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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节 枯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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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冬时节,鹅毛大雪,冷宫中银装素裹,在白雪**的覆盖下,

    狼藉的表面暂时被掩盖了起来,反而呈现出一种纯洁无暇的假象,一种虚幻迷离的影子。

    “咚”一声,又是放饭的时间了。随着饭盒子被扔在地上发出一记声响,郁致有些依依不舍地将手中的“逍遥游”放下,随便批了件大衣朝门外走去。一推门,天上鹅毛大雪纷飞,映衬着宫里孤寂的景象,居然有一种荒寂的美。

    郁致不停地搓着双手,一边哈气取暖,一边小牟地将门外的饭盒子捡回来一路提到房里。这几日的菜色虽然说不上丰盛,但总归是能吃饱的。吃食自然不能和大宫里的山珍海味比,但白饭菜肉等基本的饭食还都是能供应的。

    饭盒一打开,一个大盘子里乘着一盘红烧鱼,可那鱼的鱼骨根根分明,上面的鱼肉早就被分食了。还有一盘青菜,那青菜的叶子都已经被剪去,只剩下不能吃的菜梆子的部分。

    郁致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还好,一旁还有一碗白饭,也就能将就了。她拿起来吃了一小口,一股腥味在口腔蔓延开来,轻轻一咬,那米粒中间的沙子在齿间摩擦,发出可怕的摩擦声。她赶忙一口将米饭吐了出来,将那饭盒盖子扣上。

    开始,郁致并不在意,以为是宫里的宫女一时大意,但渐渐地一日三餐都是这样的情景,她连续饿了两天,已经有些面露菜色了。后来实在没有办法,沙子米,豆腐渣子,无论怎么难吃的饭菜,她也都必须闭着眼睛咽下去。

    饭菜的问题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能解决,可就在这个时候又出了新的问题。一日,郁致提了门外的水进来喝,刚喝了一口全部喷了出来。原来那些水里面都搀了大量的盐,是不折不扣的浓盐水,越喝越渴。她可以饿三日,却不能连续三日都喝浓盐水,这样会渴死人的。

    万幸的是,此时正是冬天,地上、房檐上的积雪已经冻成了厚厚的冰柱子。每天一起来,郁致就要拿房里的长剪子当冰锥,到院子里将房檐上的冰柱子凿下来,存放在木桶里。

    等木桶中的水化开之后,她再将雪水倒入铁壶,放在炭火炉上烧。

    等烧开了之后,再反复过滤掉其中的沉淀,这才能取得这一天的饮水,略解燃眉之急。

    这样勉强度日的生活持续了约有十多天,郁致以她的柔韧和坚强一直苦苦支撑。只要她还能读书,还能写字,她就有在这样生活环境里熬下去的决心。她如同生活在荒漠中的旅人,书籍,是她唯一的绿洲。

    人生就好像一头驴子在推磨,希望就是挂在驴头上悬在它前方的一块口粮。虽然驴子在做一件冗长枯燥的工作,如奴隶囚犯一般的活着,但只要能看到前方那一块永远触碰不到的口粮,它那弱小卑微的生命依旧能迸发出顽强生存的火huā。

    然而,天公不作美,郁致这样紧绷的心里防线也在最后一次打击中崩塌。

    那天,是冷宫里一个月一次送煤炭的日子。经过这些天饮食上的折磨,郁致将炭提进屋子的时候已经有些微微颤颤的。她咬着牙将煤块一点一点搬到屋里,屋子里原有的煤马上就快用完了,里面的火苗早就跳动的软弱无力。郁致连汗都没来得及擦就赶紧动手将新煤放入炭火盆里。

    不到一炷香时候,房子里突然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郁致皱着眉头闻了闻,居然是那炭炉子的焦味。不仅是气味熏人,那炭炉子渐渐开始发出浓浓的白烟,不仅熏的人鼻子耳朵奇痒难忍,在这白烟中呼吸,好像将煤炭渣子吸入喉咙一样,撕心裂肺的难受。

    “咳咳”郁致被熏得嗓子疼痛,眼泪不停的流着,她连忙将窗户打开一条缝,拼命地想将那白烟扇出去,可那烟雾越烧越多,竟将整个屋子笼罩了。郁致一抬头,这门在哪处都已经看不到了,这些有些慌了,赶忙摸索着墙壁将门打开。可门一开,外面“嗖嗖”的冷风直往屋子里窜,往她脖子里钻,郁致满身满脸的烟雾,满眼的泪水,她实在受不了了,发疯一般的朝外面奔去。

    她一边跑,眼泪一边流。此时的泪已经不是被烟熏的泪,而是痛彻心扉的泪水。她多么希望屋里的炭火能将那个满是蛇虫鼠蚁,满是痛苦的“子潇苑,烧成一团灰烬,她多么希望自己再也不用回到那个充满了噩梦的地方!

    就这样不知方向的跑着,不知跑了多久,郁致渐渐停下脚步来,不知不觉,她居然跑到了一片空地上。

    这空地原先应该是一片茂密的huā园,可如今两侧的huā坛都已经被白雪盖了厚厚的几层,huā坛子也大多碎裂了。前面一口枯井孤零零的独自坐卧在huā圃之间,从前的生命之源如今变成了一口死井,真是讽刺。

    郁致呆呆地望着那枯井,环视四周,这冷宫里静的可怕,那是一种全世界乃至整个苍穹只她一个人存在的恐惧感,好像整个宇宙除了她,已经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似的,甚至连她自己都怀疑自己究还是不是一个活着的生命。

    她呼出一口气,白色的哈气飘然而上,带着她的气息蜿蜒盘旋,好像要飞出这宫墙似的。郁致傻傻地回头,看着远方“子潇苑,的方向,又看看自己,傻笑一下。

    “除了回去,我还有别的栖身之地么。”她喃喃道。

    又抬头看了一眼枯井,那井不知怎么,仿佛有一种特殊的魔力,吸引着人一步一步向那井口逼近。郁致好像着了魔,一点一点慢慢向那井口靠近,她走到井边上,略微低头往里看了看,只看到一片黑色的虚无。

    她猛地打了个寒战,她走的这条路,宪竟有多少冷宫废妃走过?这口井下,会不会承载了许许多多这样没有结局的尸骨?她不能,她不要!

    回过神来,郁致身子一抖,刚耍直起腰来。就在这时候,一只手突然猛地从她身后按住她的头顶,将她使劲往井里面按,她重心一不稳,眼看就要井里面栽。

    “啊……”

    郁致吓得大叫起来,两只手顺势撑住了井的两边,可井的边缘都已经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她向下的趋势只延缓了一个弹指的时间。但就是这么一个白驹过隙的时刻,就将她这条小命从阎王爷手里抢了回来。

    “郁采女,何故在此处游荡!”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远处飘来。

    一听这声音,那只不知名的手瞬间收的无影无踪,郁致这才缓过劲来,双手狠狠用力,将自己的重心推了上来,整个人一下子弹出了井口,摔在了地下。

    她吓得脸色惨白,不停的喘气。再左右张望,并不见任何人。低头一看,一串小小的脚印朝着右边的小路延伸过去,那不知名的手一定是这个脚耳的主人了。

    还没来得及理清楚思绪,就看到池姑姑的轿子停在远处。她不禁咽了一其口水,好不容易喘平了气,想站起来,可她双脚还在发软,一时竟站都站不起来了。

    池姑姑此时坐在精致的轿子里,一旁的宫女将轿子的帘子掀了挂在一旁。远远可以看到那轿子的四角都放着精致的暖炉,池姑姑的手上还抱着一个,看上去好不暖和。

    池姑姑盯着她看了一会子,看得她有些发毛。

    “郁采女,此处是小宫的禁地,你最好不要乱闯。”

    郁致此时瘫在雪地里,身上又没有大衣,已经冻的牙齿打架,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连连点头。进宫以来,她遇过多次阴谋和险境,

    但从来没有一次如此接近过死亡!刚才,也许就是那么一个刹那,如果这池姑姑说话慢了一秒,她可能已经命丧这身后的枯井,与大唐历代众多废妃共寝了!

    “看来郁采女是受了惊吓,你们去扶她。”池姑姑似乎看出她站不起来,开口道。

    “不不,不必!”郁致勉强送牙缝中战抖地挤出两个字,她张开嘴,用力一咬冰冷的舌头,一阵钻心的痛楚从全身的骨髓里面传来,一下子打通了她全身僵硬的神经。

    她手撑着井边,摇摇晃晃站了起来,直直地瞪着池姑姑看。如果池姑姑在这个方向,那么刚才要将郁致推到井里的人,她必然会看得很清楚。可她面上冷酷,丝毫没有流露出看到有人谋害冷宫妃嫔的表情。由此断定,刚才那人是池姑姑认识的,甚至就有可能是她指使的,目的只是要给郁致一个警告,或者要将她活活吓疯了。

    郁致双手捂着身子,心里冷笑一声,韦孟颜,你们也太小看我郁致了。若是你们用那些搜饭盐水一点一点蚕食我的意志力,说不定我还会崩溃。

    可突然给我这么一下子的打击,只会激发我的斗志,让我越来越强而已!至于池姑姑是什么人,她今日也总算看清楚了!

    “我自己有腿会走,不必你池姑姑费心!”她铿锵有力地将这句话扔下,在池姑姑和众宫女的注视下,重新昂起头,一步一步艰难地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这个郁采女”池姑姑看着她的背影,眼神中充满了深不可测的琢磨和思索,久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