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绫绮殿内,秦昭仪从云仙台练完舞下来,秋风一扫,她额上的汗珠子流了下来,一阵头晕目眩,一旁的宛陶忙扶住她。
顺着曼园回宫,她看着那一片海棠的枝叶都有些凋零了,开口道:“怎么今年的海棠这么次,还不如旧年的一半。”
还没等宛陶回话,她倒是自己先开口了:“是啊,好的都送去宁泊园了,我这曼园如今算的了什么。”
宛陶在一旁小心回道:“娘娘,是那司苑司不小心罢了,改明奴婢说她们去。娘娘别多心,前日皇上不还着人送了些huā糕过了么,可见无论如何,娘娘在皇上心里总是重要的。”
秦昭仪低下头,汗珠子滚滚流了下来。重要?我在他眼里不过是个有才的舞姬罢了。那huā糕还不是郁充姐拿了皇上的名义送来的,你们以为我真的傻到看不出么。
罢了,她摆摆手,宛陶搀着她一路回到房里歇息,一进屋,一个眼生的宫女正在沏茶呢。
“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宫过来的?“她缓缓坐下问道。
“回娘娘,奴婢彤彤,是新近的宫女。”彤彤小声回道。
她伸头一看,桌子上摆了一盘子栗子酥,她立刻大喝道:“谁把这东西端上来的!”
彤彤吓得跪在地上道:“奴婢,奴婢家里是魏县,奴婢听说娘娘也是魏县人,特意做了家乡糕点想孝敬娘娘,娘娘恕罪!”
魏县!她脑子里立刻闪过那些穷乡僻壤的画面,想起她娘舅阴险的脸,想起舞蹈班子那些刻薄的言语……
“大胆!谁说我的魏县人的,你想拍马屁也不看看清楚,我不知道什么栗子糕,这些粗使东西我如何吃得。宛陶,赶紧端下去,这个丫头既然这么伶俐,呆在我这里倒是屈才了,打发去掖庭宫罢!”
“娘娘,娘娘恕罪啊,娘娘”彤彤哭着跪在地上,怎么闹不明为何一盘栗子糕就让自己落得如此下场。
宛陶赶紧把糕点拿下去,打发两个太监将彤彤拉走了。
“娘娘别生气,这新来的宫女不懂规矩,若是气坏了娘娘身子可就不值得了。”宛陶在一旁宽慰道。
秦昭仪卧在榻上也不说话,身牟有些发抖。宛陶知道她是饿的,赶紧拿了些稀粥给她送了两口,她才缓过来。
这时候,外面太监通传:“郁充媛求见。”
郁充媛?她蹙了蹙眉,然后吩咐宛陶给她梳妆穿衣。待上了胭脂,她气色立刻如桃huā般艳丽了。
“传吧。”她施施然道。
这前脚彤彤刚刚被脱下去,郁致后脚就步入正殿里了。眼瞧着秦昭仪一边往外走,一边打着扇子迎她呢。
“参见秦昭仪。
”她微微鼻膝道。
秦昭仪一把将她拉起来,亲亲热热地说:“还拘礼什么呢。走吧,和我去园子里转悠转悠,这几日有些秋衣,趁着这时候再赏赏huā去。”
刚说完,她一顿,又说道:“我还忘了,如今妹妹有个大园子了,或许不稀罕我曼园里那些残肢白柳把。”
瞧她斜眼看自己的模样,郁致微微一笑道:“哪里的话,姐姐严重了。我今日刚刚吩咐过司苑司,这新开的菊huā挑了好的第一批定要送来曼园。姐姐入宫早,这些本就是应该做的,前些日子是妹妹我疏忽了,姐姐莫要见怪。”
秦昭仪一挑眉,她如此客气,怕是有事相求罢。也不多说,微微一笑:“如此就多谢妹妹有心了。”
两人慢慢踱着步朝曼园走去,一路上遇到些绫绮殿的采女请安都敷衍过去了。
“今日特来给姐姐请安,其实是有些事情想商量,不知…”郁致抬眼望了望四下。
秦昭仪一打扇子,侧过头吩咐宛陶:“今日郁充媛着人搬菊huā过来,把里面的人都叫出来吧,这园子关一天。”
不一会,里面的一些娘娘、宫女和太监都纷纷出来了。片刻,曼园安静的可怕。
秦昭仪一边慢慢走着,一边道:“妹妹有话但说无妨。”
郁致跟着她的脚步,缓缓说道:“妹妹今日来了,就不藏着掖着了。如今韦贤妃失势,但你我都知这只是暂时的罢了,她复起只是看时日。你我若一直这样各自为政,韦贤妃凭借太后及韦家实力,早晚会将我们一一蚕食。如果我们联手,说不定还能趁她复起之前一举扳倒她。”
秦昭仪停下步子并不看她,只是转头闻了闻一旁的翠菊,然后优哉游哉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姐姐大可想想找入宫以来,有没有做过与姐姐对立的事?又或者在这宫里有背信弃义的名号?韦贤妃对我可谓是恨之入骨,我不得不除。若在这个节骨眼上和姐姐过不去,我又能有什么好处?”郁致缓缓道。
秦昭仪娇媚一笑,手上却用力一掐,一枝翠菊就这样被生生掐断了。她将huā枝上的叶子一一拔掉,然后给郁致带在鬓边上。
“妹妹戴这翠菊真美“她顿了顿,又笑道:“妹妹一字一句都说到我心坎里去了。计将安出?”
郁致按了按鬓边上的翠菊,微微一笑:“我入宫时日尚浅,还请姐姐示意。”
秦昭仪盈盈一笑道:“妹妹蕙质兰心,哪里有我教育人的道理。
妹妹今日既然胸有成竹的过来,一定是心里有了主意。”
郁致微微点头,看来这秦昭仪不像表面上只是个绣huā枕头,梓嫣先前的提醒不无道理。放下那些心思,她开口道:“那妹妹就明说了。
先前童美人还在承香殿的时候,曾被韦贤妃因为衣料犯了皇后的忌讳而禁足,后来又被几个宫人擅自换药而弄得差点没命。姐姐还记得此事?”
秦昭仪点点头,说道:“已经有念头了,但还记得,只因为这事情实在太蹊跷。”
“当日拿方子来的是姐姐尚食局下的陈司药,实际上,当日那方子的确是韦贤妃的亲信沈太医开的,只不过当日那方子被人调换了。”
她徐徐说道。
“哦?”秦昭仪细眉一挑,道:“难道……”
“不错,是我着人调换的。毕竟当日我只是一个刚入宫的宫人,若贸然得罪韦贤妃,恐怕不仅救不下童美人,就连我自己的命也保不住。调换了的方子一直都在我的手里,只消姐姐交代陈司药一声,就说她路上撞到了个长安殿的婢女就成。
长安殿婢女众多,且日子过了这么久,谁都追查不出什么的,只要我有那张沈太医亲笔的方子,加上姐姐推波助澜,一定能成事。”她稳稳道。
秦昭仪低头想想,复又抬头一笑:“这么说,这对我来说是一笔便宜买卖,只赚不赔呢?”
郁致点点头,她知道秦昭仪断然不会拒绝。
片刻,秦昭仪娇笑一声道:“我最近练舞有些累了,头脑都不清楚了。也难怪,皇上最近来的少,我闲了自然练舞,练舞自然疲累,疲累了很多事情听了也记不住了”说罢,她眼神一飘望着郁致。
郁致手紧紧攥着,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姐姐请明言。”
“我有什么可明言的,这宫里谁不知道,一个月三十日,皇上竟有十五日在妹妹宫里的。姐姐也是为了妹妹好,如此长久下去,妹妹少不得变成众矢之的。姐姐读书不多,可一句“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还是明白的。”
郁致一字一句地说道:“妹妹虽然得到皇上的宠爱,但也无法左右圣心。”
秦昭仪轻笑一声:“那也恕姐姐我记性不好,今日听得许多都不记得了。啊,其实还是记得的,只不过说给谁听不记得了,是说给韦贤妃听对吧?”
郁致咬了咬牙,这秦昭仪招招绵里藏针,让她应接不暇。可如今事已至此,她回不了头了。
“妹妹只管试试,待皇上忙完最近的政务,第一日一定会在绫绮殿歇下。往后往后妹妹自当尽力让皇上多来绫绮殿就是了。”她憋着一股气,此时必得先这样周旋,待往后再做打算。
秦昭仪微微点点头,笑着道:“如此甚好。可别忘了,陈司药始终都是我的人,若是她仔细思量,当日换方子的人想必她还是想的起来的。妹妹聪明伶俐,自然不会忘的。”
说完,她眼神飘过去,落在了郁致头上那朵翠菊上,便道:“也不早了,妹妹回去张罗罢。这翠菊妹妹带的正好,就别摘了。时时看这也能提醒妹妹想着我这园子。”说罢,她柳腰一摆,轻巧地回去了。
郁致站在一旁攥着拳头,心里不甘,可是又无济于事。想想看,这秦昭仪能走到今天,果然不只是舞技而已。自己果然还是太嫩了,先前对付那些虾兵蟹将还不在话下,如今一对一面对秦昭仪这样宫里的“老人”果真还是显得稚嫩。
她伸手要把那翠菊摘了,一想,也好,这huā倒是提醒着我这秦昭仪是多么个厉害人物。这暗伤的印记我且记下,改日必定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