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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再次醒来时,人已经躺在干干净净的床上,身上的湿衣服也已经被换掉了。
我支着身子坐了起来,发现这里是一间装饰华美的寝室,床铺一侧立了一面黑漆绘腾云九色鹿屏风,角落里四个烧火铜炉让屋子里暖如春日。
“女公子,您终于醒了。”房门一开走进来两个婢女,其中一个正是我在宴席上见过的那个小女奴。
她麻利地放下托盘,对另一个女孩说:“快去禀告太子,就说贵女醒了。”说完快步走了过来,小心地扶着我坐好,“女公子,您很久没吃东西了,先喝碗米羹吧。”
“我睡了多久?”
“您已经病了三天了,前两天一直发热呓语,巫医说是中了地牢里的阴寒邪气,您看,太子把国君赐的这面驱邪屏风都搬到这里来了。”她说完笑着勺了一口米羹递到我嘴边。
“哦……我在宴席上见过你,你可有名?”
“府上的人都叫我小耳。”我定睛去看,她的耳朵果然比旁人要小巧许多。
“太子命小奴来伺候女公子,您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小耳喂我吃完最后一口米羹,又端来了一碗汤药,我轻轻地推开。“我想再睡一会儿,药你先放下,我待会儿再喝。”
“诺!”小耳收拾了一下空碗,行礼退了出去。
等她离开之后,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
不是说寒症很难治吗?为什么才三日我就好了呢,头也不痛了,人也清醒了,太子待会儿如果来了,我该怎么应对呢?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外有脚步声渐渐靠近,我连忙用被子盖住脸,闭上眼睛装睡。过了一会儿,果然有人推门走了进来,他行至床榻前坐了下来,轻轻地掀开我盖在脸上的被子,我尽量调整呼吸不让他发觉。
“你不是说她醒了吗?”太子鞝的声音阴沉沉的。
“禀太子,贵女刚刚的确是醒了,可能身子太虚又睡过去了。”小耳战战兢兢地回道。
“好了,好了,出去吧!”
小耳掩上房门退下,太子鞝却一言不发地坐在我床边没有走开。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一条吐着红信的毒蛇盘踞在我枕边,冷冷地看着我,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露出它的毒牙,对猎物发起攻击。
但过了很久,他什么都没有做,持续的过度的紧张让我变得有些困倦,迷迷糊糊地想要睡觉。这时,一双冰凉的手突然抚上了我的脸,耳边传来太子鞝低沉的声音:“他从小就拥有一切,母亲喜欢他,君父也喜欢他,文采武略他样样都胜过我,我活脱脱只占了个嫡长子的位置。如今连你这么个小丫头也是他的,次次看我都满脸鄙夷。”
原来他早就知道我讨厌他……不过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想想他这太子当的也的确是憋气。
近年来,在内,君夫人曾多次发话,说如果是公子利继国君之位,必强太子鞝十倍;在外,公子利门客六百,太子鞝门客四百,这原不合礼数,但秦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追究;在臣,公子利身边有掌握军政大权的伍封和百里氏相助,但太子鞝身边尽是楼大夫之流的佞臣,连带着太子的行为也愈加放荡不堪,惹了很多非议。
太子鞝几次三番设计陷害公子利都是为了确保自己的太子之位,这次出兵伐晋也是想扬名天下,巩固地位。这样被名位逼着走,哎,他也是个可怜人……
我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太子鞝先是一愣,但马上就阴下脸色,一下子把我从床上拖了下来,狠狠地推倒在地上。“你居然敢在本太子面前装睡!”
我的膝盖重重地磕在地上,额头更是砰地一声撞在了屏风角上,痛得我半天回不过神来。
我是着了什么魔障才觉得这人可怜,他根本就是冷血、凶残、好色、不仁……
“来人!把门给我锁起来,没我的吩咐不许给她送吃的。”太子鞝说完狠狠地一甩门走了出去。
两日后的夜里,因为饥饿难耐,我索性从床上了爬起来,倚在窗口发呆。惨白的月光透过树枝照在窗前,斑驳交错,犹如我此刻的心情。太子虽然已经找到了证明瑶女私通晋国的证据,但他对伍封却仍有怀疑,或者说他其实更想借此机会除掉伍封。
正出神,忽而听见有脚步声踩在屋檐之上,门口的两个侍卫歪着脑袋打盹,压根没有听见。我轻轻地合上窗户躲了起来,不一会儿就有人从房顶上跳了下来,落地无声,看来是个高手。
“拾,阿拾!”来人摸索着床铺,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我的名字。
无邪!我小跑几步冲上前抓住他的手问:“你怎么来了?我不是吩咐豫狄看着你的吗?”
“我要救你出去,你跟我走。”几日没见,他的话说得越发好了。
“我还不能走,我要在这儿等到将军来。”
“三天,将军三天后来。”
“你说什么?将军三天后就回来了?”我急忙拉着无邪想问个明白,他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帕帛书。借着门缝里透进来的月光,布帛上熟悉的字迹映入我的眼帘:
“叔丧吊之,旋闻家变,昼夜兼程,三日而归。”
“无邪,这是哪里来的?”
“鸟,大鸟送回来的。”无邪一边说一边挥舞着双臂比划着。
伍封训练的隼鹰?没想到那只凶巴巴的大鸟还能充当信使。
我摩挲着帛帕心里踏实了许多,如果算上隼鹰送信的时间,伍封这两日应该就会到了。
“你还是快回去吧,以后不许来了,乖乖在家等我,我很快就会回去的。”我摸了摸他的头发催他回去,可他硬是赖了许久,等到天色发亮才极不情愿地跳上房顶走了。
无邪走后的第二日清晨,小耳敲开了我的房门,笑眯眯地端进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米汤和几个小菜。
“贵女请食。”她扶着我在桌前坐下,细心地帮我布菜。
“是太子让你送来的?”我问。
“是,之后还会有人送衣服和首饰来。”小耳笑着回道。
我咽下嘴里的东西,狐疑地又确认了一遍:“衣服?首饰?这是要做什么?”
“今日府里有宾客来,太子请姑娘去宴席伺候。”小耳小心戚戚地回道。
通常贵族家伺候宴席的都是自养的歌舞伎或是家妓,太子鞝饿了我两日,现在又折腾出这么个法子来折辱我,想起那日宴席之上楼大夫伸进婢女胸口的那只手,我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贵女请更衣!”两个婢女各捧着一个漆盒出现在门口。
小耳上前打开其中的一个盒子,从里面捧出一件大开领银底绣百蝶锦袍走到我面前。“女公子,您赶紧穿上吧,不然太子怪罪下来我们都担待不起。”
我心里凄凉一片,怔怔地抬起了双臂,小耳生怕我反悔,紧赶着把衣服套到了我身上。
纤细的锁骨,微露的双肩,再加上胸前的一片雪白,穿着这衣服我根本连走出这个门的胆量都没有,更别说是要伺候宾客饮酒作乐了。
负责梳妆的婢女调朱弄粉,将我的脸细细勾画了一遍之后,又在眉心用朱砂描上了一朵三瓣桃花。
“九天神女怕也不过如此了,女公子真真好相貌!”听了小耳的赞叹,我看了看铜镜里的自己,深吸了一口气,心道,今天的祸事怕就是因为这身皮囊。
“贵女想要梳个怎样的发髻?”负责梳妆的婢女出声问道。
“我尚未及笄,散发即可。”
“但是,府内的歌伎舞娘就算是未及笄,侍宴之时也是要束发的呀!”
我脸色一沉,咬唇不语,小耳见状忙说:“没事的,这样也别有风情,太子定会喜欢。女公子,既然都已经好了,那我们就走吧,太子怕是等急了。”
我咬了咬牙站起身来,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怀着赴死的心情走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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