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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连连叹息,孙快手目光落在紫檀木匣上,嘴里好奇地问道,“……黎公子是怀疑这银子是姚世兴从柳家借的?”
“光我们这两批货,就消耗了姚家近三百五十万两银子,我粗算了一下,加上这些,姚家囤积的檀香,至少也有**百万甚至一千万两。”黎君心情格外的好,他笑看着孙快手,“以大叔对姚家的了解,他有这么多银子吗?”
“没有?”孙快手直觉地摇摇头,认真想了想,他又使劲摇摇头,“绝对没有,檀香价格飙得最狠的那些日子,我们私下里都替姚家算了一笔账,姚家所有的房产地业,包括郊外那些香料田加在一起撑死也就二三百万两。”声音忽然一顿,“也是,他哪来这么多银子?”
“姚家是这里的大户,他先期收的那些檀香大都是赊欠,约定了明年四月付款……”黎君五指轻轻叩打着桌案,“由知府衙门作保,正月初五那天姚家用朔阳南郊的一百顷香料田抵押从泰和借了二百万两银子,正月十三,还是由钱大人作保,他又用同一块香料地抵押,在鸿达借了一百万两,上次给我们的那一百五十万两就出自柳家,我本以为柳伍德那只老狐狸撑死也就能拿出二百万两银子罢了,不想,他竟又出了二百万两……”指着紫檀木匣,“……这里有八十万是安达的银票,柳家从不在那开银票,我怀疑除了柳家,还有人背后参与了这场檀香之争!”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想到柳家赔上这三四百万两,虽不至于立即倾覆,却也是动了根本,黎家语气格外的有耐心。
孙快手眼睛睁的像铜铃。
“……这些黎公子是怎么知道的?”连他这个坐地户都不知道呢,嘴里喃喃地问着,孙快手复又自言自语道,“……难怪黎公子每每出手必中。原来您早就把对方底细探的一清二楚了。”
古法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不说黎君诡诈又精明算计,单说他远在大业却对姚家的一举一动如此清楚,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和他作对姚家不败才怪!
想起这些,孙快手连连擦汗,暗道,“……幸亏他对阿秋情深意重,否则任凭柏叶坊和黎家同业竞争,他们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看着他一副痴痴呆呆的模样,黎君笑道。“大叔快去吧,记得让宏远镖局再加派些有身手的镖师来,形影不离地保护大叔。”一旦姚世兴知道他竟被孙快手和自己联合算计了,难说他赔疯了不会狗急跳墙和孙快手来个同归于尽。
瞬间也想到了这些,孙快手感激地点点头,“……谢谢黎公子想的周全。”嘴里说着,他上前捧住紫檀木匣,“我这就去德盛昌分号……”走了两步。他又转过身来,“光顾高兴,我竟忘了。主人来信说,让收了姚家银子就先还您一百一十万两……一百万两的本金,十万两的利银。”
这阿秋,跟他倒算的清楚。
听了这话,黎君就皱皱眉,他朝孙快手摆摆手,“……不急,这些银子大叔先收着,等着收购姚记用。”
“收购姚记?”孙快手猛吃了一惊,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黎君。“大公子不想要姚记?”
能趁火打劫赚了近二百万两银子,他已经替穆婉秋知足了,从没敢想姚家败了之后,柏叶坊还能再分一杯羹。
不是分一杯,是全吞了!
“英王和柳家正紧紧盯着黎家,黎家的财力不敢轻易分散……”黎君含糊道。“大叔这些日子就让柏叶坊上上下下都做好准备,等着接收姚家吧。”
没有穆婉秋仿出的檀香,黎家现在还不知在哪哭呢,更别想能斗败姚记了,这成果理应全部归她。如果有可能,他希望能把这世上所有美好的,所有她喜欢的,全部争回来送给她,只为能看到她每日开心的笑。
黎家的财力不敢轻易分散?
孙快手眨眨眼,那他还毫不犹豫地借给他家主人一百万两银子用来盘兑白记大香坊?
即便再迟钝,孙快手也明白黎君这是有意让着柏叶坊,堂堂七尺的汉子他不觉间也热泪盈眶,“黎大公子……黎大公子……真是把主人宠上了天……”
想起因为身份限制,穆婉秋始终不肯答应嫁他,孙快手心里竟没由来的一阵难过,暗道,“……黎大公子也算是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了,主人能得他这样珍爱,即便做妾也值啊,哪天有机会见到主人,我得好好劝劝她。”
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什么情爱可言,穆婉秋何其有幸能遇到黎君这样一个疼她到骨子里的人,孙快手相信,若错过了,穆婉秋一定会遗憾终生。
尽管黎记在朔阳也有分号,可黎君尤喜欢待在柏叶坊,每天处理完分号的事儿,他便来柏叶坊听孙快手、锁子一家给他讲穆婉秋在朔阳时期的故事,到了晚上,便宿在穆婉秋曾经的屋子里。
这以后有银子了,在穆婉秋授意下,各人的屋子都重新进行了整修,家具也都换了一水,唯穆婉秋的屋子没有动,摆设还和她走时一模一样,锁子娘只每天雷打不动地派了人打扫。
这是穆婉秋为了给自己曾经的那段生活留个念想。
那时他们没钱,穆婉秋的行李还是锁子娘用旧被子拆洗的,上面摞了许多补丁,又硬又沉,哪是黎君这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望族子弟用的?
锁子娘过意不去,便让人现买了一套里外三成新用了桑蚕丝做的被子,又软又暖,却被黎君拒绝了,牢狱他都住过,何况这些?
他想真实地体悟一下穆婉秋曾经的生活,虽然兑下柏叶坊后,穆婉秋的生活已经有了起色,可是,在这空空荡荡简简陋陋的屋子里,依然能看到她曾经艰辛的影子。
曾经,她是那么的困苦过。
北风萧萧,长夜漫漫,茕茕的孤灯下,黎君目光落在被锁子整齐地摆在地上的一排排瓶瓶罐罐上,黎君随手一个个地拿起又放下。
这些陶瓷罐,一个一个,粗糙又鄙陋,比起她大业调香室里那些精致的玻璃瓶,这些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可是,这些却是曾经的她节省下来的每一文工钱收集的,听锁子娘说,那时的她,是林记那条街上有名的破烂王,每个香集散了她都要去捡回一堆被人丢弃或拉下的香料和陶瓷瓶,受尽了白眼和嘲讽,可她执迷不悔。
无数个日日夜夜,她就像此时此刻的他一样,一个人守着一间寂寞的屋子,孜孜不倦地辩认着各种香料,练习闻辩各种味道。
曾经,朔阳人都眼红她不到一年就从一个连单香都不会闻的调香白痴一跃成为大师傅,顶替了那条街上有名的刘师傅,可又有谁知道她曾经付出的这些艰辛,汗水?
现在,人们都看着她光鲜亮丽地站在那辉煌处,艳羡她是一颗绝世奇才,可有谁知道,这奇才的背后她忍受了多少人所不能忍的东西?
她一个人走过了多少寂寞不眠的夜?
抚摸这一个一个粗陋不堪却被洗得干干净净,整齐地贴着标签,用娟秀隽永的字体写着香料名字的陶瓷罐,想起锁子娘说的,她一件夹衣穿到五六月天,热的大汗淋漓,可夏衣却还躺在当铺里没银子赎,一股丝丝挠挠如残花柔碎了般的疼惜柔进心底,黎君冷清的眼底泛起一股潮湿。
“……那么纤弱的身子又是怎么承受得住这么厚硬的被子的压迫?”静静地躺在土炕上,感觉身上又厚又硬的被子压的他有些透不过气,黎君幽幽叹息一声,条件虽然艰辛,可想起这被子就是穆婉秋曾经盖过的, 黎君心里竟是别有一番满足。
曾经艰辛的日子他没有和她一起共度,但是,他尝到了那股虽苦也甘的滋味。
眼前又闪现出那双空灵的眼,那张娇巧清纯的脸,黎君心里满满地洋溢着一股充实,忽然就想起临来前那个突如其来的激吻,那日他意乱情迷,情难自禁,他当时没有注意到,这以后每每夜深人静时回味起来,那个吻,不是他单方面的索取,她也回应了他呢,而且,她也和他一样地意乱情迷,想起那张三月桃花般绯红的脸,黎君嘴角微弯,恍然带出一丝笑意:他的阿秋心里已经有些喜欢他了,只是她自己还看不到,不怕,他有耐心等。
……
十天过去了,每天装扮得花枝招展等着黎君登门的姚谨从咬牙发狠变成了期盼:只要他肯登门道歉,她可以不让他跪了,只要他肯当众向她道歉承诺扶她为正妻就好。
千般恨,万般怨,皆源于心头那割舍不断扭曲的爱。
她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想让他像别的男人那样围着她转罢了,说到底,她还是渴望成为他的妻。
可是,自那日吃了闭门羹,黎君就再未登过姚记的门。
这也让姚世兴滴定的心产生一丝动摇,渐渐不安起来,他吩咐姚富,“派人去打听一下黎记分号的动静。”
派去的人很快返回来,“……黎大公子三天前就返回大业了,连黎鹤也被带走了,黎记分号暂时由薛永掌管着,门口收檀香的牌子已经撤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