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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玄的脸色极度阴沉,看得出来,若不是念在方才那一番宽宏大度的说辞,恐怕此时他早已怒火满腔了,如今能极力的克制住自己也算颇有定力了。
幻尘师太心中也是一颤,暗道这端木凝阙却也是越来越放肆任性,分不清形势,这里可是离忧大殿,不是她那幻忧峰,随她胡闹去,她自己也不过是戴罪之身,侥幸逃得命去,竟然还要去触怒清玄上人。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
再者,那林逸之身上的的心法,除了他自己和端木凝阙以外,恐怕只有幻尘师太最为清楚。原本幻尘师太对林逸之已然动了杀机,只是苦于端木凝阙一心痴念,情根深种,这才迟迟没有下手。然而这一次端木凝阙为了救他,动用了她一再告诫不可动用的血誓,将他身上的寂灭之气引入自己体内,幻尘师太闻之早已是勃然大怒,痛心疾首。若不是木已成舟,再想补救也无济于事,恐怕幻尘师太早一剑劈了林逸之去。
那一日苏沅将端木凝阙带回幻忧峰时,她早已昏迷不醒,遍体鳞伤了。惊得幻尘师太忙问缘故,这才从苏沅口中得知端木凝阙动用了血誓,不由得大惊失色,细细探查,果真发现端木凝阙的丹田处那一抹如幽魂一般的蓝色气息。
幻尘师太几乎耗尽真气想要运用离忧无极道将端木凝阙体内那一抹幽蓝寂灭之气祛除掉,可是她却发觉,无论她如何将多少真气渡给端木凝阙,也无法将那一抹幽蓝扼杀,反而那抹幽蓝忽然感觉有蓬勃的真气突然注入,竟然变得蠢蠢欲动起来。无休止的吞噬着这些纯净的真气,那幽蓝的区域没有减少,反而呈现涨大之势。
幻尘师太只得收手作罢,命苏沅将端木凝阙扶回内室,好生将养,待她醒了便送她去幻思崖,任何人不得靠近。
待苏沅扶端木凝阙离去后,幻忧峰大殿之上只剩下了幻尘一人,她久久的坐在堂上,一语不发,痴痴的想着什么。直到夕阳西沉,晚霞血染。
最终留下一道极为落寞而忧伤的背影,随着一声叹息:一入寂灭终身误!时也!命也!然后那道落寞的身影渐渐的和那道如血的残阳融为一体,直到消失不见。
今日,幻尘师太原本是打算和陆无羁抱成一团,来对付虎视眈眈的清玄上人,因为这件事的根由就是由陆无羁的小徒弟林逸之引起的,她幻尘家的端木凝阙好不了,你陆无羁也别想安生。所以一开始两个人就已然达成共识,心照不宣,同进同退。
可是事情的发展大大的出乎了幻尘师太的预料,清玄没有处置端木凝阙,不管出于表面还是真心的还将端木凝阙交给自己在幻思崖面壁三年悔过。这悔不悔过的,在那幻思崖上可是幻尘师太说了算的,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等于是隔靴搔痒的走了一下形式。
由于清玄于无声处向幻尘师太释放和解的信号,幻尘师太原本的策略蓦然之间开始转变。
其实这也不奇怪,莫说幻尘师太,便是陆无羁,便是这离忧大殿上的哪个首座不是这样的心态,若不会审时度势,恐怕也坐不得这高位。
再者,幻尘师太本就欲杀林逸之而后快,她明白,只有林逸之在这个世间消失,端木凝阙体内的寂灭之气才能彻底的消失,否则一旦林逸之体内寂灭魔心的煞气发作,端木凝阙也将承受如林逸之一样的痛苦。
如今不就是一个大好的机会么?借清玄的刀,杀了那林逸之,以绝后患,到时候,端木凝阙便是痛苦,也不会坏了师徒情分,那陆无羁若闹便去找清玄上人闹去吧,与她幻尘何干?
想到此处,那秀美的眼眸之中蓦然闪过一丝冷冽的杀意。
未等清玄说话,幻尘师太已然朝着端木凝阙喝道:“端木,怎地如此无礼,这事情是他莫忧峰的事情,一切都由你清玄师叔决断,又岂是你能过问的,还不给我退下!”说着。冷芒一闪,直逼端木凝阙。
可是端木凝阙清冷的眼神中倔强更甚,忽的冷冷一笑,竟直视自己的师尊,毫不避讳的问出了一句话:“师尊,莫非你也欲置林逸之于死地而后快么?”
一个徒弟对自己的师尊竟然如此,这场景足够在场众人瞠目结舌。
林逸之更是一时之间不知所措,痴痴的望着眼前这绝美的女子,心潮起伏。
林逸之,你也忒也的窝囊了,该面对的终究要自己面对,让这样一个女子为你遮风挡雨,算的了什么?
幻尘师太已然勃然大怒,原本她是极宠端木凝阙的,因为端木凝阙本就性子使然,不知拐外抹角,她深知这一点,平素里,端木凝阙说一些在别人看起来是忤逆的话,她也一笑了之,可是今日在这大殿之上,她竟然……
幻尘怒火中烧,声音也变的高了起来,叱道:“好没规矩的逆徒,你胡说些什么?”
端木凝阙恭恭敬敬的朝着幻尘师太磕了一个头,然后再次缓缓问道:“师尊,难道我说错了么?”那声音虽轻,却是半步不退,甚至还带着沉沉的心痛和失望。
“你……”,幻尘师太一时无语。这小徒虽然忤逆于我,可是她哪句话又曾说错呢,我不就是要借清玄之手,杀了那林逸之么,想到此,她这做师尊的竟被这端木凝阙看起来缓慢而又没任何力量的话音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端木凝阙似乎没有等待师尊给出答案的意思,转头又冲高高在上的清玄冷冷的看了一眼,那一眼却远没有方才那般恭敬,那种冷意之中还带着些许的杀意,然后一字一顿道:“清玄师叔,你那么的高高在上,何必为难一个无名的小弟子?”
清玄却只是冷笑,并不答话,那冷笑声让所有人都感到泼天的寒意,蓦然之间,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清玄身上的气息为之一变。
原本浩大恢弘的正气,在那一瞬之间变得幽冷而带着些许的嗜血,那种气息让所有人都感觉到前所未有的陌生。
清玄蓦然开口,那声音似乎换了一个人似得,再也没有原本的洪亮,而是带着晦涩和讶异:“端木凝阙,却是要问你了,你想要我对那林逸之作何处置?”
端木凝阙刚想说话,身旁却传来一声低低的声音,然后脚步之声缓缓响起:“端木……你还是听你师尊的话退下吧,至于我的事情,我来面对就是!”
端木凝阙蓦然转身,却看到在温暖和煦的柔光之中,那个换了一身白衣的少年,就那样的站在她的身旁,脸上一如这柔光一般的微笑,轻声的对她说着。
端木凝阙的心忽的有些融化,然而表面之上却还是那般清冷,轻轻的叹了口气,冷冷道:“如此,也好!林逸之,你好自为之!”
说罢,站起身来,也不叩谢清玄饶恕之恩,冷然转身,更不看林逸之一下,蓦然的退到了幻尘的身后。
幻尘见端木凝阙退了,这才缓缓的出了口气。
清玄见是林逸之,忽的冷然一笑道:“林逸之,你觉得你该不该死呢?”
林逸之轻轻跪于地上,声音不大,却也是一字一顿,不卑不亢的道:“离忧道统,弟子百死莫恕,然而,兄弟情谊,纳兰不得不救!”
清玄似乎在听一个笑话,却难得的耐心,带着些许戏谑,冷冷笑道:“如此说来,你也承认你是为一己私欲,牺牲离忧大统而成全你所谓的兄弟情谊了?”
林逸之目光如水,不卑不亢,叩头应声道:“我承认!”
“很好!”清玄竟缓缓的鼓起掌来。然后眼神忽的一冷,杀伐意气,不怒自威:“林逸之,你身为离忧弟子,做出这等事情,而且无论是楚箫还是端木凝阙有那些错误,皆是受你挑唆,若论罪责,你便是元凶。若不杀你,怎么能够正我离忧道统?”
话音方落,左边首座之位中忽的传来了一声冷冰冰的话音道:“清玄师兄,怕是你弄错了罢!那林逸之罪不可赦,哪有资格再做我离忧弟子,前日我已和他断去师徒之情,逐他出了门户,如今他已非离忧弟子!因此,清玄师兄,你已不能用离忧道统来约束于他了。”
说话之人,正是一直冷眼旁观的陆无羁。那眼神之中还带着些许冷笑。
所有人被陆无羁这一句话弄得瞠目结舌,谁都没有想到,陆无羁竟然使了这么一手,这一招几乎等同于要与清玄同归于尽啊。
你若想杀他,我便先逐了他,我宁愿不要这个弟子,也不要你毁了他的性命。
清玄岂能不知,目光灼灼的看着陆无羁,陆无羁也不避讳,竟然冷笑着也看着他。
谁都没有说话,这大殿之中的气氛蓦地紧张起来。清玄和陆无羁就这般对峙着,谁都没有说话,那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这大殿上再也没有人说话,死一般的寂静再度席卷而来。只有大殿那柱子上的蜡烛油,滴进那青铜托盘之中,发出嗒嗒的声响。
清玄忽的将眼光移开,眯着眼睛,看不出一丝喜怒的冲林逸之轻声道:“林逸之,他说的可是真的?”
林逸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陆无羁在清玄冲林逸之问出那句话的时候,心就猛地一紧,暗中道,这傻徒弟却是傻得可以,这关键时刻,可一定要说是真的啊,要是有半点犹豫,这一关就真的不好过了。
看到林逸之一点头的时候,陆无羁的心总算放松了些许,可是好景不长,还没等他松一口气,那林逸之竟又忽的摇起头来,这一下,陆无羁原本放下的心,又一次悬了起来。
若不是这大庭广众之下,怕是陆无羁早就将林逸之骂了个狗血淋头了。
饶是如此,陆无羁还是气的狠狠的看了林逸之一眼。
清玄也被林逸之这先点头后摇头的动作弄得蒙了,问道:“你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林逸之叩首之后,竟没有半点隐瞒,神情有些暗淡道:“师尊却是逐我出了师门……只是……”
清玄有些不耐烦,冷声道:“只是?只是什么?”
“只是,我宁肯不要了这性命,也不愿离开莫忧峰!所以,这件事最终不了了之了!”林逸之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听不到了,只是那神情却越发的悲伤起来。
清玄忽然之间哈哈大笑,好像十分开心一般,只是谁都知道,这根本不是开心,而是**裸的嘲弄。
清玄竟不管陆无羁,扭头似笑非笑的冲陆无羁道:“陆师弟,你说说,你保这个蠢材,又有何用?”
陆无羁一时无语,呆立当场。
林逸之啊林逸之,我苦心让你远离风波,如今倒好,我该如何救你?
陆无羁只得长叹一声,重重的靠在自己的椅子上。
清玄似乎颇有些自得,冲着林逸之,声音缓缓道:“林逸之,既然你私救纳兰明轩,还挑唆端木凝阙、楚箫进入执念火海,你可知道代价么?”
林逸之声音低沉,似乎早已明白了一切,缓缓道:“逸之明白,不过一死而已,其实死又如何?便是不死,师尊也要逐我出师门,我留在世上还有何用?”
这一句话,莫说陆无羁腾的一声站了起来,便是曾瑞金、陆汐月、段朗坤、萧罡炎等人,脸色也是一变。
清玄点了点头,神情蓦地冷酷无比:“如此,你便领死吧!”说罢,那气息为之一变,缓缓的站起身来。
一步,两步,清玄就这样缓缓的走向林逸之。
而林逸之就那样的跪在地上,表情平静,静静的看着那似乎带着天罚一般威势的清玄朝自己缓缓而来。
不悲不喜,不闪不躲。
或许,许多人都希望我死罢!如此死了,总好过背负离忧弃徒的骂名!
林逸之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端木、楚箫、汐月,对不起了!
“且慢!”
恍恍忽忽中,林逸之蓦然听到一声极为熟悉的呼喊,那种熟悉,几乎是他每天都听得到的,蓦然之间,他发现,他所有的倔强,所有的不惧死,所有因为被弃逐而产生的心灰意冷,在刹那之间烟消云散。
因为,那个声音,虽然急切,虽然冷冽,可林逸之明白,那是他的师尊,陆无羁!
也许,不过就是且慢这区区两个字,却在林逸之心中有着千斤一般的重量。他蓦然知道,原来师尊打他也好,赶他走也罢,都是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若真的赶他走,为何在这关头,生生的喊出那两个字:且慢!
这且慢二字,恰如一道温暖的清泉,融化了昨日师尊赶走自己的伤痛。原来那一切,都是师尊为了救他!
林逸之啊林逸之,你竟然还在某一刻对自己师尊起了怨恨之心!原来昨日师尊他打你,他也痛啊!
林逸之原本灰暗的双眼,忽的再度变得清澈起来。竟然缓缓的抬起头,看到了一脸错愕的清玄。
清玄原本便要走下来,一掌毙了林逸之,他没有想到,那陆无羁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出言阻拦,他知道陆无羁肯定不会那么容易轻易就范,可是方才那场交锋,清玄以为,陆无羁已然放弃了,因为为这一个平庸无比的小徒,不值得!
他未曾想,陆无羁竟然在这个时候出言阻拦。
无谓的挣扎,徒劳而已!清玄心中冷笑一声,回身丝毫不客气道:“陆师弟,怎么,你有异议?”说罢,朝着杞难之位一拱手,似乎示威一般朗声道:“杞难师兄有令,一切由我全权负责,我命即他意!怎么陆师弟听不懂么?”
陆无羁忽然之间冷笑起来,满眼之间都是杀气,浑身原本平和的气势陡然一变,凛冽和威压铺天而来,一字一顿冷冷的道:“我认得你是我师兄,也认得杞难师兄那谕令,只是我手中的剑不一定认得!”
说罢,一阵清鸣,那如火的宵焰仙剑腾空而起,盘旋翻转,陆无羁腾身而起,横剑在手,却是半步不退的挡在林逸之的身前。
“师尊……”林逸之一声低呼。早已泪流满面。
在场所有首座不由的大惊失色,皆道:“无羁莫要冲动,你这样可是触犯门规的!”
“门规?呵呵,他清玄原本就存有私心,先是将自己的爱徒打成杂役外门弟子,好一招的壮士断腕,收买人心,然后再分化我与幻尘,如今这满殿之上,人心在我的,又有几人?”
说罢,那眼神冷冷的冲每位首座身上扫过,那首座之中,除了宁完我脸色如常之外,其余人等,皆一脸愧色,不敢与其对视。
清玄也是怒不可及,冷笑一声道:“陆无羁,你当真以为我奈何不了你么?”
说罢,身前金光大胜,那离忧大殿上忽的传来一声犹如从远古而来的渺远宏大的龙吟之声。
一瞬之间,清玄已然持剑在手,冷然的看着陆无羁道:“陆无羁,你可认得我手中的剑么?”
“龙骧!——”众人一声惊呼。
所有人都知道,这次清玄誓要杀了那林逸之不可,连龙骧仙剑都祭了出来,这一次却是要与陆无羁不死不休了。
陆无羁看到那龙骧仙剑,也是心神巨震,然而却忽然之间悲愤无比,冷然的大声喊道:“龙骧,呵呵!好啊!若有龙煌依在,又有几人认得这龙骧?你若今日想要杀了我这小徒,便先从我陆无羁的尸体上踏过去吧!”
话音方落,忽然一声清冷的声音,伴随着一道幽蓝色的身影,端木凝阙缓缓走了出来,,声音低沉,然而一字一顿道:“若杀林逸之,我愿同死!”
清玄还未说话,身后铁链响起,楚箫蓦然而出,跪倒在地,神情凄然,但坚决万分道:“师尊若杀逸之,徒儿愿同死!”
“我等亦愿同死!”
随着这一声整齐的话音。曾锐金、陆汐月、萧罡炎、段朗坤、苏沅五人飘然出列,一同跪倒在地,脸上亦是决死一般的坚定。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变的如此僵持。天嗔、天逸原本想要插上几句,添油加醋一番,如今事态的发展早已超出了他们的预想,也是目瞪口呆,看着清玄和陆无羁众人的对峙。
就在这时,那离忧大殿门口忽的闪出一道白衣身影,在那阳光之中信步而来,端的是洒脱不羁,气宇轩昂,人未到,声已到。
“若离忧教代天行罚的清玄上人非要杀一人而彰显所谓离忧天威,他们若不够,再加上一个纳兰明轩如何?”
话说完,人已来在大殿中央,却是不卑不亢,立于殿上,并不下跪。
林逸之心中一颤,蓦然握住来者的手,未说话那神情已然是激动万分。
“纳兰兄弟!”林逸之声音颤抖,极力压制着自己起伏的心潮。
纳兰明轩就在这意想不到的时机,以这种方式缓缓的走了进来,然后第一句话,便已是如此的惊天动地。
纳兰明轩朝着林逸之洒然一笑道:“兄弟,你还是太不洒脱,贱命一条,那所谓尊贵之人想要,便拿去好了,死活纳兰陪兄弟一处!”
林逸之闻听此言,竟然也忽的似看透了一般,两人相视一下,蓦的哈哈大笑。林逸之眼神清亮,朗声道:“不错,我本命贱,何足惜哉!”
“你……你们!你们这是要反了天了!”清玄气的须发皆张,颤抖着手点指道,“罢!罢!罢!既然你们一个个的如此冥顽不灵,各个都要急着求死,那我就让你们全部葬身在这赫赫龙骧之下!……”
纳兰明轩忽的不屑的冲清玄一笑,似乎一点都不生气,只轻轻似戏谑的说道:“你随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