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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骗我?
为什么,你们总是有各种理由将我抛弃?
这世上,从来没有一个人,是会真正将我摆在心中最重要的位置。
口口声声说在意我,爱我,到头来,给我的,只有背叛……
血水染红佑安衣襟,浸透扶楚丝袍,随时都有可能死去,可没得到承诺,佑安仍执拗的,翻来覆去哀求:“我是瑾容同父异母的姐姐,我了解他,一旦认定,此生不悔,求你看在慕氏满门忠烈的份上,看在瑾容对你一片真心的份上,赦了慕氏这一单血脉。”
佑安最喜欢孩子,当年为了洵儿,豁出性命,后来,她也有怀过,然,命运捉弄,不得保全,朔欢,是真正跟她血脉相连的,她一定会喜欢那个小女婴。
扶楚抱着佑安,急切的说:“佑安,你想不想见见她?很想对不对,大虞慕氏的后裔,宋国王室的骨血,终有一天,她会成长为真正的第一美人,我把她交由你抚育,让你看着她一点点长大,好不好?”接着头也不回下令:“子墨,去天牢,把朔欢带出来,要快!”
空荡的大殿,回响着荆尉声嘶力竭的喊叫,子墨受命一离开,他便冲进殿来。
扶楚一双黑瞳慢慢泛出血色,迸发出杀机,就是为了这个男人,佑安才背叛她。
佑安沾着血的手颤抖着抚上扶楚的额角,缓缓爬到她额间若隐若现的曼珠沙华:“求你,求求你,不要伤害阿尉,我是真的爱他,很爱很爱,求你放过他……”
一瞬间,血色尽褪,扶楚整个人。散出死一般的冷寂,想来,这才是佑安赴死的真正原因——为了保全那个男人。
因为她对赫连翊的决绝,所以佑安怕了。怕她回来之后,报复她的男人,就来一命换一命。
在佑安心中,最重要的,是荆尉,不是她,其实。从佑安背叛她的那天开始,已经了然,只是一遍遍的自我催眠:佑安不想伤害我,她是被人蒙蔽的,她绝对绝对没有想伤害我,我对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人,是荆尉骗她的。一定是的……
他害怕,他颤抖,他手足无措。他如坠地狱,可,如果不是他,佑安又何至如此?
见他冲过来,扶楚将佑安往后一带,松开佑安手腕,出掌击向荆尉。
就算是正常交锋,荆尉也远不及扶楚,何况早乱了心神,生生接下这掌。毫无悬念被震飞出去。
佑安张口:“阿尉!”又带出不少血。
子墨的速度,出乎常人想象,不知怎么办到,片刻功夫便将襁褓中的朔欢带来,送到扶楚眼前:“陛下,小公主带到。”
扶楚伸手掀开襁褓一角。小家伙居然没有睡,一见光便笑起来,和倾城一般无二的琥珀色眸子,滴溜溜的转。
在场的人中,只有她才是最幸福的,不知者,无畏;懵懂者,无忧。
佑安顺过这口气:“果真,极像瑾容。”
绽开笑容,如花灿烂,却原来是回光返照,一阵剧烈抽搐,大限已至,一口接着一口的换气,有出没进,还要出声:“楚、楚楚……”
扶楚明白她的意思,终究点头:“我答应你。”
佑安放了心,无论遗憾,还是愧疚,此生具已揭过,可还是要同扶楚说:“谢谢你。”又说:“对不起。”接住扶楚滚落的眼泪,含笑留给她今生最后一句话:“楚楚,你还是个人,真好!”
会为了一个人的死亡而落泪,代表她还有正常人的情感,就算寡淡,可也还是个人,不是冷血的妖魔。
“佑安——你说过不会丢下我,你明明说过的!”你将血给子墨,我不恨你;你亲自来给我下药,我还是不曾恨你;但我现在恨你,因为你背信弃义,因为你到底丢下我一个人了。
“佑安,你说话不算数,明明说过,明明说过……”一遍又一遍,仿佛陷入魔障。
荆尉变调的哭喊尖锐刺耳,早在他连哄带骗的求佑安背叛扶楚开始,便已预料过这样的结局,可他还是执意如此,为了师门,为了所谓的天下大义,谁知道那些受天下人敬重的威严表象下,藏了多少肮脏行径。
又是一句哭喊,将扶楚惊醒,荆尉说:“佑安,你等我!”
她答应佑安,怎么可能让荆尉去死,揽住佑安,一闪身便到了荆尉身前,轻巧化开他的杀招,紫红的眸冷冷的盯着他,她说:“你死了,寡人就用整个元极宫为佑安殉葬。”
荆尉骇然:“你不敢。”
扶楚一字一顿:“事到如今,寡人还有什么不敢的!”
荆尉颓然的跌坐在地:佑安,你错了,苟活下去未必就是幸福,放不开的人,独孤终老,那才真是生不如死。
解决掉一个荆尉,又来一个倾城,她眸光凛冽,明明近在眼前,可声音却好像响在天边:“你的朔欢就在那边,你可以带她走了。”
倾城盯着扶楚怀中的佑安,剧烈颤抖:“姐——姐,陛下我……”
扶楚并不等他将话说完整:“是谁让你去找佑安的?”
倾城垂下头,将手紧紧攥着,是胥追在他手心写下的‘佑安’提醒了他,知情的人都知道佑安在扶楚心中的重要性,佑安有动摇扶楚决定的本事,只要将佑安请来,一定会保住姜莲心母女的。
扶楚说不想见佑安,佑安便留在池阳别苑,可只要倾城开口,佑安是如论如何都不会拒绝的。
久等不到倾城回话,扶楚自问自答:“除了胥追,还能有谁。”越过倾城,直奔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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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寂的大殿传出哭喊,胥追知道佑安去了。
他无声的叹息:“佑安,这世上最无常的就是人心,述诸鬼神的毒誓都可以背弃,何谈永恒的爱恨,在子墨那类人心中,对一个女人的爱恋。永远都不可能高于信仰,天下之大,如子墨者数不胜数,所以。只能如此了。”
东阳樱渊听见哭声,心中焦急,闯不过去,踮着脚尖向殿门内探看,竟给他瞥见一个极妖极艳的女子,额间并眉梢有诡异花纹,携着凛冽杀气。抱着佑安夫人,从殿内冲出来,风撩起她披散的长发和身上单薄的红袍,纤细的脚踝处,戴着一串乌金脚链……
不等东阳樱渊看得更分明,脑后一痛,眼前便黑了——他被胥追毫不客气的放倒。
待到胥追再抬头,扶楚已立在他眼前。一手揽住佑安,一手卡住他咽喉,指尖刺破肌肤。陷入皮肉:“你明知道,她一旦来见我,就不可能活着离开,就算我放过她,她自己也不会放过自己,为什么还要这么做?我想她,可我宁可一辈子不见她,只要她活下去。”
胥追盯着扶楚,冷静的回答:“陛下,您知道的。我真正在意的,只有您,而佑安//最快文字更新无弹窗无广告//她却是您的软肋。”视线扫过尾随而至的子墨:“不能留下这个后患。”
“你这样陷害佑安,有没有想过,我可以杀了你?”
胥追坦然一笑:“想过,但是。就算陛下杀了我,我还是会这么做。”
看见扶楚的泪,胥追终于收敛无所谓的表情,他默默的跟在她身边这么多年,纵然当初赫连翊刺她那一戟时,她都没有哭,而现在,却因为佑安,站在他对面,泪流满面。
胥追伸出手来,轻轻拭去她眼角新溢出的泪珠,柔声安抚:“楚楚,这世上的人,都是有私心的,佑安如果还是从前的那个一门心思为你的小丫头,就不会做得这么决绝,她明明知道,那一刀虽然捅在她身上,可重伤的却是你的心,既然服了毒,是必死的结果,为什么还要给自己一刀?其实你明白的,只是不肯面对,这是她的心机,让你看着她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死在你眼前,向你谢罪,博得你心软,继而,放过慕氏,放过荆尉。”
扶楚不想听下去,可胥追却不放过她:“楚楚,受伤的人如果不及时清理伤口,伤口处的肉便会化脓腐败,硬生生的割掉腐肉,会很痛,可若不割掉,天长日久,带累的命都丢掉,我原本可以在你回来之前就派人偷偷杀了她,她的身体情况你很清楚,就是这几年的命也是偏得的,她等不到你回来,也是正常的,可,只有这样,才能让你看明白,当初的誓言早就不作数了,楚楚,在她心中,你不再是最重要的,她患你,防你,陷害你……你想想,你巴心巴肺对待的人都如此,何况那些别有用心的,既然选择这条路,从今往后,就不要再对任何人掏心掏肺。”
倾城抱着朔欢出来,听见胥追的话,连连摇头,低声喃喃:“不是你说的那样,姐姐真的很在意楚楚。”
噼里啪啦,零落的巴掌声,透出嘲讽意味,深不可测的眸底泄出一点笑意,声调徐缓,若春风拂面:“胥大总管好口才,子某自愧弗如”
胥追收回为扶楚拭泪的手,并不理会语带嘲讽的子墨,定定望着扶楚的血瞳,恢复身为奴仆的恭谨:“陛下初回宫,要清除乱党,整顿朝纲,举兵伐申,还有,佑安的后事……望陛下节哀。”
扶楚闭上眼,直到眼角再没有泪水渗出来,才又睁开,松开胥追,抱着佑安转身,恢复先前冰冷模样,抱着佑安走到荆尉身前,并不启口,却有声音传出来:“荆尉,如果没有你,佑安不会背叛寡人,情义难两全,为了保住你,她终究背弃当初许给寡人的誓言,弃寡人而去,寡人并不宽宏,甚至有些睚眦必报,然,既已答应她,便不会将你怎样,但,寡人心胸狭隘,最见不得薄情寡义的男人,如果她死了,那男人却逍遥自在,寡人心中会很不舒服,她既然为你牺牲,你也应当为她做出些什么,让寡人看看,她这么做,值不值得,你说,是也不是?”
荆尉的目光一直放在扶楚怀中。嘴角含笑的佑安,嗓子沙哑,出口的话却是坚定的:“佑安希望我活下去,我不会让她失望。待办好她后事,我会去护国寺拜师。”
身为元极宫代掌门付梓的大徒孙,去护国寺拜师,意味着他已离弃师门,抛开曾经的信仰,或许在世人看来,荆尉这么做。实在不值,可扶楚却在听完这番话之后,将佑安的尸体交到他怀中。
扶楚知道,荆尉的怀抱,是佑安最眷恋的避风港,她想,佑安一定希望,最后的时间。可以停靠在荆尉的怀中。
风吹乱长发,遮住她绝艳的面容,和眼底的死寂。轻轻下令:“追封佑安夫人为忠义长公主,以公主礼厚葬。”
一步步,沉重,缓慢,走回寝宫,头也不回,一抬手,厚重的宫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
这个夜,她不想被任何人打扰,弹指击灭所有灯盏。月末,夜空没有月亮,熄了灯的寝宫,伸手不见五指,她缓步行走在长长的廊道间,被漫无边际的黑暗包围。似乎,怎么也走不到尽头,却还要走下去,不能后退,这是她自己选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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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楚刚回宫,便为佑安夫人大肆操办葬礼,这样不合规矩,又晦气的事情,她做得理直气壮,竟没几个人站出来说个‘不’字,实因人人自危。
先王掌权时,朝中没多少中立的臣子,他们不是追随东阳政便是投奔姜太后。
先王倒下,东阳政攥住实权,可还没攥热乎,东阳政又垮台了。
然后,姜太后揽权,朝臣们又马不停蹄,各显神通的打通新人脉,没等喘口气,又迎来宋惠王时代。
几起几落,连最玲珑的佞臣都被折腾的筋疲力尽,谁还有闲心去关注礼制?
当然,大家一致认同‘萧白璧’是个十分了不得的高手。
先前他就是姜太后的心腹重臣,姜太后谋逆出逃,但凡和姜太后交往过密的,无不被监管起来,唯独萧白璧不但没受到任何惩处,惠王反倒把他当了宝,自回宫后,就一直将他带在身边,已有三天,传说萧白璧夜夜宿在惠王寝宫。
可毕竟还是有知道真相的,眼见子墨一直不曾回府,尔不凡一日比一日不安,第三天,接到子墨用特殊方法传回的消息,才渐渐安下心来,联络颜良古和迟怀鉴,按照子墨的交代,以最快的速度传消息给密布在全国的各商号,齐齐聚敛财富,运往王都。
第五天,尔不凡将萧府的宝贝整理好,带着急赶来的颜良古和迟怀鉴用牛车将这些宝贝统统送入王宫。
歪靠在王座上,以手支头的扶楚见到颜良古,倏地眯了眼,坐直身子蹙眉看向老神在在坐在她下位的子墨,半晌,嗤笑:“你都知道了?”
子墨眉目含笑:“与人为敌,理应比其知己更为了解对方。”
是,他们彼此了解,她知道了他便是当初救了她,并给她第二个名字的恩人,或许重逢后,她被他的假身份蒙蔽,忽略了那些细节,可时日久了,他身上的药香,他抚出的动人琴曲,他手腕上沁凉的金属环,还有,他天籁般的声线。
只要闭上眼睛,用心去看,不难察觉他和她之间的缘分,可,是她恩人又能怎样,如果不是她察觉的早,她已死在他手上,被他挽救的性命,已经还给他,她不欠他什么了,不是么?
颜良古一直游走在子墨各个商铺间,替他督查,自她即位以来,从未来过王都,今次,竟出现在王宫内,站到她的眼前,她不觉得这只是个巧合,玩味的笑,睨视子墨:“挟恩?”
他竟大方承认:“陛下若这样认为,也没什么不可以。”
扶楚冷笑:“恩仇相抵。”
子墨笑容灿烂:“既然相抵,那这些宝物,臣便带回去了。”
扶楚重新倚回王座,漫不经心:“你觉得,可能么?”
子墨点头:“好像是不怎么可能,不过,臣起于商贾,从不做折本买卖,先前承诺的巨资自当奉上,可陛下总该给臣点回报不是?”
扶楚挑眉,子墨竟轻飘飘的丢来一句:“就当这笔巨资是臣予陛下的聘礼了。”
他们并没有压低声音,虽这里没有侍卫和宫奴随侍在侧,可这里有子墨的三个心腹在。
见到他们眼中混合着诧异的惶恐,扶楚莞尔一笑,暗忖:原来他们并不知道她不是真正的宋国三公子,想来听见他们主上这样说,亲自见证那些关于他们两个是断袖的暧昧传闻,这是怎样强烈而震撼的冲击?
如果不是她在这里,大概他们早已一拥而上,苦口婆心的劝解子墨千万不要想不开,不走正道!
本是她和他之间的交锋,没想到她竟置身事外,冷眼旁观闲杂人等的丰富表情,怎么可以?
子墨站起身,来到王座旁,手撑在椅臂上,俯身贴近扶楚:“陛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