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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一个老汉站起来了,看来是徐玉山的老爹,他面目慈祥,穿着朴实,和一般的老百姓并没有什么两样。他先对韩行拱了拱手说:“幸会!幸会!大人到寒舍来,确实蓬荜生辉,全家光荣。鬼子刚烧了房子,让你见笑了!”
韩行也赶紧拱了拱手说:“久仰,久仰,进门也没有给您老打个招呼。失礼!失礼!”
老汉谦恭地说:“有玉山在那里,我也就不打扰了。”然后又扭头训斥小七说:“小七呀,这是你大哥的朋友,怎么尽胡说八道的,没有家教。”
那小七好像知道错了似的,赶紧说:“我再也不说喝面条了。”然后跑到了他那个座位上,座位其实也就是两块砖头。小七端起了一碗玉米粥,大口小口地喝起来,那意思是,你看我喝得多香啊!
韩行一时无语。
小七一不小心掉在了地上几块玉米窝窝头的渣渣。徐老爹二话不说,上去从地上拾起来,一下子扔进了自己的嘴里。小七看了老爹一眼,也赶紧把还没有拾净的一个渣渣拾起来,填进了自己的嘴里。
小七的老娘看不下去了,埋怨小七说:“你看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知道爱惜粮食啊,收个粮食容易吗!”
韩行回到了徐玉山那里,看到徐玉山的一碗面条都喝完了,又拿了一个玉米窝窝头吃着,萝卜条吃了不少,炒鸡蛋是一点儿也没动,还在给韩行留着。韩行也就端过了那两个炒鸡蛋,走到了那个奶孩子的小媳妇跟前,端到了她跟前说:“这是玉山让我送给你的,你奶孩子,需要营养。”
那小媳妇慌了,急忙推脱那个碗说:“可不行,可不行,玉山吃了好打鬼子。我吃了,一点儿用处也没有,又不能打鬼子,徐家没有这个规矩。”
韩行把那个碗硬塞在她手里,也就不再说话了,扭过头回来,端起那碗面条几口就喝了个干净。
徐玉山对韩行说:“你说那个谢鑫鹤的话,真的假的?你是个老国民党了,我听听你的意见?”
韩行心里不禁想笑,老国民党了,那是死了的韩行,现在的韩行……嗯,还是暂且保密,不透露自己的身份为好。
韩行说:“抗战是不错,你是想指望国民党,还是指望**?”
徐玉山说:“当然是指望国民党了,**才有几个人,几条枪?”
“那国民党的人呢?”
“不是有范筑先的保安部队吗,南镇一仗,真是打得鬼子溃不成军,丢盔弃甲。”
“你知道南镇一仗为什么能打胜吗?”
“这怎么能不知道,我聊城抗日军民的一心抗战,再加上有**的飞机支援。”
“那是**的飞机吗?”
徐玉山瞪大了眼睛,看了看韩行,真怕韩行的脑子出了问题,说:“不是**的飞机,难道是**的飞机吗!?”
韩行笑了:“咱先不说这个问题,咱这个地区,国民党的正规部队都走了,而**的正规部队就要来了,这个事你恐怕是真不知道。”
“真的吗?”徐玉山是真不知道这回事。
韩行给他讲了,聊城地区已进驻了几支八路军的正规部队,又问:“你是想指望国民党,还是指望**?”
徐玉山想了想说:“抗战还得指望国民党,不过,**也不能小瞧。”
吃完了饭,徐家人又开始忙活开了,男劳力继续在加固房顶,女人们打扫着卫生,拾掇着一些日常的家什,小孩子们,大点儿的,帮助大人干活,小点儿的,在院子里跑前跑后的,做着孩子们的游戏。
韩行问跳着“房子”的小七:“小七呀,你平常买个油盐酱醋的,都指望哪里出钱啊?”
小七继续蹦跳着说:“鸡腚眼子出银行呗,平常的油盐酱醋都指望老母鸡下的蛋,俺有五、六只老母鸡哩,可是现在,老母鸡都叫鬼子给逮走了。”
“你穿得衣服真好看,都是谁织得布,谁给你做得啊?”
小七又说:“俺娘、俺嫂子都会织布哩,织完了布,自己染了,俺娘又给俺把衣裳做起来了。”
韩行心里想,这个徐玉山家和一般的农民家并没有什么两样,说白了吧,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把徐玉山和那些穷凶极恶的土豪劣绅挂起钩来,确实有些牵强附会。
韩行到了街上,看到了陈苹坐在几块砖头上正在唉声叹气,脸色很不好看。韩行笑了笑,过去问她:“怎么样啊,遇到了什么不高兴的事了吧?”
陈苹本来正在生气,看到韩行来了,脸一转,嘴一撇说:“你不是会算吗,算算我吧,到底遇到了什么难事?”
韩行装模作样地看着右手,然后右手几个手指头掐了掐,说:“是不是工作上的事啊?”
陈苹笑了,一笑脸上显出了两个深深的酒窝:“你算得真准,具体来说是工作上的哪些事呢?”
韩行又右手指头来回地掐了掐,说:“妇女工作上的事呗,发动妇女看来是遇到了困难,特别是发动妇女和地主老财做斗争,更是遇到了困难。”
陈苹伸了一下舌头,惊愕地说:“怨不得是范筑先的秘书,是真会算计啊,还都让你说准了。”
韩行又问道:“具体说说,老乡们都说了些什么,他们对徐玉山家的看法怎么样?”
陈苹到底是年轻啊,也就是一个才十七、八岁的青年学生,真以为韩行会帮助她,也就一五一十地说起来:“动员妇女组织起来抗日,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可是要她们组织起来和地主老财做斗争,特别是和徐玉山家做斗争时,遇到了困难。她们都说徐玉山家是个好人,是个大善人。割麦子的时候,徐家割了一遍,就允许穷子去拾麦子,也不阻拦。秋天大枣熟了的时候,有人去摘他家的大枣,徐老爹看见了也不管,他儿说,爹呀爹呀,有人偷咱家的大枣了。徐老爹说,摘就摘呗,吃饱了就不摘了,你这一喊,他要是一害怕,从树上掉下来,那可就给咱家里惹了事了。遇到了灾年的时候,徐家还熬稀粥,开粥棚,让饿极了的人随便喝。我让妇女们和这样的人做斗争,她们不愿意,还处处说徐老爹的好话。我看,这是徐老爹假积极,收买人心。”
韩行说:“一辈子假积极,收买认心,那就是真积极,爱护老百姓。”
陈苹瞪了韩行一眼,说:“地主老财,不管他怎样伪装,早晚要露出马脚来,早晚要暴露了反对革命,反对人民的本质。”
韩行说:“任何阶级都有左、中、右,地主阶级也不例外,就和贫下中农一样,也有坚决革命,坚决抗日的,也有极少部分人投降日本,当了汉奸,成了恶霸汉奸的。”
“你!”陈苹简直对韩行怒目而视了,“简直和你谈不到一块儿,噢,我忘了,你就代表着地主阶级的利益,专门替地主阶级说话的。”
韩行又惹她说:“你不要忘了党的统一战线,在对待地主阶级的政策上,早就废止了没收地主土地的政策。在政权问题上,早说提出了三三制的政权,也就是**员(代表工人阶级和贫农)﹑左派进步分子(代表小资产阶级)﹑中间分子及其它分子(代表中产阶级和开明绅士)大体各占三分之一。看来,对统一战线问题,你还是没有学透啊?”
听了韩行的一番话,陈苹十分的生气,气哼哼地说:“对你,简直就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韩行却有些“厚颜无耻”地说:“对你,我是恰逢知已千言少。”
陈苹对韩行更加生气了,正要拂袖而去,忽然听到了徐家大院传来了争吵的声音,两个人都禁不住停止了争吵,稳住神竖起耳朵听听那边究竟吵得什么。
原来是徐玉山领着几个联庄会的人,正要从家里往外装粮食。徐家的老二玉琛不愿意了,护着徐家的粮食说:“大哥啊,你把粮食都拿出去,咱家的十几口人可吃什么呀?”
徐玉山眼一瞪说:“只要有联庄会吃的,才有咱家吃的。”
玉琛不服气地说:“那咱明天一家人就饿起来了,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怎么开伙呀?”
玉琛的话没有说完,气得玉山暴跳起来,拔出了匣子枪吼道:“我打死你这个糊涂虫,当了亡国奴,你吃个屁!”
听得兄弟二人争吵,徐老爹从屋里冲出来了,冲着二人就吼:“打啊!打啊!我看你弟兄俩打呀!日本人刚烧了咱家的房子,你弟兄俩又打起来,打啊!打啊!有本事打啊,打死一个才好呢!才显出了你俩的本事来呢!”
听到父亲的训斥,弟兄二人都不说话了。徐玉山赶紧又把匣子枪插回了腰里。
徐老爹又训斥老大说:“家有长子,国有大臣,你是老大,有什么事不会给弟弟们商量着来吗,何必这么大吵大闹的,还嫌咱徐家不够乱是不是?”
徐玉山想了想,也对,自己也是光为联庄会没有饭吃着急了,没在想到二弟理家,他得为徐家的几十张嘴操心。于是,缓了缓口气,徐玉山对徐老爹和二弟玉琛说:“爹呀,二弟,怨我不对,我光想着打日本没饭吃了,可就是没有想到咱徐家的上上下下这几十口人了。可是,你们也得为我想想,我是联庄会的乡长,这几百口人没有饭吃,还怎么打鬼子,打不了鬼子,别说徐家了,徐大胡同人都保不住了,这周围几十个村庄也保不住了。”
徐老爹想了想说:“老大说得也对,没有了联庄会,没有了队伍,什么也谈不上了。”
老二玉琛还是不服气地说:“联庄会这么些人,也不能光指望咱们徐家啊。没有了张屠户,还吃不上鲜猪肉哩!”
玉山对玉琛做工作说:“二弟呀,你不是不知道,如今咱徐大胡同的人饭都吃不上,谁还能拿出余粮来供给联庄会。咱家的粮食是不多了,可毕竟还有一点儿,你说说,咱家里不往外拿粮食,还能指望谁家拿粮食啊?”
老二还是不愿意:“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这个家我管着,我就是不往外拿粮食,你说怎么着吧!?”
徐老爹又说话了:“玉琛啊,把那些粮食都拿出来吧。咱家再没有粮食,想想办法还能过得下去,就是真没吃的,熬点儿稀粥也就对付过去了。可是联庄会那些扛枪的,一顿不吃饭真就连枪也扛不动了。拿出来吧,拿出来吧!”
老二玉琛气急了,气哼哼地说:“好啊!粮食拿出来是吧?这个家我也不当了。谁愿意当谁当!”说着,气哼哼地甩了甩手,呼哧呼哧地冲出院里去了。
徐老爹对那几个来拉粮食的联庄会员说:“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装粮食?”
几个联庄会员看到,为了粮食徐家闹了这么大的乱子,都不好意思来装粮食。一个联庄会员说:“徐乡长为了抗战把整个家都豁上了,上有老,下有小的,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这是拿着自己身上的肉往大伙的身上贴呀!”
徐玉山朝这个联庄会员骂道:“怎么这么多废话,赶快装粮食呀!”
徐家积存的五千多斤的谷子、高梁,都让联庄会拉走了,另外还有两千多斤的棉花,也给没有棉衣穿的战士做了棉袄、棉裤。
韩行感到粮食的事情确实是事关重大,民以食为天吗,就和徐老爹拉起了家常:“徐老爹呀,你家的一亩地能产多少斤粮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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