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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依用一包麻药将脸色惨白表情痛苦的小乙迷翻了过去,小甲跪在一旁眼看着小乙双眼倏地睁大,还没来得及挣扎便头一歪生死不知了,唬得魂飞魄散,恐慌地瞪圆了眼睛,结结巴巴地道:
“依、依大夫,小乙他怎么了?”
阿依还没有回答,自她身旁走过从柜子里拿了绷带的石冉青一边转身往回走,一边看也没看她,只是在路过她身旁时轻蔑地哼了一声,趾高气昂地道:
“小子,麻药有限,你可别糟蹋了。”
言外之意那么珍贵的麻药,阿依不应该用在一个小卒子身上,石冉青这是在指责。
“是。”阿依亦没有看他,淡淡地应答一声,却依旧我行我素。
恍如一拳打在棉花上,石冉青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狠狠地瞅了她一眼。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阳奉阴违,他却不知该用什么说辞去教训她,这小脸这态度绝对是一脸恭顺的表情,然而她手上的动作却与她表现出来的顺从完全相反,无论他说什么,阿依都会回答“是”、“好”,再然后自己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连石冉青瞪着她她也不在意。石冉青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有心想揍她一顿,可是打狗还得看主人,秦泊南至少现在的他惹不起。
于是只能满腔郁闷地回到自己的小角落憋着一股闷气,打掉牙和血吞。
阿依却压根不在意他心里怎么想,若是现在跟她说石冉青的怒气是因她而起,她一定会一脸无辜莫名其妙满头雾水。
“依大夫、小乙、小乙他为什么不睁眼睛了?”小甲大脑一片空白,战战兢兢地问。
“不是说了么,被麻醉药麻翻了!”韩辰见他还在问,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回答。
小甲一见副营指挥竟然跟自己这样一个无名的小卒子说话了,顿时又惊又喜,本就担心小乙的伤势头脑一片混乱,现在胸口处又受到荣耀感的剧烈冲击,实在很难承受这种激烈,激动得直翻眼皮。
韩辰却不再理他,他是在外头听说一号医帐里有个很厉害会缝针的小大夫才特地跑来的,那个‘小’字他一猜就猜到是阿依。对于阿依在士兵们之间的好口碑他并不意外,上一次纤细瘦弱的阿依不仅没有畏惧钱光宗的权势,反而狠狠地整治了他,大快人心,让他对她的好感更深一层,总想多亲近亲近,却总是没空,今天终于得空了又听说了她神奇的缝针技巧,就怂恿了邱鹤两人一起跑过来看。
韩辰狗蹲在阿依身旁,双手放在膝盖上,满眼好奇地望着她将刀子浸了烈酒,又在火烛上烤。
“阿依小兄弟,若是有我能帮忙的尽管说,我帮你打下手。”他拍拍胸膛,热情地毛遂自荐。
阿依却只是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先用干净的布巾将刀口周围的血迹擦干净,又擦了一遍烈酒。之后用小刀按照肌肤的生长方向将弯刀周围的肌肉皮肤一点点割开,因为刀刺入身体里牢牢地卡在肌肉中,若是强行拔刀,势必会造成二次创伤造成更严重的出血。而先用刀按照拔刀出来时的运动轨迹将周围的肌肉割开,尽可能扩大与肌肉之间的缝隙,让肌肉与刀刃卡得不至于那么紧,才能减轻拔刀时所造成的二次伤害。
阿依重新握住弯刀的刀柄,弯刀不同于长刀,弯刀的刀刃是弧形的,若强行拔刀说不定会要了小乙的命。
她紧绷着一张小脸,快速地在脑内演示着无数种可能性,不断地调整拔刀的方向,酝酿着拔刀的力度。
也许是因为她表现得太过于严肃,周围的人也随着她周身散发出来的凝重气息而变得紧张起来。韩辰、邱鹤、小甲甚至是先前找茬,因为邱鹤的到来却不敢再多言的胡大等人亦目不转睛地望着阿依握住刀柄的手,等了一阵见她仍旧没有拔刀,皆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眼里漾过一抹紧张。
就在这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的阿依忽然眸光一凝,握住刀柄的手猛地将一把弯刀从小乙的身体里抽出来!
饶是被迷晕过去,小乙的身体依旧痛苦地抽搐了下!
噗!
紫红色的血如爆裂的火山一般肆虐地**出来,溅了阿依一脸一身。
刺目的血点子密布在阿依那张紧绷着的雪白小脸上,明明是极秀美的一张脸,却因为冷若冰川的表情显得十分骇人。
阿依却顾不得擦脸,扔下弯刀,左手一叠绷带用力按在腹部伤口的动脉上,不要命似的往外流的鲜血很快便染红了手里厚厚的布巾。意料之中阿依并不慌张,右手一翻,四根细针银光微闪,手腕一旋,毫针便快狠准地分别刺在了伤口周围能够止血的穴道上。
过了一会儿,血流的速度终于渐渐缓慢下来,阿依将手里的布巾拿开,在此处重新下了一枚毫针,用于压制动脉的血流速度。紧接着用烈酒将伤口擦拭干净,这个步骤看起来听起来做起来都很容易,然而想要忍耐住那股子已经超出了可承受范围的剧痛却是极不容易的。昏迷中的小乙被烈酒一杀,身体本能地剧烈缩紧,血又一次涌了出来。
小乙差一点被蛰醒,阿依却再次用了点药让他重新昏睡过去,惹得石冉青狠狠地瞅了她一眼。
阿依压根没发现他在瞪眼,快速挑去小乙伤口里的沙子、木屑等细小的异物,清理完毕之后,再次用酒抹了一遍,紧接着从衣领上取下一根已经穿了棉线的细针,在众人惊愕的目光里,将小乙的伤口自最里面的皮层开始,一层一层有条不紊地缝合。因为小乙的伤口很深,里层为了防止感染她不敢用棉线,用的是蚕丝,直到缝到外皮层时她才用了棉线。
她缝合的手法极快,就像女子在做女工刺绣一般从容自在,仿佛她现在不是在缝合皮肤,而是在缝衣服,飞针走线,坦然自若,沉着镇定,不慌不忙。韩辰一会儿望望她的脸,一会儿望望她手里的针线,眨眨眼,只觉得相当崇拜。
以前他从来没这种感觉,但看了阿依他才深深地体会到,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人原来是大夫,可以泰然淡定满眼冷漠地将烈酒抹在别人的伤口上,用针线将别人的伤口一点一点地缝合上,中途没有半点犹豫半点手软,当真是又黑又狠辣。
约莫一刻钟后,阿依的鼻尖上已经沁出了汗珠,终于缝完了最后一针,断了线头,又在疤疤癞癞的蜈蚣线处抹了一层酒防止感染溃烂。
若是平常一般会涂由她特制的药膏,但因为这里是军营,药材有限,她退而求其次选用了酒。
最后才将金创药敷在伤口上,用绷带缠好。
若是平常,之后也会开预防感染高热的汤药,但因为这里是军营,连热水都没有,所以这个步骤也就免了。
“抬走吧,若是今晚发热,用凉水擦身降温,注意不要碰到伤口,好好养着,别让伤口裂开,十日后过来找我拆线。”阿依用帕子擦了擦手,淡淡地说着,想要从地上站起来,然而却因为缝针中跪坐的时间太久,导致腿酸脚麻,刚要站起来却因为小腿一软,差点又摔坐回地上。
幸好一左一右韩辰和小甲同时伸手扶了她一把,阿依皱了皱眉,使劲跺了跺脚。韩辰明白她肯定是脚麻了,刚刚那一场行云流水一般的缝针让他这会儿了还在心潮澎湃,相当热心地弯下腰去:
“阿依兄弟,你腿麻了吧,来,我帮你捏捏。”说着就要去抓她的小腿。
阿依满头黑线,慌忙躲开,努力扬了扬唇角表和善,礼貌地拒绝道:
“不用了,我活动一下就好了。”
“依大夫,多谢你救了小乙一条命,你的大恩大德我们没齿难忘,日后若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依大夫你尽管开口,千万不要客气。”小甲握着拳头,激动又感激地说。
阿依却没有看他,而是争分夺秒一边活动着腿脚一边走到高都头躺着的床边,查看着伤势,淡声道:
“没法子也就罢了,若是你有法子,尽量多给他喝些热水。”
毕竟她说话脸没冲着他,小甲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跟自己说话,见她虽然面上冷冷的言语中却对他们这样的小卒子如此关怀,堂堂七尺男儿竟感动得红了眼眶,笑着答应了一声,跟着担架出去了。
躺在床上的高都头因为顶头长官邱鹤的到来,连疼都不敢再喊,在阿依给小乙缝针之时竟然生生地疼晕了过去,倒省去了麻药。胡大等人在见识过她的缝合技术后张口结舌,再也不敢存着怠慢之心,四个人全都双眼灼灼地看着她,好像她的脸上忽然长出了盛世莲花似的。
阿依对无关紧要的人的心理活动通常都不太在意,将手里的细针在火上燎了一燎,穿了蚕丝,弯下腰,才要开始缝合。就在这时,医帐的帘子再一次被掀开,这次进来的是一大批人,为首的两个正是护国候墨虎与作为监军的三皇子景澄。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