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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温敬元废除帝都与皇宫的出入禁令后,死寂数月的渊国皇宫又慢慢恢复生机,不时有些戏子伶人出现在皇子或内辅大臣所居的两处地盘,或是戏腔悠长婉转,或是推杯换盏、言笑晏晏。
这日傍晚颇有些特别,一向不喜热闹的二皇子温墨疏请来了帝都最大戏班,更是广发请帖邀请后宫嫔妃皇子以及备受温敬元重用的几位大臣前来,一时间御花园内喧嚣鼎沸,往来男女络绎不绝。
“二皇子这般好心情实在少见,又是请戏班又是派请帖,比得上寿庆场面了。”临时搭建起的高台对面,温敬元居于众嫔妃大臣中央,一声感慨不知是玩笑还是含义深藏。
温墨疏笑笑,一身白色狐裘在颜色各异的锦衣华袍间十分惹眼:“上个月突染急症,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病好后微臣请广德寺的大师看过,说要热闹些、喜庆些才好,这样能冲冲晦气借来更多运势。正好赶上过几日是敬懿皇后寿辰,微臣想不如借此机会一同庆贺,以此感谢敬懿皇后赠药之情。”
“是啊,敬懿皇后待你不薄,当知感恩才好。”温敬元心中有鬼不敢多谈,敷衍两句后便试图转移话题,“对了,墨疏啊,既然朕已经将你和其他几位皇子都过继到膝下,以后你们也不该以臣子自称,还像以前称呼先帝皇兄那般吧,听着也觉得亲近。”
“是,父皇。”温墨疏恭敬应道,叫那声父皇时略有迟疑,生涩了些,温敬元却也没追究什么。
台上戏班敲金鼓、拉弦琴,戏子唱腔圆润底气十足,只是不知怎地,时不时有些断续之处,似是过于紧张。蓝芷蓉本就不喜欢这些咿咿呀呀的烦人戏曲,听戏子唱得不算完美更加不耐烦,偶尔看两眼温敬元或是温墨疏,其他时间要么低头沉思,要么有意无意地望向温敬元身侧一身雪白的连嵩,总之难以安心。
第一幕戏唱了才过大半,赵公公忽而附到温敬元耳边说了几句话,温敬元脸色微变,迅速瞥了眼蓝芷蓉后又恢复正常,摆摆手低声令赵公公退下。
蓝芷蓉心头一紧,知道后宫大概出了什么事,且与自己有关——来之前连嵩就说这戏唱得有鬼,特地让她多注意温墨疏举动,如果尹钧白将一切和盘托出,那么今晚这场戏极有可能是为盗药做掩盖用的。
想到温墨疏的人此时可能正在凤欢宫东翻西找,蓝芷蓉慢慢稳定下心神,唇边挑起一丝冷笑。
今夜,但凡去她凤欢宫的人都会落得贼人罪名,而救尹钧白的解药,温墨疏根本不可能在凤欢宫找到。
安安稳稳坐着看了片刻,小亭子弯腰低头匆匆走来,贴在蓝芷蓉身后细声地道:“娘娘,刚才舅舅收到消息,宫中侍卫发现可疑之人出没凤欢宫左右,这会儿当值的禁卫营崔副将正带人在附近搜查。听说那可疑之人身材魁梧、身手不凡,似是天阙殿楚公子手下那位……”
“没抓到人之前别胡乱说话。”蓝芷蓉语气是在斥责小亭子,眼中却闪过一丝得意。
连嵩布置的陷阱,温墨疏那边的人果然一脚踩了进去。
许是心事使然,在赵公公耳语过后温敬元便开始坐不住,才看了半场戏就借口不舒服先行离开,一些不喜欢看戏听曲儿的皇子嫔妃也各自散去;温墨疏本想尽主人之宜坚持到最后,赵公公过来说皇上传召,不得已也只能起身退出御花园。
“父皇召儿臣?”御花园外,温墨疏一脸茫然鞠躬。
温敬元脸色不善,哼了一声:“刚才崔振在凤欢宫发现形迹可疑之人,怀疑是图谋不轨的刺客,有常往来宫中的宫女指出那可疑之人与你那位姓楚的客人手下相似,你是不是该给朕个解释?”
“这不可能。”温墨疏矢口否认,一派正色,“春秋一直宫里宫外跑着为儿臣抓药,今晚也一样,吃过饭就出宫了。宫外善和堂的掌柜可以作证,宫门口的侍卫应该也对他有印象,父皇大可派人去核查。”
温敬元对温墨疏有成见,自然不会轻易相信他的话,刚想驳斥,连嵩却抢先一步淡淡开口:“时晚天暗,许是那宫女看错了,反正宫内并无损失,不如就算了吧,等禁卫营那边抓到人再行审问。”
看看连嵩平静神色再看看满眼无辜的温墨疏,温敬元深吸口气,不耐烦挥手:“罢了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墨疏,你跟朕走一趟去找崔振问个究竟,其他人散了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温墨疏应了一声随温敬元离开,留下蓝芷蓉和连嵩在原地,连嵩口口声声说怕路上遇歹人要亲自送芸妃娘娘回宫,却在凤欢宫外无人之处停住。
“为什么不让皇上去查?天阙殿那边没什么能耐人手,如果要偷药肯定是派那莽汉过来,只要抓住他就能扳倒二皇子了,即便扳不倒,至少也会让他因此获罪!”忍了一路的蓝芷蓉勃然爆发,朝着连嵩一通质疑埋怨。
“动动脑子,温墨疏是什么人,倘若他心里有鬼会随便说出让人去查证的话吗?”连嵩冷哼,眼中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赞许之色。合掌放在唇边吹了几个怪异音调,少顷,一阵衣袂翻卷声传来,鬼魅似的身影突兀出现在连嵩身前,连嵩白眉微皱:“药呢?”
孤水迟疑片刻,低道:“还在房里,我一直守在外面没有动。”
“凤欢宫有可疑人出现时,你在哪里?有没有看到去偷药的人?”
“我按主人吩咐守在朝泰斋,听凤欢宫那边有动静本想去看来着,可是……”孤水稍稍犹豫,而后声音变轻,“还不等我往那边赶,朝泰斋这边也来人了,而且来的不止一个人,都是身形差不多的壮汉,前前后后一共六个,除了会些轻功外也没什么能耐,只与我过了一招半式便匆忙逃走。可惜那些人都蒙着面,我也认不出谁是谁。”
连嵩微愣,旋即哑笑:“朝泰斋也有人过来?是么……看来这次是我轻敌了。”
“怎么?你没想到对方会派这么多人来?倒也无所谓,朝泰斋你不是特地让孤水镇守吗?他功夫好,自然不会让人抢了药去。”蓝芷蓉心里有些不安,想想连嵩未雨绸缪在两处宫殿都安排下人手,是而高悬的心又放回腹中。
不过连嵩给出的回答却让蓝芷蓉再度陷入焦急。
“大概,药已经不在了。”
看着连嵩平淡面色,最先慌乱的不是蓝芷蓉而是孤水,隐藏在兜帽下的眼陡然射出一道难以置信光亮,扑通一声单膝跪地:“属下一直在房间周围守卫,片刻不敢分心,那药不可能丢的,请主人明察!”
连嵩没有解释也没有责备孤水,阴鸷冷笑,却是朝着天阙殿方向:“丢没丢口说无凭,你们进去看看便知。”
蓝芷蓉深深看了孤水一眼,提起裙角转身奔向朝泰斋,及至连嵩不急不缓赶到,蓝芷蓉正双手捧着空荡荡的盒子神色恍惚。
不只是尹钧白的解药,连嵩为她准备的各种作用的香料和药物,全部在一夜之间丢失,而这些本就不能摆到明面上的东西连追查的可能都没有。
同一时间的天阙殿内,高医官神色严肃地辨别各种药物后将其中一瓶交给言离忧,认真点了点头:“其他几种用银针试过,都有毒,唯独这瓶药粉无毒,可以先找些鸟雀试验,之后再给尹公子服用。”
言离忧谢过高医官后长出口气,把药瓶转交给春秋,朝着旁侧客座上二人深深行礼:“多谢云将军、君老板出手相助,这份恩情,言离忧必当报答。”
“言姑娘客气了。”云九重摆摆手,目光瞟向主位上的温墨疏,“殿下交待的事末将自当尽力,何况此事也不是末将亲自出头,不过挑选几个身材体格酷似春秋兄弟的士兵罢了,正好借此机会让他们明白明白,皇宫之中比他们身手好的高手大有人在。”
同样被感谢的君无念远不如云九重客气,轻笑一声,一杯茶推向楚辞手边:“去往朝泰斋那几位兵大哥也算不错了,守在朝泰斋那人身手敏捷、招式狠辣,如果没有几位大哥吸引他注意力,想要悄无声息从房中带走这些瓶瓶罐罐并不容易,能让我不出手只做个盗贼,还得多谢楚公子神机妙算。”
先派人假扮春秋去凤欢宫、朝泰斋两处试探,发觉有高手守在朝泰斋后立刻让禁军营出动,以搜查可疑人物为由在凤欢宫周围大肆吵嚷胡闹,而特地被请来的君无念则借着喧闹,趁几位玄武营士兵吸引守卫者注意力时潜入朝泰斋偷取解药。这番行动计划得滴水不漏,全亏着楚辞运筹帷幄之功劳,倘若没有预先准备或者忽略对朝泰斋的监视,因轻敌而败的可能就是温墨疏和言离忧等人了。
“皇上离开御花园时芸妃和连嵩也跟着离开,两人是一同走的,而解药又是在连嵩所居朝泰斋被发现,可见这二人的确暗中有所联系。幸亏早时楚辞提醒去凤欢宫搜索也要注意朝泰斋,不然很可能遗漏了这条大鱼。”温墨疏倒吸口气,仿若心有余悸,“看来以后要对付的不仅是芸妃,还有备受皇上信任的连嵩。这二人都以皇上做靠山,联手之后更难应付,言姑娘要小心了。”
“该小心的是殿下。”楚辞啜着茶斜了一眼,又浅笑看向云九重,“云将军是不是该回了?如今宫中耳目众多,让人发现云将军与殿下的关系可不太好。还有君老板也走吧,虽然这次立了功,可不管怎么样,看着还是有些碍眼。”
楚辞与君无念各为其主,相辅相成,关系上可以说非敌非友、暗中较劲,对楚辞半开玩笑的刻薄态度,君无念并不觉惊讶。嫌弃地放下粗茶,君无念起身向温墨疏道别,走到门口突然停步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言离忧。
“今早我收到墨情的传信,信上说,如果言姑娘再耽搁下去不肯赴约,他就要亲自来帝都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