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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已是六月末,鲁地的天气热得发了狂。道旁的大树上,枝条没精打采地垂着,藏在树叶中的知了全然不顾路人烦躁的心绪,一直吱吱地叫个不停。
我在树下站了不到半刻钟就觉得背上汗津津的,嘴巴里干得像是一张口就能喷出一团烟来。
大树底下除了我之外还坐着几个替人赶车的车夫,他们一边拿着竹笠扇着风,一边激动地吹嘘着各自在匪盗手中死里逃生的经历。有人说自己遇见了两个劫道的匪人,另一个就说自己遇见了十个,剩下的一个就非说自己遇见了一百个。不管是贵族还是庶人,男人们凑在一起,总免不了要吹吹牛。
不过他们的话倒让我想起号称天下盗匪之首的柳下跖。盗跖是鲁国人,不知道这些横行费邑的盗匪和他有没有关系。
我心里正琢磨着,一个车夫突然拍了拍屁股从地上站了起来:“哎,不说了,说得老子口都渴了。你们谁有钱?去给大哥买碗浆水解解暑吧!”
浆水?听到这两个字,我嘴巴里立马生出了口津。
“老梅熬汤,老梅熬汤——”这时,街道的一头恰好出现了一个推着小车卖梅汤的小贩。
想到陈年的乌梅子那酸溜溜的味道,我忍不住咽下一口口水,抿了抿嘴唇当即从腰带里摸出一枚币子朝小贩走去。
正午的太阳白晃晃的,黄泥夯实的街道在经历了长久的暴晒后积聚了一股炙热的火气。那火气在我迈出树荫的一瞬间就透过脚板直窜了脑袋,我的眼睛忽然一黑,堪堪只走出五步就猛地打了一个踉跄。
头好晕……莫不是中了暑气吧?
我心中暗叫不妙,连忙捂着脑袋退到树荫里慢慢蹲了下来。
这时,街道右边的巷子里突然走出来一个头戴斗笠的褐衣男子:“小哥,给我来一碗梅汤。”
男子久违的熟悉的声音远远地飘进了我的耳朵。我心头猛地一震,不由自主地又站了起来,迈步朝买梅汤的男子走去。
“阿拾,你去哪?”无恤从我身后跑了上来,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臂。
“我渴了,想买碗梅汤喝。你雇到车子了?”我和无恤说着话,眼睛却再次瞟向了卖汤水的小车。
咦,人怎么不见了!难道是我头晕看错了,听错了?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外面日头毒,你先上车等着我,我去替你灌一桶回来。”无恤说着朝左侧吹了一声口哨,随即有车夫驾着一辆双骑红顶蒙轻纱的马车驶了过来。
无恤扶着我上了马车,自己从车里取了一只竹筒飞快地朝小贩跑了过去。
将军府的书房里常有鲁国来的密报,这费邑既然是季孙氏的封地,秦人在这里设暗桩也不无可能。只不过,秦国和鲁国一个在西一个在东,他不可能会来这里吧?
我忍着晕眩的感觉撩起轻纱往外打量了一圈。正午的街道上只有零星几个行色匆匆的路人,在他们中并没有我熟识的身影。
无恤买好了梅汤后很快钻进了马车。
车夫得了令后一甩长鞭,拉车的马儿长嘶一声就朝着费邑西边的城门飞驰而去。
“你刚刚买梅汤的时候可碰见什么人?”我接过无恤递来的竹筒猛灌了几口。
“没有啊,你看见无邪了?”无恤擦了擦我额际的汗,柔声问道。
“没有。红云儿,我好像中了暑气……”我把竹筒递给无恤,枕着他的腿半躺下了身子。
“睡一会儿吧,待会儿到了下一个驿站我叫你。”无恤拨开我被汗水粘在颈边的头发,轻轻地用袖子替我扇着风。
“嗯。”
接下来的几日,我们白日赶路,夜晚便在沿途的驿站中休息,五日之后终于到达了曲阜。
当年,周成王封周公于鲁,地方七百里,革车千乘,命鲁公世世祀周公以天子之礼乐。鲁国是除周王室之外,唯一可以演奏天子之乐的国家,而鲁都曲阜的建造据说也是仿制了周王室旧都镐京的布局。中正、对称,这座与周王室紧密相关的城池,自有一股浩然正气。
“红云儿,待会儿到了住所,你差人替我去买几套男子的衣袍吧。”我透过轻纱望着车外的街道,最近几日在鲁国的境遇实在让我有些懊恼。
“怎么,被憋坏了?”无恤靠在我身后,撩起轻纱笑着把脑袋往外探了出去。
“快回来,小心被人瞧见!”我一扯无恤的衣袖,猛地把他拉了进来,“你一个男子坐在女子的车里还东张西望,我可不想一入曲阜就被人说成是不守礼教的淫妇。”
在鲁国,男女之防远重于中原诸国,前几日我与无恤在驿站同案而食就惹了不少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如今到了鲁都,要是被人瞧见我们男女同车,惹几句骂是一定,说不定还会招来几颗石子。
“早知道在费邑的时候就该买几件男子的衣袍备着,都是你,非要我穿女装,憋屈死了。”我气呼呼地瞪了无恤一眼。
“你不怪鲁人迂腐,怎么怪起我来了。”无恤笑着凑到我耳边,“你说,孔丘要是知道晋人叫一个女子做了祭祀的‘尸’,他会不会骂晋人要亡了天下?”
“你这话倒提醒了我。一直没听说孔夫子收过女弟子,明天我们去孔府拜访,你给我也粘个大胡子吧!”
“明日拜访孔丘?”无恤扳过我的脸,上下打量了一番,戏谑道,“小兄弟,敢问明日拜访孔大夫有何人于你为介啊?”
“为介?”
“孔丘重礼,但凡晚辈拜访长辈、后辈拜访尊者都需有人从中牵线。你不递拜帖,无人为介,难道要直接冲去孔府吗?”
“这个……”孔丘重礼,如果我第一次登门拜访便失了礼数,那如何对得起夫子生前对我的教诲,“红云儿,你当年不是同孔门子路比过剑嘛,要不,你找他替我们引荐孔大夫?”
“你忘啦,子路如今在卫国为蒲邑宰。”
“那我们找谁?”我端着下巴在心里搜寻着合适的人选,突然一个头戴金冠,手里抓着大把金算筹的男人出现在了我脑中,“对了,我们可以去找端木赐!”
“端木赐?”无恤失笑道,“这些年儒门子贡确实声名远播,只是你认识他,他可未必认识你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说起来,我与这端木赐还颇有些交情。”我洋洋得意地冲无恤抬了抬下巴,当年我们在雪夜偶遇端木赐的事,他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什么交情?”无恤一脸狐疑的样子
“不告诉你。”我轻哼一声故意卖起了关子。
“两位外客,你们说的地方到了。”驾车的车夫吁了一声将马车停了下来。
“到了?就是这里吗?”我掀开车幔跳了下来,入眼的是一条窄小的巷弄。
“就是这里。我来拿东西,你去叫门吧!”无恤点了点头,冲我指了指左手边的一间高墙大院。
啊,终于到了!我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四儿,整个人忽然有了精神。
我拎起裙摆飞奔到了大门前,一边用手大力地敲门,一边高声喊道:“四儿——我回来了——四儿,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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