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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不群声色虽然严厉,但唐近楼并不如何害怕,陆柏已死的事实,让他极为吃惊,隐隐的还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因为陆柏毕竟已经知道了唐近楼在刘府中做过的事情,虽然那只是他的一面之词,唐近楼完全可以不认账,但是嵩山派做事只需要有“一面之词”就已经够了。
“一定是莫大先生杀死了他。”
唐近楼心中马上想到,莫大先生既然看到了自己因为武当二位前辈在场而没有杀陆柏,那以他历来对自己的照顾以及嵩山派在衡山城的霸道,极有可能出手杀了陆柏,以莫大先生诡异莫测的剑法,若是偷袭,陆柏怎么可能不死?!
这些念头,说来话长,在唐近楼脑海闪过,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而已,唐近楼摇头说道:“陆柏不是我杀的。”岳不群紧紧盯着他,良久叹息了一声,声音柔和了下来:“是不是你杀的,都没有什么关系了,陆柏身上的伤痕的确是百变千幻衡山云雾十三式的绝招,嵩山派最后只会跟衡山过不去。”
唐近楼既然郑重说出人不是他杀的,不仅旁边跪着的令狐冲,就连向来不轻信别人的岳不群也多半相信,陆柏并非唐近楼所杀。唐近楼说道:“或许是衡山派哪位师叔看不惯嵩山派在刘府中的霸道,因此出手杀死陆柏。”他心中虽然知道人极有可能是莫大先生所杀,但却并不愿意说给任何人听,即使这笔帐嵩山派最后肯定会算在莫大先生头上。
岳不群缓缓说道:“现在衡山派中暗流涌动,我们还是要尽快启程回华山,只是不知道费彬的尸体让他们找到没有,若是让他们发现费彬是被华山剑法所杀,恐怕对我们不利……”他自然不知道令狐冲竟然会衡山派的剑法,令狐冲忐忑道:“师父。弟子杀费彬,用的也是衡山派的绝招……”
岳不群一惊,说道:“什么?你也会衡山剑法……你,你们二人是从哪里学到的衡山剑法?”岳不群原先以为唐近楼的衡山神剑是莫大先生传授,虽然这也极不合理,但这已经是岳不群能够想到的唯一原因,毕竟莫大先生曾经还为唐近楼向岳不群专门写过一封长信。劝他将紫霞功传给唐近楼。但若剑法当真是莫大先生传授,唐近楼绝不可能再将它传给令狐冲。
“难道他们是从别地地方学到的衡山剑法?”
岳不群心中惊疑不定,紧紧的盯着令狐冲。令狐冲道:“师父请恕罪,弟子没有早将这件事情告知师父……”岳不群哼了一声:“现在说也不迟。”令狐冲道:“是。大约是一年之前,那是弟子正在玉女峰思过崖……”令狐冲将在思过崖偶然发现石壁的事情缓缓讲来。却见岳不群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唐近楼跪在一旁低着头,脸色也越来越无奈。令狐冲并非是个不懂变通的白痴,但他的大部分天赋都体现在他地剑法上,另外一小部分则用在了与对手的交流。对于他心中信任的人,他极少用什么“诡计”之类。
令狐冲将这一年的经历讲出来,除了风清扬的部分之外。其他地几乎不加修饰的说了出来,只在练剑的时间上少讲了几个月而已。唐近楼没有料到令狐冲坦白到了这种程度,主要是没有料到令狐冲对岳不群几乎完全不设防范的态度,看来平日里他每天背着岳不群喝酒的事情真地不能拿来参考。
岳不群脸色阴沉,等到令狐冲讲完,才缓缓说道:“这么说来,你们在思过崖早就发现了这些剑法,为什么早不告诉我?”唐近楼心中暗暗舒了口气。岳不群虽然生气,但并没有唐近楼想象的那么严重,看来这件事情也可以用蹲思过崖的方式完美结束了。唐近楼抢在令狐冲前头说道:“是,弟子知错了。只是那里面有魔教长老辱骂五岳剑派地无耻言语,因此弟子等人不敢让师父知道。”
岳不群一声大喝:“胡说八道!”伸出两掌。向唐近楼和令狐冲的天灵盖上拍落。唐近楼魂飞破散,几乎下意识的要伸手挡架。但眼角余光却见令狐冲浑身战栗,却是一动不动任由岳不群的手掌拍下。唐近楼心中一个激灵,强行克制住格挡的欲望,紧闭着眼睛,等着岳不群的掌劲落下。
忽的唐近楼全身一震,只觉天灵盖中传来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经百会,风府,天柱,哑门一路向下,来到膻中,这一路上这股真气温煦之极,像极了医家救人养命地养生之气,跟唐近楼本身体内的气息也绝不冲突。但气息在膻中略一停顿,仿佛像是炸开一样,翻腾着四散冲击唐近楼身体的脏腑。
“啊!”唐近楼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气息冲突之下,只听“噗”的一声轻响,岳不群眉头微皱,唐近楼虚脱一般,躺在地上。岳不群惊讶的看了看自己地右手,脸色不知不觉间缓和了不少。
唐近楼倒地后的第一个念头是:内功被废掉了。但马上体内充盈地真气和力气让他打消了这个担忧,没有任何不适应的身体让唐近楼甚至怀疑刚刚虚脱的感觉是不是幻觉。唐近楼挣开眼睛,见到令狐冲倒在更远的地方仍然闭着眼睛一副痛苦的样子,心里平衡了不少,同时对岳不群的内功感到了一阵骇然。过了片刻,令狐冲也晃晃悠悠的睁开了眼睛。令狐冲坐起身来,跪在地上,磕头道:“多谢师父不杀之恩。”
岳不群冷冷道:“哼,令狐少侠和唐少侠武功高强,区区岳不群岂是你们的对手?”
令狐冲惊慌失措道:“弟子,弟子不敢……”
岳不群冷笑道:“你们当我是白痴吗?石壁上刻有侮辱我五岳剑派的言语,你们便不敢告诉我?嘿……我看,是因为你们碰到了华山剑宗的不肖之徒了吧!”这话一出,唐近楼和令狐冲二人登时无话可说。风清扬虽然未必是什么不肖之徒,但他实实在在是华山剑宗弟子,唐近楼知道的清清楚楚,令狐冲虽然不知。但猜也能猜到个大概。
岳不群继续道:“本派正宗剑术,向来讲究以气御剑,剑法越到后来,越是厉害,以你们二人的资质,再练个一二十年,必然能成为江湖上有数的高手。但你们短短一年之间。剑法竟然突飞猛进,两人合力,竟然能够杀死费彬那样的嵩山高手,哼……如果没有人指点,就凭石壁上地死招式。便是练得走火入魔也绝对练不到这个地步!”唐近楼心中对岳不群佩服又深了一分,只凭他从令狐冲几句叙述之中,联系到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就能够联想到这么多的事情,而且八九不离十。真真的是很了不起。
令狐冲说道:“是,师父你说的不错。只是那位华山的长辈嘱咐我们绝不可以说起山上之事,弟子。弟子还是不能告诉师父那位长辈的事情。”
岳不群恼怒道:“我有问过他地事了吗?”
岳不群微微运气,平息了一下心境,缓缓说道:“我看你们体内真气充盈,内功精进不少,比之一年前可以说是天差地别,看来你们虽然接受了那人指点,但毕竟没有忘记本派的宗旨……”说到这里,岳不群盯着令狐冲。冷声道,“令狐冲!你是本派大弟子,本派武学的要旨是什么?!”
令狐冲随即一怔,随即大声说道:“本派武功,重在以气御剑。气功为基,剑法为用。”岳不群点点头道:“不错。若不是你们内功进益极大。凭着你二人偷偷结交剑宗邪道人士,我便要将你们逐出华山。”令狐冲道:“是,弟子知错,只是,那位前辈他,他并非是邪道人士……”
岳不群冷哼一声,说道:“剑宗是邪道,这有什么可说的!”令狐冲低下头来,不敢再说,岳不群又道:“我说剑宗是邪道,又没说那人是邪道。不过那人既然没有引你们进入剑宗的魔道,想来当真我派一位归隐地前辈,此次回山,我自当要去思过崖与他一会……”
唐近楼撇撇嘴,心道:“你去了别说出来,恐怕我们的剑法也再也别想得到他指点了。”当下说道:“师父,那位前辈曾说,此生绝不再见生人,我二人也因此才会发下誓言,绝不告诉任何人他的事情。”岳不群闻言一怔,片刻后说道:“看来他还在为当年的誓言耿耿于怀,唉,都是华山弟子,他们剑宗虽然错了,但毕竟仍是一家,如今华山正值多事之秋,他又何必紧守着当年的誓言不放呢?”
这时候远远地屋里传来劳德诺小心的声音:“师父,东西准备好了。”岳不群在这里教训两个弟子,虽然关键的话语都刻意压制,但便从不时让屋里弟子能听到地声音中,就可以判断出,岳不群必然是正在生气发火。
岳不群沉着脸对二人道:“都起来吧,回到华山后再惩罚你们二人。”说完不看二人,大步向屋内走去。令狐冲跟着站起,跟上前去,唐近楼舒了口气,心道:“贪心惹祸!要不是想将独孤九剑学全,又怎么会有这样的变故?爷爷的,差点就被逐出门墙了……也不知道老岳说的是真是假?”边想边跟了上去。
此时小屋内已经布成了一个简易的灵堂,林平之正跪在地上,盯着父母的遗体,眼泪簌簌的留着,华山弟子围在一旁,都觉得甚是伤感。唐近楼进了屋来,首先看到的是苏雁月担心地目光,刚才众人都不时的听到天井边传来大呼小叫的声音,心情都是忐忑,苏雁月偶尔听见的一些话语,让她胆战心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唐近楼摇了摇头,随即走到她身边,低声道:“没什么?师父有些事情问我和大师哥,你放心好了。”
苏雁月点点头,犹豫了一下,终于忍不住低声道:“你们做了什么事情,我为什么还听见大师哥他背起了本门练剑的宗旨?”剑宗气宗之争,本来就不是华山弟子地必修课,像苏雁月这样刚进来几年的弟子,甚至听都没有听说过这件事情。唐近楼知道这件事情一时半会怎么能说得完。摇头道:“你放心,当真没事。”
苏雁月叹了口气,看着唐近楼,张了张嘴,最后终于转过头去,欲言又止。
林平之从地上站了起来,对岳不群道:“师父。弟子已经准备完了,开始吧……”声音仍有些哽咽。岳不群道:“你还是再看一会儿吧。”林平之摇了摇头,更多地眼泪涌出,但他坚决的说道:“不,不用了。我爹娘……”他擦了一把眼泪,道,“开始把。”岳不群终于点了点头,挥手示意劳德诺点火。陆大有和高根明上前将林平之扶着站靠后一点,眼看中熊熊的火焰瞬间燃了起来。林平之再也支持不住,“呜哇”一声,抱着头蹲到了地上令狐冲叹息一声。轻声对唐近楼说道:“七师弟,你以后教他时,一定要多费些心思,可不要偷懒……”唐近楼看到林平之的表现,也是有所触动,当下勉强笑道:“我有那么没责任心吗?”
过了片刻,哭泣声戛然而止,林平之松开自己地双臂。缓缓又站了起来,唐近楼抬眼看去,只见他紧咬着双唇,就是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眼睛死死的盯着还在烈火中燃烧的双亲。通红的双眼仿佛能够发出比烈焰更加灼热的光芒。
唐近楼惊讶的张了张嘴,心道:“我还是小看了失去双亲的痛苦。没错,我也小看了林平之这个人。对于有这样经历地人来说,只要能报仇,能够以血还血,失去任何东西都是值得的……不,应该说是应当的,甚至在他看来,可能还是必须的。”
火势渐渐小了下来,慢慢的只剩下一堆灰烬。劳德诺和施戴子捧着一个小砂坛子上前,林平之上前拿住砂罐,轻声道:“我来。”劳德诺道:“林师弟,让我们来吧。”林平之摇了摇头。岳不群道:“你们退下吧。”劳德诺应了声是,将砂坛递给林平之。
林平之跪在地上,小心地一捧一捧将灰放在坛子了,偶尔洒落一点在坛沿上他都要小心翼翼的将灰一点点弄进去。收拾了半晌,他才停下来,将骨灰坛抱在怀里,仿佛抱着他的信念,他的希望。
众弟子一直站着看他收拾,人人都觉得凄凉。
劳德诺上前,帮忙小心的将坛口封好,林平之抱着骨灰坛,道了声“多谢”。
岳不群道:“平之,逝者已矣,你既然还活在世上,从今往后,你便不是为你一人而活了,做事之前,一定要想想你地父母,平日里刻苦练功,能不能报仇,终究还要看你自己才行。”
林平之抱着骨灰坛,郑重道:“是,弟子谨记在心。”
岳不群“嗯”了一声,点点头,对众弟子说道:“如今衡山城风云际会,嵩山派连续死伤多名高手,此时我们已经不适宜再留在这里,今天我们就启程回华山。”
众人齐声道:“是。”
岳不群转头对高根明道:“你带几个师弟,去客栈把马牵过来,我们就在此处等你们。”高根明应了声“是”,用眼神招呼了几个师兄弟,离开了小庙,快步进了树林。
唐近楼还处于待罪的状态,对着岳不群难免有些不自然,正想说跟高根明他们一起去牵马,林平之抱着骨灰坛走过了,深深鞠了一躬,说道:“七师兄,请你现在教我剑法。”唐近楼心知他今天受了刺激,状态神勇,但用来习武,却未必有什么用处,但若是拒绝,未免让他寒心。唐近楼心念一转,笑道:“我们去外面吧。”
唐近楼领着林平之到了天井边,林平之一眼就看到天井井沿的断层,唐近楼解释道:“这是师父刚才拍地。”林平之佩服不已,嘴里问道:“师父生气了么?”唐近楼道:“不错,好在我跟大师兄犯的罪过不大,否则这掌就要拍在我们身上了。”林平之看到那井沿的“惨状”,想象这样的掌力拍在自己身上会是什么后果,登时不寒而栗。但转念一想,若是自己学会了这掌法,把他用到余沧海身上,又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