快”得多,也霸气得多,根本没问李从云的意思,就把今天的见面确定了下来,于是就有了今天这一幕。
瞿羽贞满面笑容地上了桑塔纳,一边跟胡齐欣闲扯几句家常,一边趁前头胡齐欣和李从云母子不注意,偷偷捏了女儿一下,跟她对视了一眼,投了个询问的眼色过去。
徐秋榕自然知道母亲的意思,她其实很反感今天的见面。确切的说,她是反感这种“相亲”的举动。
其实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还处于对自由爱情非常向往的时代,自然对这种家长指定的“对象”很不以为然,可以说天生就先带了三分排斥。
不过,李从云今天给她的印象还算不错,而且最近一段时间听到的消息,好像身边的人——包括父母和同学、朋友们——都对李从云比较赞赏,这多多少少也影响了她一点。
但要她这么轻易地就对老妈点头,那却是不可能的。在徐秋榕看来,李从云现在给她的印象,还是“第二手资料”,都是别人告诉她,或者从文章上了解的。她觉得这点了解根本不足以说明什么,总要两人再多相处一点,自己才能逐渐判断出他这个人到底怎么样。
再有一点就是,徐秋榕觉得自己年纪并不大,李从云自己也只比她大两岁,他们双方都根本不必这么着急。既然如此,又何必这么早点头呢?
所以徐秋榕就好像根本没有看见瞿羽贞的眼神一般,直接转了过去,望向窗外。
窗外不知何时,竟然飘起了小雪。
轻轻扬扬,随风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