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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氏城外,收留过数万灾民的田间地头只见一片狼藉,回暖之际,因县令大人下令分给那愿意回乡的灾民足够路上食用的粮食,便陆陆续续的有人领了粮食家去,毕竟,这年月,人离乡贱,有几个乐意在外奔波?但凡有条活路,便皆要家去。
前前后后的一个来月,灾民走的没余下多少,却是留下了这被挖的沟壑纵横的地面叫人回想当日尉氏城外那数万人群聚的宏伟场景。
“他到底去了哪里?还是半点儿消息也没有吗?”黄河岸边,一个十余岁的年轻太监站在岸边,双手背在身后,遥望着滔滔黄河水,面上的表情看不出悲喜。
年轻太监身后站着一个身着七品官服的青年男子,恭恭敬敬的站着,闻言便道,“在下上任后旁的事儿也没紧着,只紧着上下查访了许久,却也没有任何消息,皆说头日还好端端的,次日便瞧见了堂上悬印,却是人去楼空,遍问了他带来的那些人,事前竟然没有走漏半点儿消息,不见的也只有他和那位姨娘,趁着最后一波灾民散去,混迹在人群之中离开的,如此说一来,却是难觅其踪迹了。”
年轻太监闻言猛然的回头,怒斥道,“没用的东西!只叫你寻个人,都寻//最快文字更新无弹窗无广告//不到,如何管辖一县之地做人父母官?”
年轻男子闻言头一低,只惶恐的道,“这韩改之确有通天纬地之才,否则,朝廷没给半点儿粮食,只凭借着尉氏一县,便硬生生的拦下了这十万灾民进京。他既早有准备,哪里是在下这样的人能揣度的?”
“你说什么?”年轻太监闻言脸上的怒色越盛,只狠狠的瞪着眼前年轻官员,眼中阴鸷的光彩一闪而过,显是对眼前这年轻官员的忍耐已是到了极限。
那年轻官员半点儿头也不敢抬,只听见这阴风瑟瑟的问话,便是一个哆嗦,圣前得宠的太监唯数眼前这位最年轻。却是没半个人敢瞧轻了他,不为他身后的干爹。却是为了他阴毒的手段,有个小太监只是在他身后说了几句小话,不过几日功夫,便叫人从宫后抬了出去,如今但凡提起如今这位的名字,谁不是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了半句话,叫他得知了不得善终?
只是如今眼前这位交代的事儿他却是半点儿法子也没有,心头暗暗叫苦之际。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公公,如今谁人不知这韩改之的盛名?东京城里已是传遍了,只说圣人竟然将这十万灾民弃之不顾,若不是这韩改之有经天纬地之才。这十万人怕是要生生饿死冻死……更是有百姓传言,这韩改之原是天上下来的星宿。不忍见黎民百姓受苦,才下得凡来,如今诸事已了,自然要回天上去了……”
年轻太监闻言背在身后的拳头握紧了又放开。他何尝不知道这个消息?
若非近些日子各式各样的传言,他哪里会亲自出宫来打探这一件事?
他比旁人都清楚韩过是什么样的人,甚至留有余手,只待韩过无法支撑之时再助他一臂之力,哪里想到韩过竟然就这么硬生生的挺了下来,最后玩了一招金蝉脱壳,倒是叫外间流言纷纷,或说君王暴戾,或说君王叫人哄骗,天下读书人此刻纷纷跳将出来,只差人跳将出来要清君侧了,将东京城的主人架在火上烤,暴怒之下,恨不得将韩改之千刀万剐了!
新皇登机不过半年,皇帝年幼,太后的年纪也不大,他在旁边服侍了这么些日子倒也瞧的明白,一个孩子,一个胸怀不甚宽广的女人,两厢里凑到一起骤然得了权柄,却是有些把持不住了,有人不服呢!
他早已是瞧的分明,如今这条路走下去是绝路,只是不知何时会是尽头,他便是明白,也跳不出来,便是刘公公那样有大智慧的人,守在这样的主子旁边也没可奈何,如今也唯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他是早就没了指望的人,倒也没什么盼望,左右不过是活一日赚一日罢了,却是不能叫韩过被人拿住了,失踪的人,便是暴毙又有哪个知晓?出来寻韩过的可不止他一个!
可如今他遍寻不着韩过,唯有盼着韩过真有如此大才,好能躲过眼前这一劫!
心头的念头转过千百个,脸上的怒色却是未曾褪去半分,阴阴柔柔的声音从口中冒出来,“天上的星宿?呸!他也配?你是读书人,外面坊间传言你也相信?莫叫人笑话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再给你两日功夫,若是连那韩改之如何出城都查不到,足见你是个无能的,这官儿也不必做下去了,回家抄书去吧!”
打发走了那年轻官员,便有一个小太监走上来,低声劝道,“五公公,这几日正是倒春寒呢,河边儿风大,咱们还是早些回去罢?”
五郎闻言扭过头看了那小太监一眼,只是一眼,便叫那小太监脸上的笑容凝在脸上,只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怨自己为何耐不住这河边的风寒偏要多嘴,别瞧着五郎比他大不了几岁,却是个喜怒无常的,圣人面前是一个样子,旁人面前,却是谁也猜不出他的心思,前一刻笑吟吟的,后一刻便能翻脸,在宫中,除了他那位干爹还算亲近,旁人谁还能入了他的眼?只低着头不敢吭声了。
五郎这才收回了视线,望着这滔滔的黄河水,突然笑了起来,指着那黄河水冲着那小太监道,“你可知这黄河每隔些日子便会改道?一碗水到有半碗是沙,浑浊不堪,积年的沙子沉淀下来,要不了多久,便会高出这河床一截,治理者唯有不断的加高河床,方能约束一二,却也拦不住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改道一次,实在是个祸患!”
那小太监刚被五郎睃了一眼,正战战兢兢,却是听见五郎的声音略显轻快,不由得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心头倒也不纳罕,只是小心翼翼的道,“这黄河着实养活了不少人呢!否则日夜担忧这水患便够了,哪儿会有人觉得土地肥沃,倒是愿意在这儿置田,可见这黄河虽是祸患,却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咱们家的田地就没有如此肥沃,不会有如此丰厚的收成。”
五郎闻言扯着嘴角嗤笑了一声道,“那倒是,天下间的好处哪儿能都占了去?得了好处,想要不付出代价,那才是苍天无眼了!”
小太监不解的看了五郎一眼,见五郎面上还算平静,忍不住道,“也不能这么说,江南之地田地肥沃,听说那边儿即便是不用耕种,只将种子撒在地里,也比咱们这儿的出产要高呢!”
五郎闻言扭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瞥了小太监一眼,低下头看着脚下的千疮百孔,他是站在河堤上的,若非如此,也瞧不见远方深深浅浅的沟渠,这地上斑斑点点的,多的让人瞧了便忍不住的背脊发麻。
大旱之后会有什么,那些读书人竟然是不知么?旁人不知,他这个在田间地头长大的小子却是懂的!
扭过头望向东京城的方向,五郎忍不住叹息了一声,“也不知满身的罪孽,这黄河水到底能不能洗清?”
“您说什么?”五郎的声音压的极低,那小太监没能听清。
五郎闻言身形一震,这才陡然想起身边还有人,眼光再一次的从河堤上扫过,想到不知下落的韩过,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道,“也不知春汛何日道来?”
“也就是这个月了吧?”小太监也不是完全不知农事,他在深宫之中也有学过的,“总要等上游回了暖,山上的冰雪尽数化开,不过这河道宽广,修的如此坚固,便是夏日里发大水,想来也是无忧的!”
“坚固?”五郎的嘴角忍不住撇了撇,眼光在河堤上再次扫过,扭过头往了上游一眼,眼神复杂,想到这些日子与六娘的通信,心便不由得揪了起来,六娘想通过信告诉他什么?
韩家离了韩过也没什么大不了?可真是如此么?一开始就是他欠了韩家的,怪不得韩过,后来又袖手旁观,赵太监虽应了他保住韩过的性命,两方的仇却是越结越深了,成了一个解不开的死结,如今韩家虽有六娘之故,没有夹在中间两下里为难,却是不知他的心日夜都受着煎熬。
所有跟在皇帝身边亲近的人都知道太后皇帝如此行事不妥,却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妥协,闭目咽着苦水,赵太监颇有些疯狂的味道,只死死的抓着权柄,四下里都安置了他的人,便是淡定如严太监,在百思不得退路之后,也露出了狠绝的一面。
原以为打压了韩过一次,他能学个乖,别在这风口浪尖中跳出来,谁知道他又做下了这么一桩事呢?好好的在任上呆足三年,他在宫中一日,总不会叫他吃亏!
如今,也唯有希望韩过能一直躲下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