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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书房中,两人。一主一仆,一坐一站。
坐着的思绪飞远,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太师椅的把手,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站着的躬身垂眼,不敢正视座上男子。
恍惚很久,座上男子清冷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思绪:“五年前,本殿去过南畦村。”
站着的男子身形僵硬,顿一下不敢开口。
座上男子自顾又说:“月残花是本殿亲自调制出的毒。除试毒的毒人,本殿平生只对两人用过呢,飞宇。”
站着的男子“噗通”一声跪地伏身:“飞宇办事不力。求主子责罚。”
“不**事。毒,是本殿亲自喂她服下的。”
男子声音淡漠,跪地不起的飞宇小心翼翼偷瞥高高在上的男子一眼,主子不光声音淡漠,面上同样清淡,看不出所言真假。
饶是如此,飞宇依旧用力磕头请罪:“主子信任,飞宇善后。主子无错,错的是飞宇。”
男子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他思考了一炷香的时间。飞宇就跪了一炷香的时间。伏地不起,不敢起身。
男子不说话,威严已盛。
一炷香后……
“月残花是本殿亲自调制。中毒者面向祥和,犹如在梦中自然死亡。所用毒人试毒,前后共计百人,无一人例外。”男子淡淡诉说,仿佛口中生命在他眼中不过一个数字,一个符号。
随男子的话语,飞宇仿佛又回到那段噩梦般的日子,为调制出这味毒药,人间迎来了无间地狱!
“本殿至今只对两人下过此毒。本殿一直在思索一个问题……她,如何成了一个例外。”随着男子手指敲出的“哒哒哒”的声响,飞宇伏地不起,静默听着。
“那日见那小子,本殿已心生怀疑。后又亲自试探她,中月残花之毒者,口鼻间有兰芳香。”
飞宇诧异抬眼,亲自试探……那岂不是说主子他……
没等飞宇惊呼,已被座上男子丢来一记寒光利眼,生生让他那声惊呼卡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下不来。只觉头皮发麻。
“五年前,你是如何善后?如何处理她尸身的?”
飞宇收起惊诧之心。他深知,主子脾气变幻莫测,此时还是好脾气地询问,稍后或许直接给他一掌,击毙于此。
飞宇不敢轻心,神情严肃,答:“回主子。飞宇那日在南山一山洞找到主子,此时,主子方已自救成功。飞宇赶到之时,主子亲自喂下她月残花。飞宇听从主子之命,留下确认她再无呼吸,这才将她尸身搬离山洞,找一处险路横置,只待当地村民自行发现,或喂了山狼。办好一切,这才离去。”
男子皱眉,低声沉吟:“那就奇怪了,她是怎么又活着了?若非本殿恰好在南畦村,本殿至今还不知道自己已有一个四岁大的儿子了。”
说到儿子,男子眼中闪过不满:“本殿的儿子,必须优秀。娘亲,决不可能是个乡野村妇!”
飞宇正色,抬头,杀气一闪而过,“主子,飞宇去给她再补一刀。”
男子正欲点头,古朴的书房门外响起请示声。
“主子爷,阿大来了,可见?”
男子眉头深锁,阿大被他留在南畦村,怎会怠忽职守?应是有事。
“清阮,领他进来。”
飞宇见状,忙告退。
“不必,一边站着去。”男子懒散地动了动手示意。
清阮引阿大来见。
赫然就是曾经小柳镇上出手替丑妇母子收拾掉跟踪者的高个儿。另一人名叫阿二,阿二此刻正蹲守丑妇院前那颗老槐树上。
“有事直说。”男子,就是那位贵人老爷“二爷”,吩咐道。
阿大瞥一眼一侧静默的飞宇,欲言又止。
“主子爷,事情是这样的……”阿大到底不敢违抗男子的命令。即便他直觉这话不该当飞宇之面说出……,这也是为了飞宇好。
但主子爷有令,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顾好自己的性命才是真。
阿大将佟掌柜交代他传达的话一字不漏复述给这位二爷听。
一边说,一边拿眼小心地偷觑座上男子。男子俊冷的脸上越来越黑,快黑过锅底了。说到最后,阿大干脆埋下眼,看都不看座上男子……他怕,再看一眼,他就不敢再说任何一字。
阿大可恨死了佟掌柜,心里恨不得将佟掌柜咬牙切齿狠狠地鞭笞一顿。这都他娘的交给他什么任务啊!
阿大心里恨佟掌柜。静默一旁的飞宇则是咬牙切齿地怒瞪眼前口若悬河的阿大。
你说你做什么现在来,早不来晚不来,干嘛专挑他在的时候来。
阿大呀,你不要这么敬业的,少说一个字死不了。你想死直接跳河去啊,干嘛要拖累我啊?
主子爷的隐私是这么好窥视的吗?
飞宇满头满脸的大汗淋漓。
“嘭!”
座上男子赫然站起。
阿大和飞宇屏气,看一眼男子身后的太师椅碎成灰末,不禁脸色大变。
“好好好!”男子陡然间连称三声“好”,天生寒眸中迸射出被挑衅后的怒气,“若佟显所言句句不掺假,本殿倒是小瞧了你!本殿的银狼反倒成了你与本殿属下叫板的护身符!”
随即寒眸中跳跃熊熊火焰,飞宇和阿大几乎能听见咬牙切齿的声音:“本殿喜玩弄娈童!本殿喜玩弄娈童!那娈童还是本殿亲生儿子!……好你个柳翠花!本殿记住你了。”
飞宇见此,突然问:“主子莫气,飞宇这就去给她补上一刀!让她了此一生!”
“不!”
飞宇欲退去的身子停住,回头看明显沉浸在怒气中的男子,只听一声斩钉截铁的话:“本殿要她活着!本殿要亲眼瞧一瞧。敢与本殿叫板的女人能走到哪一步!”男子盛怒,残忍一笑:“直到她有资格直面本殿,那时,本殿定要当她面,夺其子!且再看她又是何种哀求模样!”
飞宇和阿大倒抽一口冷气。
主子爷盛怒之下,必有牺牲品!看如今这模样,那名唤丑妇的女子,即便一时活得惬意,也恐难有善终。
二人对那丑妇并无同情之心。认主之人,贵在其赤胆忠心。为人心腹者,只需效忠其主。他人生死,概不在心中。
男子上一秒还盛怒交加,下一秒已然从容淡定。不知其内里之人,只怕不信这人刚才差点伤人之命。
“阿大,你刚才还说,十二郎私自出京,于半道被人追杀,如今人在何处?”
阿大凛然禀报:“藤少爷……”阿大简洁明了,已然将阿二连夜追来告诉他的事情一一说与男子听。
“哦……是童姥殿?”男子目光深邃,半露讽刺:“飞宇,去查,皇子之中,谁与童姥殿有过交集。这事你亲自办,童姥殿若是敢插足朝廷,本殿不介意做一回恶人,血洗童姥殿!
另外通知陆源他们,老狐狸忍耐不住了,大皇子怕是要动手了。如今朝廷上下,三派分立,各自为政。势均力敌已有好些年头,这时,谁也不想主动打破平衡。可他们当天子宝座上的那位是傻子呢!”
当今陛下,年轻时雄才大略,以战平天下。如今年老,心境虽已不同,但掌握天下几十年,又岂是假的!
天子的宝座只能让昏庸的更昏庸。至于那精明的,宝座于他们,不过只是一张昂贵的椅子。龙威于天下的证据罢了!
“本殿累了,你二人退去。”男子扶额,另一只手懒散地挥了挥。
阿大和飞宇却不敢不从!
二人退去,书房内,再次剩下男子一人,他踱步至梨花木的书桌前。
执笔,点墨,下笔。
顷刻间,龙飞凤舞,挥墨成书!
从书桌下的抽屉里抽出一信封。
提笔再书三字。
停笔,狼毫笔再次被架在白玉雕的书架上。
叫来门外静默的清阮。
“拿去交到他手上。”男子吩咐,递过封好的信封。
清阮接过手上,只淡扫一眼。
信封上赫然飘洒有致,苍劲刚健的三个大字:南宫尘!
清阮将之收于怀中,躬身道一声“是”,离去。
……
小柳镇,南畦村
又说柳迎夏自告奋勇,跑去丑妇家。连门都没能进。
她洋洋得意来,本意在炫耀。
把丑妇家的大门拍得砰砰作响。
门开,见到了该见的人。
却不等她高高在上炫耀一番,丑妇二话不说,“嘭”一声又把大门关。
倒是叫柳迎夏目瞪口呆,随即后知后觉知道自己被嫌弃,被轻慢。
如今的柳迎夏自认已不是平常百姓。家中兄长已取得功名,一母同胞的亲姐又是镇上顶尖大户罗家长媳。
亲姐只有兄长做靠山,都能嫁的罗家这样的好人家。她不但有兄长,还有已然罗家大妇的亲姐当靠山。将来嫁得定比亲姐还好。
柳迎夏气怒,拍门拍的手疼,路边捡来砖头,又是一阵猛敲。
门二开,柳迎夏丢了砖头,趾高气昂指着门内丑妇不客气地道:“喂!俺迎春姐回来。给你面子,要见你呐……”
正得意,迎面一盆洗菜脏水,当头淋下。
柳迎夏呆若木鸡。
大门在她眼前再一次阖上。
望着眼前紧闭的门扉,柳迎夏终于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情了。
“啊!!!!!”尖叫声传遍四野。
于是引来一些村民关注,对着落汤鸡一样,头顶烂菜叶,放声尖叫不止的柳迎夏评头论足。
“柳家的二孙女许是疯了吧。”
这话却一丝不落落入疯狂尖叫的柳迎夏耳里,顿时面上清白交加,恶狠狠抓下头上的烂菜叶子,推开对她投来异样眼光的村民,嘴中依旧恶狠狠骂咧咧:“看!看什么看!小心俺让俺大哥和俺大姐抓了你们坐大牢!没眼见,死人啊,没看见俺全身湿透,要回家吗?滚开!……”
村民多淳朴,让开归让开,心中已对柳迎夏有想法,连带对柳家也有微词。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