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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2013-05-08
米粒儿和许三笑手拉手进村,时近傍晚,大槐树下点着干艾蒿编成的草辫子,冒起的烟有驱蚊功效。乘凉聊天的人们老远就听见米寡妇在小卖部门前大声叫着三娃子把米粒儿接啦,阿姨给你们烙了鸡蛋饼,就着玉米粥管饱。”
许三笑手上拎一只山鸡,递给米寡妇,道路上黄虎抓的,我一个人懒得做,您给炖锅汤。”
米寡妇高高兴兴接过,许三笑和米粒儿没忙着进屋,就在门口青条石上坐下歇脚。
大槐树下,大兰子老远便叫哟,三娃子,怪不得你要把城里的婆姨送走呢,原来还是喜欢二丫头呀,叫一声好听的,我给你保大媒。”
许三笑和米粒儿相视一笑,抬头道叫算好听的?要不喊你一声妈吧,你别嫌不吉利就行。”不待大兰子答应,又说道我喊你公爹叫哥,喊你叫妈,我怕你今晚回家屁股开花。”
众人齐声哄笑,大兰子哈哈笑着叫道老娘的屁股用不着你担心,你小子当心晚上让小米粒儿揍的屁股开花。”
米粒儿的大眼睛一直盯着许三笑看,似乎有话要说。许三笑道你要说?”米粒儿迟疑片刻,悄声问道你真打算拿我们家那二十亩好梯田去换野猪岭上那些不让砍的速生林地?”
许三笑道你信我的,就直接拿那块地去换野猪岭北坡的山地,跟我一起干,保你不后悔。”
米粒儿道那地我妈本来就不打算种了,只要你算话,随你喜欢处置都行。”
大槐树下的人们嘻嘻哈哈正说着话,大兰子本想再拿许三笑和米粒儿打趣几句,冷不丁一抬头,看见村长孟二俅出现在村路上,披着单衣,里头光着膀子,老远就直勾勾的往小卖部方向看。
许三笑也注意到了村长大人。这位百里侯平日里在村民面前威风凛凛,但对许三笑却存了几分忌惮,一来关于许三笑身上的传说透着邪性,二来他还欠着周至柔一笔钱,人死账不烂,周至柔没了,但借钱的字据还在许三笑手中。孟二俅摇晃着身子走向小卖部,对许三笑说三娃子”
“不叫叔便罢了,咋连声大名都不会叫了?”许三笑面无表情道。
孟二俅眉头一紧,心中暗骂一句小王八羔子,嘴里却道三笑,老爷子仙游这么长了,咱们这年纪又没差多少,我这叔实在有点叫不出,不如咱们就以相称吧。”
许三笑转身对米粒儿说去泡两碗茶来,茶叶到我家去拿。”说着把钥匙递给米粒儿。
米粒儿接过钥匙,心中甜丝丝的,许三笑的语气分明没把她当外人,不是外人便是内人啦。小姑娘不顾酸疼的小腿在抗议,笑盈盈起身离开。
孟二俅眯眼看着,语气不阴不阳三笑好手段啊,财色兼收”许三笑脸一寒。孟二俅干笑一下,话锋一转,“米寡妇家的地快到日子了,那二十亩好梯田是米木匠活着的时候包下的,本来到了年限就要归还村上重新分配,但当初的承包合同里有一条优先承包条款,我之前寻思米寡妇这几年心思都扑在小卖店和米花的病上,家里又没有男丁劳力,不大可能会继续承包那二十亩地,现在看来是我多想了。”
许三笑不客气的你确实想多了,这地我也没打算要,你要是想收,简单,拿野猪岭北坡上所有荒地来换。”
孟二俅眼睛一亮,忙问个换法?”
许三笑道村上出个承包文儿,把野猪岭北坡完全承包给我个人,山上的树墩子,烂石头全都归我就行。”
孟二俅闻听大喜过望,心道:那野猪岭上成材的树木早被砍光了,剩下的不管是野生的还是速生的都是县林业局明令禁止砍伐的,直升飞机每年清明前后都来转悠检查,而且那些还活着的野生树木距离成材还得几十年,速生林又不值钱,漫山的圆桌粗的树墩子,又硬又不成形,连烧火都没人爱用。许三笑这小子稀奇古怪的,一天到晚不务正业,他想承包野猪岭多半是想打猎方便。孟二俅心中暗笑,农民离开土地还能行了?打猎?偶尔解馋还行,这年头山里的动物本来就少,除了偶尔能见到的野兔山鸡,剩下的全是保护动物,懂法的人谁敢拎着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去市场上卖去?
孟二俅道三笑是老爷子的干,你的事情做哥哥的一定优先办,这事儿就先这么定了。”他抬头往小卖部屋子里瞟了一眼,米寡妇正穿一件背心在堂屋灶坑边忙活着,手上拿着个手巾擦汗,雪白的肌肤被蒸汽熏的微红。这娘们是真馋人啊。孟二俅想着,说道时候你觉得后悔了,还可以随时来找哥哥,只要是你的事情咱们都好商量。”
许三笑道办妥了这件事,你那些借据我全给你扯了。”
孟二俅大喜过望,眼睛一亮哎哟,那敢情好!那咱们就一言为定了,这件事哥哥一定给你办妥妥的。”
许三笑龇牙一乐,“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这事儿越快越好。”
米粒儿取了茶叶,进屋里泡了两大碗,放到许孟二人中间。许三笑端起一碗喝了一口。孟二俅端起碗来狐疑的看了米粒儿一眼,想问你会不会往里吐唾沫了?米粒儿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许三笑看,顿感无趣,索性茶也不喝了,起身告辞。
孟二俅前脚走,老支书霍玉贵后脚便到了。
从前村子里能让许三笑敬重的人只有三个,随着老瞎子周至柔的去世如今只剩下两位,坚韧聪慧的米寡妇母女算一位,老支书霍玉贵老两口则是另一位。米寡妇母女的聪明坚韧已无需赘述,许三笑号称长了尾巴比猴子都精的人,也不免中了她们的美人计,只吃到了小米粒儿的小.乳猪,便要得罪本地百里侯孟二俅,给她们家当三年保护神。
霍玉贵的老伴儿是个面貌慈祥的老太太,周至柔曾经信誓旦旦的告诉许三笑这位老太太是歇马镇上远近闻名的金嗓子,可惜许三笑从进村起没短了吃这老太太做的玉米面酸汤子,却从未听她说过一个字。霍玉贵告诉他,老伴儿年轻时当过游击队长,嗓子被三八大盖儿给打了个对穿,从那以后就哑了。许三笑因此心生敬意。后来他还听说这位老太太曾经单枪匹马潜入歇马镇鬼子宪兵队,用一把菜刀干掉了小鬼子中队长丹羽贵一,救出身陷囹圄的霍玉贵。
许三笑骨子里有怀疑一切的小人因子,对那传奇故事曾不以为然,直到那次霍玉贵得了重感冒,屋外有老鸹聒噪,老太太觉得不吉利,就坐在屋子里头,从炕梢拿起那把三八大盖,一枪便把那只老鸹射下来后,许三笑便再无一丝质疑。从此对霍玉贵老两口肃然起敬。
霍玉贵今年八十有八,看上去却要比老瞎子没得绝症那会儿还显年轻,论辈分他和许三笑是平辈,平日里也总是的叫,但许三笑一直想和米粒儿一样叫他声爷爷。这老头一身正气,跟他沾上点关系会让许三笑生出一种自豪的高尚感。
霍玉贵长的相貌一般,但骨相清俊,周至柔评价说,生就这种骨相的人都是心狠手辣之辈。霍玉贵很对得起老瞎子的评价。他年轻时的作为绝对当得起心狠手辣四个字。
六十八年前他二十岁,鬼子来犯我华夏,打到华北一路往南,还没打到虎啸村时,村上人便已得知风声,霍玉贵一身拳脚功夫极为了得,是村子里那时候最棒的后生。他为了杀鬼子特意准备了一把大砍刀。等啊盼啊的期待着小鬼子打上门来好杀个痛快。等了小半年,鬼子没等来,却来了一群慌不择路的党.国败兵,冲进村子又抢又杀,霍玉贵看那架势只道是鬼子来了,拎着砍刀冲上去,他身法如风,出刀也跟风似的快,一身黑袍子穿在身上就好像黑旋风活了一般,咔嚓咔嚓的砍下了三十八颗怯懦的头颅摆在村口。竟将随后掩杀的一小队鬼子兵吓的以为有埋伏,愣是没敢进村。
之后,他满怀期待的等着上头的嘉奖,结果却等来了一纸悬赏通缉令,这才晓得那些操南方口音的兵匪也是正宗华夏同胞。羞愧之余,索性一头冲下山去,乘夜偷袭,杀进歇马镇,一口雪花大砍刀舞的血花纷飞,一气儿又砍杀了四十多个伪军和一小队十几个鬼子,误打误撞还救了一位日后名震华夏的抗日名将。转而跟那人干起了八路。后来内战爆发,霍玉贵认为人打人没多大意思,索性放下枪,扛起锄头回家务农。
霍玉贵这几年随着年事越高,越来越不爱管事儿。他认为村子里的梯田再种也就那样了。他带着百十户村民干了几十年,平生最大愿望便是为村民们修一条通往外界能跑下大车的路,把下边的电通到山上。可惜任凭他如何英雄了得,再战天斗地的努力,却也改变不了这大山天然的险峻雄浑。想从虎啸村里修一条路出去,绝非愚公精神就能行得通。没有路便没有电。所以他这两个愿望都只能停留在脑海中。他不服老却不得不屈服于人心思变,心灰意冷。
许三笑对他从来敬重,赶忙起身相迎。老支书行至近前,一屁股坐到条石上,端起孟二俅剩下的茶碗刚要喝,却被米粒儿一把拦住,笑颜如花,说这碗脏了,我给支书爷爷另外沏一碗去。”霍玉贵说不用。米粒儿哪里肯依,夺过碗转身进了屋子。
许三笑说那碗茶是给孟二俅倒的。霍玉贵意会的一笑,说这个鬼丫头。”
许三笑问道有日子没见您了,今天有空闲来找我?”
霍玉贵道是你小子有日子没出门还差不多吧,这些天在家鼓捣呢?”
许三笑嘿嘿一笑,“能鼓捣啥,老爷子留下几本书,瞎研究呗。”
霍玉贵微微点头,道看书好啊,我这辈子就吃亏在看书少了,不然这村上的路早修上了。”话锋一转突然问道给你娶的婆姨为啥送走了?那妮子可是我亲自给你扛的,你这堂都拜了,一声不响的就给送走了,这办的是甚事?”
许三笑跟这位无法无天,就在数年前还带着村民砸县政府大楼的老爷子讲法律形同对牛弹琴,遂诡辩道本来不是想给老爷子冲喜嘛,结果反而给他老人家冲的驾鹤西去了,好嘛,整个儿一冲煞,留着太不吉利,所以送出去了。”
霍玉贵道几千块钱就这么给送走了,难怪人都说你小子是败家子。”
许三笑其实心中对于未能与李燕共同参详房中术也颇有遗憾,老支书这么说让他想起了那张笑脸,很美好的回忆,如果她不是被拐来的多好?
许三笑说您是一位老党员,应该买人口和卖人口一样都是违法行为。”
霍玉贵寿眉一挑谁敢进山来抓老子?”又道再说,那丫头严格来说不能算是老子买的,”
许三笑道我义父买的,您帮着弄进山的,您起码也是帮凶,我这么做也算为你们老二位赎罪了。”
霍玉贵皱眉问道老爷子没告诉你那丫头是弄来的?”
许三笑奇道?这里头还有猫腻?”
霍玉贵沉默了一会儿,“这丫头是我按照老爷子说的,下山到指定地方接进村的,整个过程当中根本没跟任何人接触过,就放在那儿五千块钱,至于有人来取钱,我是全然不知。”
许三笑听罢心中微动,想不到此事居然另有蹊跷。他素知周至柔是当代玄门辈分最高者之一。虽然时代今非昔比,江湖门派渐渐没落,但玄门的玩意儿却代代相传着。玄门当中又分正宗和左道以及邪道三家,其中玄门正宗的人精研武道修体术结金丹大道,左道习五门杂术求道,而玄门邪道则喜欢研究些捉鬼起乩和迷人心窍的邪药。
许三笑随周至柔跑江湖时就曾亲眼见识过老爷子有位玄门正宗的师弟,只用一根手指便将一条大汉击飞数米之外。此事千真万确。由此可知老瞎子周至柔虽然隐居多年,却仍然是有组织的人,而他打发老支书做的事情透着一股子江湖气,只怕多半与玄门有关。
霍玉贵不满道现在你义父人都走了,那丫头也被你放走,还琢磨这些做?还是说一说你的将来吧,老子就不跟你小子兜圈子了,我来就是想问问你,老爷子不在了,你小子今后有啥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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