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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西沉,夕阳染红了半边天。
吃过晚饭,柱子的心就像长了草,心不在焉地圈着鸡鸭,马永媳妇连他叫了几声也没反应,一步上前劈头就是一拳,“死人啊,魂跑哪去了……”
“娘……”柱子捂着头叫了一声。
“把这个给村长家送去……”马永媳妇盛了满满一盆豆角炖兔子肉。
马永下午刚打了一只野兔。
“娘……”看着盆里的肉,柱子闷哼一声,眼里满是怒火,“我不去”
“那两个大官没走,各家都送了口粮,我们不去,村长会记恨……”知道柱子恨那两个大官,马永媳妇语气缓了下来,叹息一声,“那可是城里来的大官,听你婶子说,他们随便一句话就能要了人的命……哪是我们能得罪的?快去,他们问什么,你就说什么,别三杠子打不出个屁来……”
“别让他去了……”喂完猪,马永把猪食桶放在院里,进屋洗了手,接过盆去,“我去看看……”
“他爹……”柱子娘有些不忍,“你累了一天……”
“柱子嘴笨,别说错话得罪了大官……”
马永媳妇想想也是,推了又站在那儿发呆的柱子一把,“别傻站着,去把你爹打的柴火拾掇了……”
……
“他爹,那两个大官没问阿秋的事儿?”柱子蹲在灶坑边偷听他爹和娘说话。
“问了,我说一大早就不见了影……”马永顿了顿,“是柱子把他送走的?”
马永媳妇斜了眼西屋:“一下午回来连个屁也不放,怎么问也不说……”叹了口气,“你说,阿秋她爹真是个大坏人?”
马永猛吐了一口烟,在炕沿根底下敲了敲烟斗,和烟袋缠在一起,放在地上的凳子上,“十几岁的女娃懂个啥?他娘,睡吧……”
直看着东屋的灯熄灭了,柱子紧紧咬了咬牙,悄悄地从门后拿起准备好的包袱,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妹妹……妹妹……”柱子惊慌失措地扒拉着白天穆婉秋藏身的地方,“阿秋……阿秋……”焦急的语气中带着股哭腔。
哪有她的影子
柱子傻了般蹲在那儿,清冷的月光照在身上,他脸色从没有的苍白。
突然,他一把抓起包袱转身就朝山路上跑,刚绕过大树,一头撞到一个人身上,柱子猛打了个寒战,蹬蹬退了两步,抬头看去。
“爹……”见是马永,柱子凄惨地喊了声。
“……你白天把她藏这儿了?”看着柱子手里的包袱,马永问。
“她走了……”柱子猛抬起头,眼里满是担忧,“……这大黑的夜,狼蛇虎豹的,她一个人在山里……”
“……你追不上了。”马永眼底闪过一丝担忧,上前拽了柱子,放缓了语气,“……回吧。”
“爹……”柱子闷哼一声,站在那儿不肯走。
“……阿秋比你沉稳,脑子也比你灵,不会有事的。”柱子爹回头看看那条蛇一样消失在丛林深处的崎岖坎坷又漫长的小路,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个人自有个人的命,能不能走出大山,就看她的造化了。
“爹……”柱子哀叫一声,“她一个女孩子……”
马永打断他,“……你偷了你母亲的钱都给她了?”
“我……”柱子慌乱地低下了头,良久,闷哼一声,“嗯……”余光悄悄地看着马永的脸色。
马永脸色阴沉,看不出喜乐,拽过柱子的包袱,扭了头往回走,“那是你母亲的命根子,回去跟你母亲好好认个错……”
“我也能打猎换钱……”柱子倔强地站在那儿。
把阿秋一个人扔在这儿大山里,他实在不放心,她现在一定是躲在哪儿过夜,他连夜赶,一定能找到她。
“知道你连夜带着她跑了,城里的大官会把我和你母亲都抓起来……”马永头也没回。
柱子哆嗦了一下,脸立时变的煞白煞白的,站在那傻愣愣地看着他父亲那略有些弯曲的背影,月色下,马永的两鬓辉映着一层银白色的光。
“爹……”走出了十几步,马永才听到身后蹬蹬蹬追上来的脚步声,“我要跟无音和尚学武……”
……
碧空万里,一丝风也没有,火辣辣的太阳把大地晒冒了烟,黄凄凄的泥土地上小手指粗的龟裂蔓延到四面八方,如七旬老人额头上的皱纹,写满了沧桑,城门外不远处一片广垠的玉米地里,叶子都打了卷,枯黄憔悴的地向恹恹欲睡的行人乞讨,一只小黑狗突然从田里窜出,惊得几只鸭子呱呱叫着跑向路两边,卷起一溜烟尘。
城门卒韩大有和王七光着上身只穿了件印着红黄色“卒”字的灰色无袖大坎,无精打采地倚在城门洞里躲荫凉。
“他祖母的,这日头真毒,再不下雨,真要死人了……”韩大有一石头打走窜到城门口的小黑狗。
“听说是万岁爷要废太子,朝上杀了个保太子的大忠臣,遭了天谴……”王七挪动挪动身子,换了个凉快的地方,后背紧贴着城墙,目光从城门口被晒的如地里的庄稼一样蔫巴巴的来往行人身上落在干枯见底的护城河上,“他娘的真要死人了,连护城河都干了,我爷爷说这可是百年不遇的大旱……”
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原本无精打采的韩大有猛坐直了身子,看向城门口,见来往的行人都耷拉着脑袋,没人注意他们的谈话,这才舒了口气,又倚了回去,感觉刚才倚的地方热呼呼的,又向王七这边挪了挪,“这话可不能瞎说,仔细哪天丢了吃饭的家伙……”
“……就你他娘的胆小”王七不屑地哼了声,“这是太子爷的地盘,怕什么,曾家大老爷就是死心踏的 ,太子就要被废了,他都不怕,还穿得光鲜亮丽油光水滑地下馆子,你怕个 ”指了指城里,“满城的人都议论着呢,官府就盯着你抓?”
曾家祖上三代经商,听说除了没染指香行外,曾家的钱庄、赌场,商号、当铺、茶庄、粮行、盐铺等开遍了大周各地,曾大老爷还是个堂堂的三品补用道,虽说是花银子绢的,可那也是个官,人家在大周也是跺跺脚大地都颤的人物,当然不怕。
他们一个小小的城门卒怎么比?
韩大有很不服王七的说法,但王七是个横驴,韩大有懒得和他犟,抬眼看向城外。
“……各地的灾民这就开始往城里涌,再不下雨,怕是我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喽。”见韩大有不言语,王七看着正经过城门洞的穿着破衣烂衫蓬头垢面的一家三口自言自语。
等城里的灾民挤不下的时候,他们这些城门卒就没有这样悠闲的日子了。
“……瞧,又来一个。”想到他们就要没悠闲的日子过了,韩大有眼睛看着远处,嘴里骂骂咧咧,“他娘的,庄稼旱死了,就一股脑地往这儿跑,以为这城里就是天堂,还不一样的要饭?”咽了口吐沫,“闹得连个窝都没了,连累着我们也没个清闲,还不如老老实实地守在家里等着老天降雨呢,听说知府许大人天天往龙王河里送童子,正求雨呢……”
“别听许大人在那干放响屁,龙王河的水都快干了,要真有龙王,早……”话说了一半,见韩大有看过来,王七也觉得这话有些亵渎神灵,忙闭了嘴,眼睛朝城门外望去,一个衣衫褴褛的细小的身影正拄着个打狗棍蹒跚着朝他们走来,“咦,这个可够瘦的了,看那身子骨,大约半个月没吃饭……”韩大有也看过去,“他娘的,还是个女娃……”
是 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