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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黑透,月落星参。桌上的油灯灭了光亮,屋内一片昏沉,耳边萦绕着僧人颂晚经的音律,三两声木鱼敲击的声音。
竹影做好活计早已睡去了,锦娘躺在床上翻了片刻,摸着黑下床浸染在娇透的月色里。推窗望去,后院长松青翠,枝繁叶茂,团团华盖,罩定满院。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静了下来,只剩下清风徐徐,蝉鸣阵阵。吹得她睡意全无,扰的她心烦意乱。依现今的情况看她日后还要依仗独孤窦泽,那么她故意放走冰凌难免会惹得他不快。若要她冷眼旁观她可以若是将人亲手残害她实在做不出来。怎会不知优柔寡断的害处,但她是女子毕竟于心不忍。
夜色深沉,一缕风吹过,衣袖生寒。合了窗户,将稀薄的光影生生的推挤在外。屋里一片暗沉。连五指都看不清楚,她定定眸子适应了一下突然间的黑暗。提步欲走,“快点,快点,快快快。”窗户被一个黑影挡住,而后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锦娘一滞,胸口暗惊,拳头紧紧握起。内里传来窸窣的响动,还好竹影只是嘤咛的一声又沉沉睡去。锦娘依旧秉着呼吸,直到翻墙的声音传来,疾风一般褪去。锦娘才虚软的倚着墙壁,身体下滑,坐在冰凉的地面上大口大口烈烈的喘气。深夜前来,偷偷摸摸准没好事,若是被他们发现屋里有人,定然是手起刀落连眼都不带眨的。
平静了一下,确定他们不会再回来,她才从地上起来借着外面投进了的光亮点了烛。披了件黑色大氅推门出去。夜风习习,月色皎亮,万籁俱寂,只听见树叶簌簌的响动。好似一切都随风消散。锦娘提着一颗忐忑的心沿着墙壁绕过去,脚下枯黄萎靡的叶子踩的吱吱作响。弯腰下去,寻找遗留的痕迹。走了片刻突然脚步一顿,蹲下身去,叶子上染了零星的一点血迹。手臂微微前伸,烛光延展开去,果真斑斑点点散了一地。
微微叹息,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我放过你已算仁至义尽。
起身欲走,哧的一声,剑架上她雪白的脖颈,脚底生寒,举着锈迹斑斑的烛台身体紧紧地绷着,月光照到冰凉的兵器上荡地她眸子一阵干涩。她任命的合上了眼皮子,人果真不能心软。剑绕着她的颈子转了一圈,黑衣人绕到她身前来。风吹动烛火在苍白的脸上跳跃。黑衣人身形一顿。
嗤啦,收剑入鞘。锦娘闻声睁开眸子。
相对已忘言。只怪那眼神太过深邃,涤荡着水一般的柔情,又似海一般的忧伤。层层环绕,裹得锦娘有些伤感。“钰哥哥。”她轻轻呢喃,似梦似幻。
柔美的声音激的王钰一顿,下意识的伸过手去。
一阵风吹过,意识猛然回来,锦娘退后一步。他的手就这么僵在半空,怔了片刻手臂往上一抬揭去了面罩。
锦娘恢复颜色举着烛火往前一伸道“钰哥哥似乎来迟了一步。”
王钰顺着她烛光看去,剑眉深锁,翻身一跃摘了遗留在树枝上的碎布,递到鼻尖一闻道“玲珑塔的人。”
锦娘怔住,难道是他做的。莫不是又想测探她,但若真是他做的何必大费周折的将人抬出去。随即一想玲珑塔家主安康在世,想必他也驾驭不了。定然是他们故意而为之,就是让他误以为冰凌跟了独孤明玉离去。
事实上冰凌大可以选择别的地方,可为何偏偏是甘露寺。看了眼身侧的王钰,更加疑惑,甘露寺到底有何秘密引得这么多人惦记。
“钰哥哥可要进去坐坐。”
王钰还在想玲珑塔的事情,闻声回神,她已转身回去。要事在身他本该拒绝,但脚下还是不受控制的跟着她走去。
只因她已不再生分的叫他王将军。
进了门,锦娘解下黑色大氅往凳子上一扔。拔下银簪剔亮了烛火。蝶绿裙不长不短,凤纱衣宜宽宜窄,鬓发如云,雪色乍回。王钰偏过头去忍着不去看她娇娜的身姿。锦娘直起身回眸见他面色奇怪,不自觉的朝自己身上看去。纱衣曼曼,自觉不妥,走到内室披了来时的素薄锦衣。出来时见王钰正坐在凳子上翻看她白日读了一半的经书。
锦娘上前翻过茶盏到了杯水递上道“锦娘随意,未叫僧人准备茶叶钰哥哥将就着喝吧。”
王钰放下手中的经书接过放到桌上。锦娘在他对面坐下道“还以为钰哥哥回了上皖。”
王钰道“原本昨日就回去了。”
锦娘又问“钰哥哥今日怎会来甘露寺。”
他略微迟疑了一下,原来她请他进来是为了这个。“为了先帝遗诏。”
“遗诏?”锦娘诧异,又道“当今圣上都已经是行将就木还要遗诏做什么。”
王钰道“是上皖先帝的诏书。”
锦娘更加疑惑,王钰接着道“先帝生前对星象造诣颇深,古稀之时曾著成一部书籍,里面包含的近一百年的世事变迁,他常说上皖不久之后将有浩劫,此书可以破难。又怕众皇子因为一书互相残杀便用天下至硬之铁铸了个匣子,连着身后遗诏放入内里。又请了巧匠铸了把钥匙,随身携带。众皇子虽心里觊觎但也无计可施。后来两国交战,先帝负伤,靠侍卫拼死护驾才保住了性命,但挂在胸前的钥匙被北祈大将夺了去献给陛下。先帝听后急火攻心再加上身负重伤,一口气没上来在回京的路上便断了气。上皖得到消息怕北祈暗暗前来偷走天书,又苦无无法打开,于是派人投进了海里。近几日被人传出甘露寺一僧人游行时拾得了这匣子,并且说钥匙就在四王府内。”
锦娘想既然他们知道那独孤窦泽岂不是更清楚,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此等好事他还不先得了去,哪里还轮的上别个。她甚至都可以肯定消息是他故意放出来的,钥匙也是他故意给冰凌的,而且这些天跟冰凌来往的绝对不是独孤明玉。这么简单的道理她一个局外人都明白,他们怎会不知。
果真王钰道“这显然是四王爷的陷阱,但我此次是为了先帝遗诏而来。当今圣上的御座来的并不干净,如今刚刚坐稳自然不想徒添乱子。”
锦娘这才听明白,暗叹独孤窦泽好不奸诈。北祈动乱上皖必将趁虚而入,再加上萧衡里应外合,北祈风雨飘摇,他岂不是腹背受敌。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上皖自己先乱了阵脚。只是那么复杂的一件事他一个子虚乌有的遗诏就轻松搞定。
屋里渐渐静了下去。
他与她再无话题可聊。
烛火燃了半截。
王钰拿起经书取笑道“小时候可是一个字儿也不识得。”
锦娘扶了扶发髻道“遇上了个和善的主子,匆忙学了几日摸索着也就认识好些了。”
王钰伸过手去摸摸她的头发道“你还是那么聪慧敏秀。”没有一丝轻薄的意味在里面,全然是重复记忆里的动作。
察觉道自己的失态,赶忙收回手坐定。怕她反感王钰急急道“对不起。”
锦娘怔了一下道“那日锦娘无礼之处钰哥哥别往心里去。”
听她如此说,王钰怔愣片刻。又是一阵沉默。
嘴唇微微开合,似是含着千言万语。音符刚要破壳儿而出锦娘抢声道“其实锦娘知道钰哥哥的好,每次想起世界上还有一个哥哥都觉得暖暖的,锦娘早就将钰哥哥当成亲哥哥一般看待。”她故意将哥哥重复说了两遍为的就是断了他的念头。
看着他脸上徒然蒙生的失落,她突然觉得自己如同一个侩子手,温柔的将一个人的真心扼杀了。
若单论感情至今为止她对他比任何一个男子都要强烈,但她可以确定这种感情还不是蚀魂蚀骨,比翼一起飞。她也承认她贪恋他的温柔贪恋他的体贴,她不想与任何女子一同分享,所以她选择与他做兄妹,那是一种纯粹的长久的情感。让她有足够的理由覇着这个男子的好,凌驾于一切欲/念之上。
王钰心中苦涩,擎起桌上凉透的白水一饮而尽,似是灌下一杯烈酒。原来在她心中他只是哥哥。然而他明白此时此刻,他也只能做哥哥了。因为只有如此他才能呆在她身边守候。
起身摸着她的头道“你一定要多加小心,凡是能避就避,切不可露尽锋芒。”转瞬之间,真成哥哥了。
“钰哥哥。”锦娘忍不住扑进他怀里,胸口被泪水染湿了一大片。似是要烫到他心里去。
原本失落的心情被她这么一搅全然没有了,王钰左劝右劝锦娘才拿帕子轻试了一番收住了泪水。
天色微微泛白,锦娘对着他的背影道“全城禁严了,钰哥哥定要小心。”
窗户大开,树枝颤了三两下不见了身影。
是 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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