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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祖屋,稍作休息,广寒道人把宁采臣叫到跟前,道:“采臣,一会我要出去寻机缘际遇,顺利的话,天亮前就能回来。你在屋中待着,不用跟去。”
宁采臣明白以他现在的能力,跟去只能当累赘,帮不上忙,便说:“好的,师傅,那你万事小心。”
广寒道人呵呵一笑:“你倒是个有心人……嗯,你师傅长师傅短的叫了不少声,虽然贫道不满意你的资质性情,但也不能在口头上白白占你便宜……可惜我一介散修,不像巨门大派,道法秘籍十分稀缺。我本人修炼的道法叫《掌心火符法》,是少时偶然在崂山一处悬崖下获得的。这门符法威力尚可,专克邪门歪道。然而要求修炼者必须具备有一定的道法基础才能入手,你现在根本无法学习。道法基础十分难打,岁月动辄以十年计,我天赋不差,打基础也花了整整十五年功夫。至于你嘛……”
他沉吟不语,显然不想打击宁采臣的自尊。
听到这,宁采臣一颗心沉了下去。原来师傅真不是那么容易拜的,那些法术神通看起来很美,却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我这里有幅画,颇有来历,乃是前左丞相聂佰乘的珍藏之物,据说是幅圣贤画像,我并没看过。”
“聂丞相的遗物?”宁采臣不禁惊呼出声。
左丞相聂佰乘乃圣贤之后,风骨铮铮,一身学问贯通古今,实在是了不起的大儒,人称大明“文人之魂”。如此人物,却在进谏正雍帝时首当其冲,第一个被推出午门斩首。他的死,当时被称为大明朝的一次地震。上百名聂佰乘的学生激愤难忍,冒着大逆不道的名声揭竿造反,用聂佰乘的头像作旗帜,讨伐正雍帝,声势一时无俩。
这一次“文人之乱”持续了三个多月,才被正雍帝派遣红衣卫血腥镇压了下去。但一批批文弱书生束腰撸袖,拿上刀剑,起来造反的勇气与斗志,却令天下人动容。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但真正读书人宁为玉碎的刚正气节,是任何人都不敢小视的。
聂佰乘死后,聂家被抄家,家人皆被流放边疆做苦役,那么,这一幅圣贤画像,如何能被广寒道人得到?
广寒道人看出了宁采臣的疑惑,解释道:“年前贫道经过京都洛阳,遇到逃难的聂家大小姐,当时我路见不平,出手相助。但红衣卫众多,我无法把她救出来。聂大小姐见情况危急,便把这副画交给贫道,让我保管。并说如有机会,就把画交给一位有胆识的读书人,让他成为画像的新任继承人。贫道保管这份画,差不多一年了,一直没碰到什么像样的读书人。现在,这画就交给你吧;一来了结聂大小姐的托付;二来,算是我借花献佛,给你一份礼物。对于你这样的读书人来说,圣贤画像意义非凡,或有用处。”
他说完,小心翼翼捧出一个画匣,三尺长,一指宽,通体乌黑,给人一种沉重的感觉。匣口用赤红的火漆密封,火漆封口看起来年代久远,似乎是里面的东西刚面世,就被封印住了似的,一直没有人打开看过。
“聂家大小姐说,这幅画是文家的传家宝,自诞生日起,便一直密封在盒子里,没有任何人打开看过。”
宁采臣接过画匣,问道:“那现在给了我,我能不能打开看?”
广寒道人一愣:“这个我没问,聂家大小姐也没说……呵呵,随你吧,你现在是画的主人,你想看就看。贫道猜测,这不过就是一幅古董圣贤画像罢了,要是以前,可能是无价之宝;但现在状况,如果被官府搜查到,反是件祸害。”
宁采臣嘴巴一撇,心里暗道:那你给这件劳什子给我,是想打发我呢,还是要害我?
广寒道人又道:“采臣,你有意气,性刚直,是个可以托付的人。至于你想怎么样处理这幅画像,那是你的问题。时候不早,我要出发了。”
宁采臣面露古怪,问道:“师傅,你不会把这幅画丢给我,然后就拍拍屁股走人了吧。”
广寒道人哈哈大笑:“这个放心。即使你当不成贫道的徒弟,还能做我的道童。有个人服侍着,贫道求之不得呢。除非你自动要离开,否则我是不会赶你走的。”
大袖挥摆,扬长而去。
“切,原来是把我当成免费劳力用了……”
宁采臣嘀咕起来;但现在即使明知跟广寒道人学不到道法,他也没有离开之心。一方面不知何去何从;另一方面,跟在广寒道人身边比较安全。既然广寒把他看作是免费劳力,他也能把广寒看成是免费保镖。现在社会环境,官府逮到个长得细皮嫩肉的,就会抓起来,审问是不是书生。而宁采臣以前在浙州颇有文才名声,是上了红衣卫的重点缉捕名单的,有红衣卫照着画像捉人呢。
无聊之下,宁采臣把目光放在那个神秘兮兮的画匣上。
画匣方方正正,菱角分明,乌黑得发亮,不知用什么木料雕刻而成。那道火漆如烈火般,现在仔细看清,漆上印着个图案,依稀是棵枝叶稀疏的竹子,骨节凛然,仿佛标枪般直——竹为岁寒三友之一,是文人士子们很喜欢用来借物抒情言志的形象。
“圣贤画像么……我也有一幅,是爷爷耗费重金买来的珍品,画的是‘诸子百家’中的杨子,笔画飘逸,很有韵味,不知这匣中所藏的圣贤画像,又会是什么人物摸样。”
宁采臣沉吟着,随身取出那幅逃亡时也不忘带着的圣贤画像。画像有四尺高,二尺宽,画上有一个儒巾白衫的圣贤人物,“杨子”,笔直坐在一张太师椅上,面目严肃,目光犀利,闪烁着洞察一切的睿智。
这幅圣贤画像,无论笔工立意,都是难得的珍品。平时读书,宁采臣都要挂起它,点香火供上,才开始阅读作文。现在忽然有了第二幅圣贤画像,引起了他好奇比较的心理。
“嘿!”
宁采臣忽然笑了:“既然是我的东西,我又想看,直接打开不就行了。聂丞相泉下有知,也不会责怪的。”
他这般想着,就伸手过去,用力刮掉画匣上的红漆,啪的,打开了那已尘封无数岁月的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