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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令人困扰的父子纠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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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四十章 令人困扰的父子纠纷

    沿着这条突然出现的神秘通道,我们踏上了离开考克拉山脉的道路。与我们在来路上遭受的巨大威胁相比,离去的道路坦荡而平静,我们既没有在通道内遭遇凶恶的野兽,也没有遇到神秘残暴的恶徒。或许是因为这一路上平静得令人不习惯的缘故吧,我一直觉得这条通道远比我们来时的路途短得多,以至于我好像刚走了没一会儿就看见了前方出口处的闪光。

    刚刚离开这条通道的时候,我们并不知道它将我们带到了何处。我们排成战斗队形,紧握着武器小心翼翼地迈出了洞口,生怕自己刚一露头就会碰到一群饥肠辘辘恶族或者魔怪——你知道这些邪恶的生物的胃口总是非常好,而且无论它们的长相如何千差万别,却都有着一个共同的优良品质——他们从不挑食。无论是半兽人、精灵还是人类,都非常符合他们的胃口。事实上,在我以往的冒险历程中,也曾经遭遇过许多这种野蛮的食人亚智慧生物,以我对他们营地中篝火和残骸的观察结果来看,他们似乎很少考虑选择去吃哪个种族的问题——他们更多地是在选择把这些倒霉的家伙烤着吃还是炖着吃。

    谢天谢地,我们很快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片平静的树林之中,四周的生物中唯一能对我们构成一些威胁的是一群三十五六级的角鹿,而且如果你不找它们麻烦的话,这群级别虽不低但性情温顺的食草动物绝不会主动伤害你。

    起初我们并不知道自己此时究竟身处何处,但没过多久我们就从冒险地图上确认自己已经身处在雷威尔城西北侧的小树林里。事实上,当我们透过树木枝桠的缝隙向东南方望去时,雷威尔城门上高耸的塔楼已经隐约可见了。

    我回过头去,想要再看看那条从考克拉山之巅那座雄伟的战神殿堂直通往此处的神秘通道,却发现通道洞口的空间立刻如漩涡般扭曲旋转,渐渐淡去,最终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片坚厚的石壁,上面还长满了滑腻的绿苔,仿佛那条道路从来都未曾出现过。

    很显然,众神明并不希望在人间留下一条通往神域的捷径,他们只会将这种便捷提供给已经在擂台上证明了自己的胜利者们。

    回想起来,既然这些端坐于高天之上的伟大存在能够如此轻而易举地将我们送回到原地,那自然也可以用更简单的方式带到他们的面前。然而,他们却宁愿选择让每一个要向众神表达虔诚的人都必须靠着自己的双腿攀上那座艰险的雪山,并且冒着生命危险区战胜那些凶猛狂野的雪山大脚兽,直到他们冲破重重艰难险阻,才能得到一个在众神面前演武的机会……

    谁说神明的考验仅仅是在擂台上呢?从你下定决心完成这个任务开始,神的考验其实就已经开始了……

    “一会儿我要到圣城去交任务,你们跟我一块去吗?”走进雷威尔城,妃茵摇了摇手中那块晶莹剔透的“神选骑士团的荣耀证明”,对我们询问道。

    “我去,好不容易完成了这个任务,总得去看看奖赏是什么样儿的。”长三角兴冲冲地说道。

    “我也去我也去,一起去看看给我们公会的房子是什么样儿的。”雁阵也忍不住欢叫起来。

    “看看都有谁在线,发个信息通知一下,没事儿的都去那儿集合吧。这可是公会的大喜事儿,咱们好好地庆祝一下!”弦歌雅意也跃跃欲试。

    “那个……会长……”我想了想,提议道,“……咱们的装备这一次都破损得挺严重的,还是在这儿修好了装备再走吧。弗雷斯希特城太大了,找个修装备的地方都得跑上十来分钟,反而不如这个小城方便。”

    我的建议立刻得到了大家的赞同,妃茵点了点头道:“好吧,就按着战武士说的,该修装备的去修装备,该卖东西去卖东西,有任务的去交任务,我来发信息通知其他人,五分钟以后到马车那儿去会合。”

    我和长三角径直去了修理装备的铁匠铺——作为近战职业者,我们两个人对于修护装备的心情显然要比其他人更为迫切——然后找了个杂货铺清理了一下手头不值钱的战利品。完事儿之后,我们最先来到了广场旁的马车站,等待着其他人的到来。没过多久,妃茵也赶了过来,她告诉我们雁阵恐怕得多耽误一会儿工夫:精灵驯兽师的穿甲弹已经用罄,普通的武器店里不会出售这种特制的火枪弹药,她必须到拍卖行去,从掌握武器制造技能的涉空者手中购买。

    看来雁阵的交易遇到了一点儿小麻烦,我们在马车站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看见她和弦歌雅意的踪影。正当我们等得有些心焦的时候,忽然,从城门的方向传来了我们熟悉的声音……

    “爸,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逃学,我不该放假不在家温习功课跑出来打游戏,我再也不敢了?我改,我一定改!我保证从今以后都再也不玩网络游戏了!求求您了,你就放过我吧,我要回家,让我回家……”

    整座城市的目光都被这惨无人道的惨叫声吸引了过去:一个身穿白衣、左脸颊上带着一道凶恶疤痕的四十八级人类剑客,此时正缩着脖子撅着屁股,拼命地向后挣扎着。在他身前,一个刚刚四十级出头、满身垃圾装备的大胡子菜鸟武僧一把扯住了他的胳膊,十分粗暴地把他向城门口拖去,一边拖一边以不容反驳的强硬口吻大声地呵斥着:

    “臭小子,带着女同学出来蹭饭就有的是时间,帮你老子打个披风就推三阻四!老子白养活你十几年了!想走?门儿都没有!今天你要是不把披风给我打出来你就甭想回家!”

    “爸,冤枉啊……”白衣剑客连声叫屈,“……真不是我不想帮您,今天一下午黏稠沼泽那个副本我都陪您打了六遍了,您的披风爆不出来我也没法子啊……”

    “乖儿子,听话,咱们就去最后一次,就一次,这一次不管能不能把披风爆出来,咱们都不玩儿了,行不行?”大胡子武僧循循善诱。

    “您就饶了我吧……”大胡子武僧“最后一次”的承诺并没有赢得白衣剑客的支持,反而勾起对方更深沉的怨念,“……三个小时以前您就说是最后一次,这一下午咱都打了四遍最后一次了。您就再等一个星期,下个星期六,下个星期六我早上六点起床给您打披风还不成吗?”

    “下个星期我都要五十级了还要这个披风有个屁用啊……”大胡子武僧急不可耐地反对着对方的建议,从他的眼眶中我们可以看见一团异常炽烈的火焰,“……就是现在马上就要用得着了我才急着拉你一块儿去的。”

    “不行啊爸,我跟妈说好了下午六点钟以前到家的,现在马上就快要五点半了,妈还等着我们回家吃饭呢,别让她等急了……”白衣剑客痛不欲生地大声嚷道。

    “你妈……”这显然是个比之前所有原因都更为有力的反对理由,以至于态度一贯强硬的大胡子武僧不得不迟疑了片刻,脸上露出了几分犹豫的表情……但是片刻之后,他又立刻恢复了原先的强硬姿态,斩钉截铁地说道:“你妈那边儿我跟她说去,今天补习的课程比较难,我们得晚点儿回家。”

    “我不去,我才不去呢,您就再找找别人吧……妈,妈,救命啊……”面对着大胡子武僧如此热切的期待,白衣剑客终于毫无仪态可言地一屁股坐倒在道路中央,满地打滚地耍起了无赖。

    “别说喊你妈,就算是喊你奶奶来也得先给我把披风打出来再说!”大胡子武僧不容分说,愤愤然地捋起了袖子,看起来是打算把白衣剑客硬拖出城门去……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眼前这两个正在发生这激烈语言争执和肢体冲突的家伙,正是我们亲爱的公会会友佛笑,和他以前的跟班儿、后来的父亲(这种说法似乎总给人一种怪怪的感觉),除了拥有满腔坚忍不拔的毅力之外几乎可以称得上一无是处的人类武僧——我是你爸爸。

    无论是出于同在一个公会中共事的同志情谊,还是出于曾经并肩作战共御强敌的战友情怀,我们都绝不应当坐视佛笑遭受现在这样尴尬的窘境,更无法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他因为反抗不合理的父权暴政饱受摧残而无动于衷。我们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所以……我们不约而同地背过身去,饶有兴致地欣赏起那辆一直停候在路旁的长途马车。

    我的心情顿时舒畅了许多……

    “你再不放我走我就告诉妈你逼我陪你一起打游戏……”佛笑大声威胁道。

    “……咦,你们看你们看,这辆马车的车厢里居然能坐人哎!”长三角惊喜交加地拼命把脑袋往车厢里面拱,仿佛生怕他那张圆润饱满的大绿脸被别人看见了似的。

    “你敢!你要是向你妈告密,今后的零花钱我一分钱都不给你了!”我是你爸爸声色俱厉。

    “……是啊是啊,而且这辆马车的前面居然还有马……”妃茵缩手缩脚地蹲在那四匹辕马之间,恨不得把整个身子都贴在马屁股后面,就连正站在她身边的我都很难从那乱蓬蓬一团的马尾巴底下发现她的踪迹——由此可以看出我们的会长大人其实很有成为一个优秀游荡者的潜质。

    这两个家伙选择的理由如此愚蠢,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纯粹是为了避免卷入这对麻烦父子这笔纠缠不清的糊涂账中而慌不择路胡乱藏身的拙劣借口。而像我这样一个光明磊落忠诚正直的正派人,是绝不会选择用这种不光彩的手段来逃避责任的……

    “你要是再不放手,我可就要喊人来帮忙了……”佛笑一边在地上撒泼打滚一边慷慨激昂地威胁道。

    听到这句话,我忽然觉得这辆马车果真十分怪异:“咦,它的轮子居然是圆形的……”本着仔细观察刻苦研究的精神,我一猫腰钻进了马车底下。

    这下佛笑总该看不见我了吧……

    正当我们因为不知该如何处理这对突然出现的冤家父子的关系而彷徨无措,竭力想要躲藏在马车之后希图避开他们两人的目光的时候,忽然间,我听到一声清脆的鞭响,继而车前面传来骏马激昂的嘶鸣声。我趴在车底,无奈地目睹着车轮在眼前缓缓滚动,而后越滚越快,终于滚出了我的视线。立刻,三具造型怪异表情尴尬的石化人像暴露在了雷威尔城最繁华的中央广场上:一个撅着屁股缩着脑袋双手向左右两边平撑仿佛正在挤过一个狭窄通道的肥胖的半兽人影贼,一个蹑手蹑脚半蹲在道路中央挤眉弄眼竭力保持着平衡的人类女魔法师,还有一个撇着两条大腿以极其不雅观的姿势匍匐自爱道路中央的人类战武士。

    我们原本希望隐藏自己的身形、躲避别人的视线,然而,在这种极度尴尬局面下——相信我,就算你的视线想要刻意地避开我们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于是,很自然地……

    “会长!长三角!杰夫!快点来救命啊!我都快被我爸逼死了……”刹那间,佛笑和我是你爸爸都因为我们三个人的突然出现而惊愕了片刻。但佛笑的反应显然要更快一些,他立刻挣脱了大胡子武僧的纠缠,连滚带爬地飞速向我们冲来,用与组织重新汇合后无法遏制的激动声音向我们大声哭喊着。

    这一刻,我们的眼角,和他一起湿润了。

    我深信,此时此刻,在妃茵和长三角的心中,一定和我一样萦绕着一句令人刻骨铭心追悔不已的感人话语:

    我要是不认识这个家伙,该有多好……

    “……会长,求求你们帮我劝劝他吧。他今天一下午拖着我把一个副本连着打了六遍,开装备的手比油漆都黑,把我害死了不下三十次,我好不容易求爷爷告奶奶找的几个队友都不敢带我们玩了,打得我现在一看见巨魔就恶心,这日子真没法过了啊……”佛笑的动作从没像今天这样敏捷迅速,我感觉他的速度比声音还快,话音还没落身形就已经彻底隐匿在了长三角的身后。

    佛笑揭短的行为立刻激起了我是你爸爸更为巨大的羞愤恼怒,他捋着袖子粗暴地向佛笑冲过来,一边训斥着他的不听话一边伸手脱下了左脚上的皮靴——尽管我实在看不出他这个动作有任何的意义,可他的动作如此娴熟自然,让人很难不生出一种“他十分习惯于做这种动作”的感觉。

    “你居然敢在别人面前乱嚼你老子的舌头,你过来,看我怎么好好教训你这个臭小子。看我不……”大胡子武僧耀武扬威地挥舞着自己的靴子,看起来是打算让左躲右闪的佛笑吃顿苦头。然而长三角那过分臃肿的身躯实在令他难以如愿,对于躲藏在长三角身后的佛笑,他既打不着也抓不到,以至于原本这场老子教训儿子的家庭暴力,变成了一场奇异的老鹰抓小鸡游戏。

    这是一场无法制止的闹剧,我们既没有立场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劝说这对脾气古怪关系复杂的父子调解他们之间的纠纷。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无奈地苦笑着等待这场闹剧自己落幕,同时内心暗自庆幸自己此时并没有处在长三角的位置上。

    这事情不可能如此无休止地喧闹下去,终于,父亲的权威感让我是你爸爸无法再忍受不能把自己不听话的儿子亲手调教一顿的困扰,他率先放弃了这场无谓的追逐,转而求助于自己的信仰和能力:他右手一挥,一道明亮的金黄色光芒化作巨大的拳头形状,绕过了长三角身体的阻挡,而后重重地击打在了佛笑的脸上。始终躲闪不休的人类剑客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魔法击中,顿时当场眩晕,动弹不得,一个“—50”的鲜红字样从他的头上悠悠飘起。

    这是“正义之拳”,武僧职业为数不多地能进行远程攻击的法术。以我是你爸爸的级别来看,他也许是刚刚才学会这个较为高级的战斗技能——我很想知道他第一次使用这个技能就放倒了自己的儿子,心里会是什么感觉。

    不过看起来他对于把这个刚学会的技能用在自己儿子身上似乎全无心理负担。佛笑刚一眩晕,我是你爸爸就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用力揪住了他的胳膊:

    “我看你还能跑到哪儿去!”他凶狠而又不乏得意地说道。

    我得说,他得意的实在是太早了。

    事实上我更想说的是:他的这个技能用得真不是时候。

    当他施放这个技能的时候,没有看见从他身后的路口处,刚刚转出一队巡逻的卫兵,这些忠于职守的城市保护者恰好将他刚才施暴的整个过程一丝不落地看在了眼里。

    所以,当这个倒霉的父亲刚刚揪住自己儿子胳膊的同时,另外两只更加强壮的手臂,也牢牢地锁住了他自己的胳膊。

    “您的暴力行为扰乱了雷威尔城的城市治安,依照雷威尔城城市安全管理条例第二章第四条,您将因在城市内违法斗殴而被判罚在线监禁半个小时。”一个衣甲鲜明神情严肃的卫队军官对大胡子武僧我是你爸爸一丝不苟地说道。

    “放开我,你们干什么!”我是你爸爸神情激动地拼命挣扎着,满怀不忿地大叫道,“他是我儿子,我教训自己的儿子你们凭什么抓我?我没有斗殴,放开我……”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我们大为愕然,刚刚清醒过来的佛笑也惊慌失措,用力扯着卫兵的胳膊,徒劳地试图使他们松手,十分急切地想要解救自己被困的父亲:

    “放开他,你们这群笨蛋,白痴程序员,我要向gm投诉!爸……你们给我松手……爸,爸……”

    在强壮威猛的城市卫兵面前,这一对最高还不足五十级的父子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无功的。我们眼睁睁地看着我是你爸爸狼狈被两名卫兵架着胳膊押向监牢,临进牢门之前他还冲着佛笑心有不甘地大喊着:

    “快点儿帮我交保释金,等我出来陪我一块刷斗篷去……”

    “砰!”牢门紧闭,隔绝了两个空间。

    白衣剑客哭笑不得地望着监牢的大门,茫然无措。

    这件事情就这样告一段落了,对于身处尴尬之中的我们来说,这倒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交保释金的钱够么?需要的话公会可以借给你。借十还十二,三天之内还清……”迟疑了片刻,妃茵终于忍不住凑上前去,低声向佛笑问道。

    面对这个问题,白衣剑客表情迷惘地迟疑了片刻,而后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不禁心悸地缩了缩脖子。而后,他下定了决心,咬着嘴唇从自己的钱袋中抓出一小把金币,毅然塞进了妃茵的手中:

    “会长,我给你十枚金币,你答应我,千万千万别把他给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