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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少阳独返营中思来想去心意难决,其时天色渐晚帐中掌灯昏黄一片,但瞅叶小青卧居榻上面透病容几已形销骨立。
他心知佳人毒性渐重难以支撑,不由咬牙暗忖:“这些年小青随我南北奔波委实劳苦,如今还未享得什么福寿却落得命悬一线。眼下若是杀了燕王既可救得小青性命,也可熄却北疆兵祸。从此我与她带着易儿归隐江湖,至于恩将仇报遭人唾弃,那也顾不得了!”
想到此节柳少阳狠下心肠,取坛佳酿将那“碎心穿肠散”掏出尽数和入,手里拎了大步冲中军王帐而去。
此刻时过酉牌中军帐里外灯火通明,四周数百甲士手持火把环绕分立前后,领头的乃是武当派里周真得、刘古泉师兄弟二人。
柳少阳心头暗凛提起精神,冲周、刘二道打个招呼。他经年以来身为燕将南征北讨数有大功,前番又在济南城下救得朱棣性命。帐外的诸众亲兵甲士于此节俱都深知,当下也不搜查便躬身让路放柳少阳入帐。
他这时已怀了毒杀朱棣之念心意兀自难平,甫入帐内便见里面朱高煦、道衍、张玉、邱福等诸将皆在。
燕王朱棣正坐居上首愁眉不展,眼见得他大步提酒进来,不禁眉宇顿舒,含笑道:“贤弟这几日告病孤王好生挂念,眼下既然能来找本王喝酒,想是疾恙痊愈那是再好也没有了!如今营里晚膳堪熟,你来得正好便与诸公一道在此饱餐,也好为孤王谋划一番破城之策!”
柳少阳见朱棣对自己仍以兄弟相称毫无戒心,心下不禁羞愧万分又难以决断起来,口中诺应几句在侧首落座。朱棣命一旁张玉将阵前军情述与柳少阳知晓,但柳少阳此刻心头乱念涌窜不迭,却又哪里听得进去。
如此挨得没过半晌,有亲兵端来蔬肉果饼各色菜肴呈席。朱棣见柳少阳神思似有不属,微微笑道:“贤弟既然病疾初愈,那便且不听这等行伍杀伐之事。虽说眼下两军对垒不宜酗饮,可今日既然是贤弟带酒而来,孤王非得痛饮几碗不可,这便给为兄斟上了罢!”
柳少阳见朱棣情义深重本已起了悔意,但此刻朱棣话赶在前已由不得自己,只好缓缓起身上前斟酒。饶是武功之强已然天下罕有,此刻却唯觉心头乱跳双手生颤,两足有如灌铅一般几近迈将不开。
便在此时,忽听得远处传来号炮数响喊杀彻地,于暮色四合的静籁之中骤显得尤为刺耳。柳少阳本就迟疑恍惚,听了这等声响手头不由一松,满坛毒酒竟而落地摔得粉碎。
朱棣乍瞅柳少阳失态如此甚是纳罕,但耳听得喊杀之声愈盛分明是有敌兵劫营,忙招呼诸将出帐去瞧。
柳少阳眼见事到临头阴差阳错终归不成,心中反觉似有千斤悬落忐忑顿消。怔了怔神也随诸人出帐,举目瞧觑只见西南两边营垒燃起熊熊烈焰人喊马嘶,火把炽浪遍野如潮映红天际。
此刻济南府四面都已被燕军所布营垒围住与外界断绝数十日,也不知这许多南兵援军是哪里人马星夜而来。
众人抬眼望过正觉惊疑,已有校官赶来下马冲朱棣跪禀道:“启禀殿下,来袭的敌军漫山遍野为数不少,打的尽是南军都督盛庸的旗号。这伙人闯进营中乱砍乱烧,眼下西、南两营的兄弟们已与南军混战一处!”
朱棣眼见燕兵折损瞧得呲目欲裂,恼怒道:“这盛庸前番随着那李景隆,不过是孤王的手下败将,无谋竖子竟也敢来劫营!”
说罢“呛啷”一声拔出腰间宝剑,奋臂呼道:“众将士随本王来,先败盛庸鼠辈再破济南城不迟!”
四周众燕师兵将听闻此言,精神抖擞山呼而应,当下随朱棣分往西、南二营出援。这一仗燕南两军打戌时上下起厮杀混战一夜,直至东方发白互有折损,两厢兵疲方才偃旗息鼓。
原来李景隆兵败丧师数十万之事遮掩不住,朱允炆得讯心慌将李景隆召回京师,一切军务尽与左都督盛庸代领。
这盛庸倒也有些将帅之才忠君之志,得了兵权遂急调各路兵马并收残兵败将,凑了约莫二十万之众,星夜兼程往济南府驰援而来。
他到得城外眼见燕军壁垒分矗围困甚紧,也顾不得安寨休整便挥众前来纵火劫营,这才有了前番城外火光烛天的一场夤夜混战。
待燕兵杀退盛庸兵马朱棣检视各营,查点军械粮草为火所焚甚多自是愤恨不已。时至此刻盛庸已在济南城投西南处数十里外安营,与济南府内铁铉所部互成犄角遥相呼应。
燕军有心攻夺济南府,却顾忌盛庸在后袭来不免如芒在背,欲灭盛庸兵马难防城内铁铉又遣精兵夹击。
如此再过三五日,燕师往复顾此失彼寸功难建。柳少阳眼见叶小青毒发在即外功解转无灵,已无心阵前攻伐之事。
他几日之间连连寻思,既已不忍施下毒手做负义之辈,只有寻着那凤盈倩设法逼问解药才有生机。只苦于眼下九黎教虽助朝廷但踪迹难寻,委实不知往何处去找那凤盈倩算账。
这一日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凑巧那“千变羽士”傅平藏又乔装混入营内径来相见。柳少阳眼瞅此人气怒交迸,不由分说右臂一掠如电中宫直进,出手朝傅平藏颈间锁去。
他所用的这招乃玄门里高明的擒拿功夫,本有四式变招后手以防对头脱遁。不想那傅平藏面色如常不闪不避,任由柳少阳将自己咽喉按住,要害被制兀自缓缓道:“贫道久闻柳门主智勇过人乃天下豪杰……谁知眼下再看不过是一介莽夫!”
柳少阳见他不惧将手松开,退开半步寒声道:“你们要逼我杀了燕王,此事太也忘恩负义,柳某是断然做不来的!凤盈倩那妖女眼下身在何处,拙荆有个三长两短我定要拿她抵命!”
傅平藏双眼一翻朝柳少阳脸上盯来,凝视半晌忽而抚掌含笑道:“柳门主真乃忠义之人,傅某果然没有瞧错。要杀燕王是那班鹰犬和邪魔外道的主意,贫道可绝未想过要取燕王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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