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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深了,屋子里的烛火微弱地在风中摇曳着。炭火盆中的火苗星星点点向上窜着,有气无力的,如同屋里的游丝一般的气息似的。
按照文睿的吩咐,银瓶将那炭火盆子挪到了大门口的边上,一边烧少许的碳,一边用大蒲扇将那呛人的烟雾从门缝中扇走,这才勉强保存了热度,又不至于被那炭火熏死。
自从文睿带着如熙和银瓶赶在最关键的时候把郁致救下已经过去两天两夜了。自从郁致晕在文睿怀里就没有醒来,一则是发烧的严重,二则是受惊过度。在她昏迷期间,如熙和银瓶手脚麻利地将整个屋子都打扫了一边,再把带来的一些生活用品布置齐全。
文睿则是衣不解带地守在郁致床边,不断地给她施针救治。经过了两天,郁致的脸色这才好了些,睡相也平和了。
此时,如熙刚刚拧好冰凉的帕子,走到郁致窗前递给文睿。文睿试了试温度,然后轻轻将帕子敷在郁致额头上。她心疼的看着郁致那憔悴的脸,这不到一个月不见,她都被折磨成什么模样了!先前被禁足的时候,还能成为消瘦,如今却已经不成人形了。不说她的锁骨已经削尖的可以扎人,不说她面色蜡黄如同枯槁,单说她那明亮闪动的一对大眼睛,都已经深深凹陷下去。曾经如一池春水一般水汪汪的眼睛,如今都如同枯井一般死寂了。
如熙站在一旁,又是心疼郁致,又是心疼文睿。
“文睿姐,你都两夜没合眼了,小屋后面鼻个偏厅我已经收拾出来,你去歇歇罢。”
文睿只是轻轻摇摇头将郁致身上厚厚的棉被子又给裹紧了些,有些困乏地将头靠在床的架子上,略微摆摆手。
如熙叹了口气,刚想转身只听床上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
郁致慢慢将眼睛睁开,视线逐渐从模糊到清晰,一张熟悉的脸,她认得这张脸。
“文睿姐”她怔怔地开口道,虽然她用了全力,可那声音在文睿听起来好像嘤嘤一般小。
一行热泪夺眶而出文睿欣慰地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郁致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突然,她又闭上眼睛,小声自嘲道:“又在做梦了。但这也是个美梦。”
“姑娘,这不是梦,我来了,如熙来了,银瓶也来了,我们又在一块了。一切都会好的。”
她又睁开眼睛仔细端详那的确是文睿的脸,可怎么好像苍老了好多岁似的,眼中的沧桑和忧虑怎么藏也藏不住。再轻轻转头,如熙站在床边上,头转过去在默默拭泪。而银瓶又开始了她惯有的唧唧喳喳。
“娘娘你可醒了,这两日真把我们吓坏了。文睿姐守了你两日两夜如熙也是没日没夜做活,我也是。我们都担心的不得了,生怕……………”“不许瞎说!”文睿赶紧掐断她的话头“好不容易团圆了,说些吉利的罢。”“是!”银瓶一吐舌头笑嘻嘻道:“娘娘快些好起来罢,无论在哪里,只要咱们主仆四人都齐齐整整,就没有什么好怕的。哎呦,我要去招呼那炭火炉子了!”说罢,银瓶赶紧抓了蒲扇又蹲在门口开始扇那呛人的炭炉子了。
直到听到银瓶一如既往的呱噪,郁致这才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
文睿的双手是真的,如熙的泪眼是真的银瓶的唠叨声是真的,她突然咧开嘴干笑了两下。
“连累你们了,文睿姐,我……”
“快别多说话,先把身子养好再说,来日方长。”文睿将帕子换了一边,语重心长道。
在文睿的照料下,郁致三日便顺利退烧,只是因为没有药,又吃不少好东西,所以烙下了干咳的毛病,说话一多或者说急了,总是脸色涨红忍不住要咳嗽几声。
这天,郁致起床后觉得身子大好了,就卧在床上看了会子书,也不觉得头晕恶心了。她欣喜地下了床,照了照那面破碎的铜镜。镜子里的她,瘦的就是一身骨头了。她摸摸自己前胸的一排肋骨,根根分明,轻易就能数的出来。她无奈地低下头,伸手将那铜镜倒扣在桌子上。
文睿从偏厅过来,手上端了一碗稀粥。不知怎么的这几日的伙食也渐渐好了起来,郁致身子不好也就没有多问,只是都吃了。不一会,银瓶和如熙两个人回来了,还抬回来一大桶煤炭。这新的炭后,虽然也还是有难闻的气味,但也没有那些呛人的白摁。这屋里总算暖和的能住人了。待这些事情处理好,郁致将文睿几个拉过来床边上坐下,几个姑娘要掏掏心里话了。
借着早上的阳光,郁致仔细上下打量着她们三人。文睿略瘦了些,似乎一下子苍老了,眼里写满了忧愁。如熙气色非常不好,脸上没有一点血气,且身子坐姿有些古怪。银瓶还是一副笑嘻嘻大而化之的样子,看不出任何端倪。郁致目光落在了银瓶的右手上,突然看到一小节疤的痕迹。
她伸手一把抓住银瓶的手,将袖子向上一撸。
“姑娘,别”如熙在一旁惊呼道,文睿不忍,将头转了过去。
只见那胳膊上布满了条条疤痕,不知是被鞭子抽的,还是用竹棍子打的,一些伤已经结疤了,还有一些是欣赏,红肿都还没消呢。
郁致死死盯着那些伤唐,好半天,她松了手,然后轻轻地将袖子给银瓶拉下来。然后转头问如熙。
“你的背是怎么回事?我看你这几日背都没沾过椅背。”
如熙尴尬一笑,似乎想找点借口化解过去。文睿太清楚郁致的个性,不如索性就说了。
“她背后尽是鞭子抽的,伤我已经看了,都是皮外伤,没大碍。”半晌,郁致用力吸了吸鼻子,抬起头不让眼里的泪水流下来。
等眼泪都干在眼眶里,她才低下头,半天吐出一句:“晚上我给你们上药擦背,都别多一句嘴。”
几个姑娘一听,都笑开了。这冰冷的小屋几十年来终于第一次迎来一片笑声。
原来,那日文睿被杜司言救走之后,一直藏在司言司内,一边靠着梓嫣的帮助打探冷宫的消息,一边想办法救助郁致。无奈那韦将军迟迟不回北疆,有韦将军在一天,皇上是不可能放郁致出来的。时间一天天过去,文睿、杜司言和梓嫣三人看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不能只是坐着白等韦将军回北疆,便商量了一个决定。杜司言与崔承修崔公公一向有些私交,便找了个机会在皇上去宁清宫请安的路上将龙辇拦了下来。皇上一听说是与郁致有关,立即十分关切。杜司言带着文睿沉痛厉害,文睿不求皇上立即营救郁致出来,只求皇上将她与如熙和银瓶两个送入冷宫去照顾郁致。皇上虽没有能力公然让郁致出冷宫,但送三个宫女入冷宫这种小事上,做主还是绰绰有余的。
待得到皇上口谕,杜司言立即连同陆尚寝赶去掖庭局救人,就发现两个姑娘已经受了不少刑罚,索性来的还算及时,并没有伤及大碍。
本想接了两人先养好伤再入冷宫,可两个姑娘担心自己娘娘比担心自己还多,说什么都要立即进冷宫。梓嫣便将准备好的口粮、衣物、银两等必备用品都交给了三个姑娘,杜司言也再三叮嘱,便急急忙忙将三人送进冷宫来。
“姑娘,你放心,皇上说待韦将军走了,必定会救你出去。皇上也憔悴了许多。”文睿安慰道。
一听这话,郁致又是鼻头一酸,她点点头道:“我从不担心李郎对我的情意。倒是他在外面,一方面要与韦将军周旋,一方面要承受自己母后的压力,还要痛苦的面对三宫六院。相比起他精神上的折磨,我这些,不算什么。”她抬起头又问道:“你们出来了,那其他人呢?金鉴殿里其他的宫女呢?五福,甜儿,祥瑞,喜妹,她们都怎么样了?”
文睿和如熙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有出声。还是银瓶快人快语,脱口而出。
“都仍在掖庭宫里,我们出来的时候,甜儿烧的厉害,光景不大好。而喜妹喜妹进了掖庭宫不到七日,便在修葺屋顶的时候失足跌下,摔死了!”郁致手死死抓着床沿,指甲抵着床沿的木条,发出难听的摩擦声。她闭上眼睛许久,这些血仇,她一点一点印刻到了骨子里,总有一日,她会和韦孟颜一次讨回来。
久久,她勉强平复了心情,有些迟疑,但又不得不开口问道:“我进来之后,外面一定变天了。说罢,如今都是什么光景了?碗贞,梓嫣被牵连了吗?韦孟颜的掌权后,还有谁遭殃了?”
三个姑娘对视一眼,眼神中充满无奈和辛酸,如熙和银瓶毕竟年纪轻,不知如何开口,还是文睿先理清了思路,和郁致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