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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模怪样的绞丝链,上面镌刻着繁琐的花纹,花纹正中的字符,是她看不懂却尤其熟悉的,这条链子和她脚腕上那条唯一的不同,便是颜色,那条是乌金的,这条是银白的。
扶楚克制住想找把菜刀剁它一剁的冲动,力持镇定,抬头看向玉倾城,端端正正的问他:“你究竟是谁?”
玉倾城长长的睫毛扑扇再扑扇,良久,极轻的回答:“瑾容,镇北慕氏唯一苟活下来的骨血,慕耕臣的私生子——慕瑾容。”
脑子里糊成一团,话不由心,脱口而出:“你可认得赫连翊?”
那摄魄的琥珀色眼眸,瞬间蒙上了水汽,垂下浓密的睫毛遮住自己的失态,颤着声:“慕氏满门,三百七十三口,这个人,瑾容一辈子不会忘记。”
同是天涯沦落人,扶楚抬起左手,却在距他肩膀咫尺之遥生生煞住动作,手腕上的链坠经光一照,闪出异样华彩,难以言喻的明媚。
对于扶楚的动作,玉倾城本是十分紧张的,可看见这手链,突然绽开抹不谙世故的笑,真心实意道:“跟着我,从不曾这般耀眼,看来,它更适合三殿下您呢!”
扶楚似在注意看它,可心中却是想:倾城那个指环,能不能打开我脚腕上的链子呢?
当然,扶楚没有直接向倾城开口,他与她开诚布公,将那些往事毫无保留说给她听,想来这样一个历经坎坷的人,绝不可能天真的近乎痴呆,那便是当真信任她,愿将身家性命交付于她。只是,她做不到投桃报李。她甚至连自己就是当初被他搭救过的女子,都不愿向他坦白。
受过伤的人,心中,都有一道难迈的坎。
远处的喧天锣鼓响飘进房内,玉倾城偏头去听,半干的发丝轻垂下来,几近曳地,这绝艳,却又纯净的男子。真真的动人,听了一会儿,自然而然的出声:“外面是有什么喜事呢,这样的热闹?”
扶楚看着靠她极近的倾城。不知出于何种心态。直言道:“哦,他们在庆祝本公子纳宠。”
本已放松的倾城突然忆起自己的处境,下意识的抬手环住自己的胸口。扶楚看在眼里,嘴角抽了抽,真想扁他:妈的,一马平川,刚才都给她看得一清二楚了,至于么!
倾城越是这样。扶楚便越要逗他,上前一步拉住他手腕。与他眼对眼,鼻对鼻,暧昧道:“本公子想睡觉,你想不想?”
倾城脸上的红润一寸寸消退,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不、不想——三、三殿下——天色尚、尚早——我一点、一点都不困。”
扶楚莞尔一笑,放开了玉倾城,转身就往花厅走去,扶楚是只色中饿鬼,美色当前,焉有放过的道理,所以,她现在还不能出去,再者,早些令玉倾城‘受孕’,洵儿也可以早一日活的正大光明。
迈进花厅,触目所及,遮天盖地的大红,扶楚觉得,再在这里多住上几天,肯定会被那位面面俱到的店主搞成面瘫,刻意忽略掉那扎眼的色,信步踱到软榻前,恣意歪靠着落座,抬头去看一直战战兢兢跟在她身后的倾城,很好,他比她拘谨不知多少倍,她觉得自己心理平衡了:“过来坐吧。”
倾城嗫嚅:“这样站着便好。”
扶楚挑眉:“你打算就这么站半个下午加整个晚上?”
倾城:“从前,我……”被她打断:“我不管从前你是怎样的,我在意的只是现在,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玉倾城,是我扶楚以九座城池的价值换来的宠姬,在人前势必要有亲昵表现,连背过人去,你都这般放不开,待到了人前,你该怎么办?”
玉倾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片刻后,似终于下定决心,扶楚看他此刻的表情,脑子里蓦地蹦出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至于这么悲壮么,她又不是真的打算吃掉他,再者,宋国人谁不知道公子扶楚虽然长得像个女人,却是真正的男子心性,从十三岁开荤到现在,起过色心无数,虽说得逞的是少之又少,可即便再是欲.求不满,也绝不和男人厮混,就算有长得再好看的兔儿爷主动送上门来,也会被轰出去,这个玉倾城,真是孤陋寡闻!当然,她不会承认,在扮作扶楚前,自己是连宋国竟有这样一朵奇葩都是不知的。
看玉倾城终于挪近,挑拣了距她最远的一角,搭着边斜身坐了,扶楚冷声道:“你无须处处防我,我心中已有着紧的人,对你没兴趣。”
玉倾城脸上瞬时晕开瑰丽的红润,略略往扶楚身边挪了挪:“三殿下是我的恩人,我怎会防着三殿下呢!”
扶楚斜睨他,知他言不由衷,倒也懒得再与他纠缠这个问题,径直转了话题:“说说,你都会些什么?”
听扶楚这样问,玉倾城慢慢放松下来,回话:“我会弹箜篌,连我娘都说我弹得好听,我娘最喜欢弹箜篌,许多人听到她弹得箜篌,都说那是天籁之音。”
扶楚有些出神:“你娘?”
提到自己的娘亲,玉倾城脸上现出忧伤:“是的,我娘,她并非中土女子,不但善弹箜篌,而且异域的舞跳得尤其好看,我自幼便看着她跳,天长日久,自己也学会了,可是我娘一辈子不快乐,年轻时身不由己,背井离乡,后来爱上了我的父亲,可她说,因她趁父亲无法自控时,爬了他的床,所以父亲十分憎恶她,这是压在她心头一辈子的病,她答应过父亲,即便是死亡,也决不再与他相见,所以,被人轰出来以后,尽管那样艰苦,她也没有去找他,直到辗转听说慕家唯一的儿子,我同父异母的兄长慕玉阳已经死了,她才嘱托我,在她死后,无论如何也要找到父亲,可我到了镇北将军府后才发现,父亲的夫人还有夫人的陪房婶婶竟都能跳上几段母亲最喜欢的舞蹈,是父亲指导她们的舞步,我才知道,父亲并不是嫌恶我娘,他只是觉得对不住洛夫人,父亲看见我抱在怀里的骨灰匣,一句话也没有说,进到书房,整整两天两夜没有出来,我终究没问,父亲到底爱不爱我母亲,可我知道,他一定不讨厌她。”
五味盈胸,酸甜苦辣咸,难以言表,轻叹了句,起身便走,倾城心头不安:“三殿下?”扶楚回他:“我累了,歇息一会儿,稍后有人送来晚饭,你尽管接进来自己吃了,不必叫我。”径自走到架床前,散下厚重的帷幔,躺进去,不再出声。
固定的时辰,胥追亲自带人前来送晚膳,玉倾城只将门敞开仅供食盒递进来的一条缝,一连接进来几大盒。
胥追等人退下后,玉倾城揭开盒盖来看,盘盘皆是色香味俱全,一整天的折腾,早已腹中空空,到了饥不择食的程度,何况是这样整齐的晚膳,可他仍有些迟疑,视线频频望向遮得严严实实的架床,听床上始终没有动静,玉倾城忍了一会儿,结果没忍住,揭开盖子享用起来。
就算只他一人,又饿得晕头转向,可他吃起东西来,始终如女子般秀气,那是曾经扮作女子时,养出的优雅。
他的母亲,仪容言谈,尽显雅致,他肖似母亲!
半个时辰后,胥追带人来收走了他吃饱后,一样样摆回去的残羹剩饭,只是他看着一个个递出去的食盒,有些赧然,实在太饿,一个人吃了足有两个人的份,转念想想,外面的人又不知道那些是被他一个人吃的,倒也释怀。
他想扶楚大概真是睡了,架床里始终没有一点动静,天已完全黑下来,再三思考后,拿起火折子,点燃蜡烛。
这高高的烛也是红色的,龙凤双喜,玉倾城望着跃动的烛光,心中突然涌起了异样的滋味,偏过头去,看向架床,此情此景,多像成亲!可即便他再像女子,却也是货真价实的男儿身,与公子扶楚,两个男人,怎么可以?
莫名的想起白天时扶楚拉着他的手说的那番话:“莫怕,你是本公子九座城池易来的人,从今而后,除了本公子之外,若有人敢动你一指头,本公子剁了他整只手,给你压惊!”那只手,比他的手还要柔软,却令他倍感安心,恍惚间,他竟移身至架床边,待到回神,却发现自己的手竟撩起床帏。
就在玉倾城撩起床帏的一瞬,横陈在床上的扶楚突然睁开眼睛,目光略有些迷离,他愣了一下,觉得躺在床上的扶楚,是难得的好看。
扶楚的视线渐渐清明,声音不似白日时的低哑,虽清凌凌的,却极悦耳,叫玉倾城有些恍惚,好像自己唐突了位佳人,她眯着眼问他:“你想干什么?”
大概是先前觉得口渴,误饮的那口黄酒作祟,令他昏头昏脑,极尽荒唐,他怎么可以那样说:“我想陪三公子睡觉。”真是欠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