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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珍提着一个食盒走进屋里,看见巧英正站在外间地上,苦笑着揉自己的右手。她小巧的手掌上红了一片,像是被水烫到后的痕迹。
“巧英姐,怎么了。,…
巧珍匆匆过来查看究竟。
“没事,刚才泡茶的时候不小心,把壶里的热水洒手上了。
”巧英把手掌摊开给巧珍看。巧珍张罗着去打了一盆冷水过来,让巧英把手泡进冷水里。
“这样泡一会儿,会舒服很多呢。”巧珍说。
她有些奇怪,巧英姐素来很稳重的,今儿怎么会犯这种小错。巧珍一边帮巧英往手上泼冷水,一边打量着巧英的表情,现巧英似乎有点儿心神不宁。
“巧英姐,称怎么了?”“没什么。”
巧英叹了口气,把手从水盆里抽出来,随便用手绢抹了抹。
“小姐还在里头沐浴,估计这宵夜还得晚点吃。你先把东西放进熏笼里暖着。”她指了指巧珍提过来的食盒。
“哎。”巧珍听话地点点头,把食盒里的两碟子热糕点放到熏笼里盖好。
这是驿站的人特意为这批贵客做的宵夜。
本来在一般人家里,小姐入浴,丫鬟们自当近身服侍。但舒绿真的很不习惯让人伺候自己洗澡,从来都没让她们帮过忙。她对自己的隐私还是很注重的,最私密的事情,还是不愿被人看见。
不像那《红楼梦》里的贾宝玉,多大的男孩子了,还要丫鬟替他洗澡呢洗着洗着还洗到席子上去了真龌龊。
“巧英姐,你有心事啊?”巧珍把食盒放好,回头见巧英还在原地捂着手掌呆,便压低子嗓子悄声问道。
巧英看了看一脸懵懂的巧珍,又叹息一声。她要是像这丫头一样没心没肺该多好?
“明天就要进京了。”巧英的语气带着些迟疑。
“对呀。”巧珍觉得好奇怪她们本来不就是要进京的嘛。巧英姐是为了进京的事不开心?不会,记得当初小姐问她们两个要不要跟她走,巧英姐是很高兴地答应下来的呀。
在欧阳家中,像她们这样的小丫鬟真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要不是机缘巧合刚好服侍了舒绿小姐,她们哪有机会到京城里来,还能进王府当差?其他的小姐妹们不知道多羡慕,连带着家里的爹娘都觉得脸上有光呢。临行前小姐让她们回去和家人道别,她还觉得有些舍不得爹娘爹娘却说,这是天大的好事,别人求也求不来的可现在巧英姐却心事重重难道她是不想进京的吗?
“巧珍,咱们要进的可是王府。也不知道里头规矩重不重说不定,王爷早给小姐安排了可意的丫鬟和婆子,用不着咱们俩了呢。”巧珍一惊:“不会?咱们是小姐带过来的,不服侍小姐咱们服侍谁啊?”
“可是……”巧英又苦笑起来。
“你们啊别担心这些有的没有的。,…
两人正说得入神,没曾想舒绿已经沐浴完毕,从里间屏风后走出来了。
她穿着一身家常袄裙,头结成一条长辫子松松地拖在脑后,模样甚是休闲。与此相对应的,她脸上的表情也是一派轻松,并没有因为要进京而显出紧张的模样。
“小姐。”
两人见舒绿出来忙一起低下头来。巧英心中惴惴,生怕自己方才的牢骚被小姐责怪。
舒绿却没有生气,只笑着指了指巧英的额头,说:“想得恁多怕什么呢。娄肯定会一直把你们俩带在身边的,除非你们不想服侍我了。”“不不不奴婢愿意一世追随小姐,小姐千万别不要奴婢啊。”
巧英急匆匆地应道。巧珍也说:“小姐,奴婢也是。”“知道啦。”舒绿又笑了起来:“进去收拾收拾,我看会儿书。”两人忙到屏风后去打扫收拾舒绿沐浴后残局。舒绿摇了摇头,拿了本从展眉那儿要来的诗集坐到罗汉床上看了起来。
也难怪两个小丫头紧张,马上就要进信安王府了呢。
舒绿刚才也并不是哄她们开心。她一个人要在那偌大的府里生活,自然需要一些信得过的人替她做事。巧英聪明,巧珍娇憨,两人的底子她都是清清楚楚的。将她们培养成心腹,也是她早早就想过的,不然何必带她们这两人进京。
只有两个丫鬟可用……还不够啊。
舒绿想到了自己匣中的那五千多再银票,心下稍安。有钱好办事,慢慢来,总能让她找到可用之人的。
从明天起,她就是信安王府的千金小姐了。对于从上辈子起就在上流社会生活的舒绿来说,这种身份上的转变,她倒还承受得住,不至于有什么诚惶诚恐的感觉。相对而言,她比较看重的是如何处理进府后的那些复杂的人事关系。
想到外祖父家里那一堆男男女女的亲戚长辈,舒绿就一个头两个大。有一批在信安王一系被扔到西北后,陆陆续续去世了,不然她要面对的亲戚还要更多。
舒绿再次在脑中梳理了一下信安王府的成员构成。
大粱的王爵有的被留居京城,有的在各地就藩,不过信安王和舒绿所熟知的临川王,还有其他的几位王爵,却是在京城居住。临川王是王爵中的特例,他家是唯一的一家异姓王,本身不属于宗室皇子,而是由军功累至高位的。
据说当年那位第一代的临川王牧野,和大粱开国国君是结拜兄弟,好得就只差没穿一条裤子了。
信安王粱裕今年五十六岁,是当今皇上的堂叔,当然不是亲堂叔,隔了好几房的。这位老王爷原来比较能生,共有嫡庶子女一共十三四个。但这么多年下来,现在就只剩大儿子…
也就是信安王世子粱璋、庶出的四子粱瑜两个儿子在身边,二儿子三儿子都英年早逝。
而信安王的女儿们呢,唯一的嫡女粱素瑶下嫁凌家,未满二十就死在江南了。另外的几个女儿都是庶出,要么已经在西北当地出嫁,要么就过早天折,没一个能跟着信安王回京的。
老王妃也先王爷而去了,据说现在府里当家的,是那位出身名门的世子妃张氏,也是舒绿要叫大舅母的人。另外舒绿的女性长辈还有当了寡妇的二舅母,四舅舅粱瑜的妻子、她的四舅母穆氏三舅母廖氏去世也早。
然后就是一大批和她同辈的表哥表姐表弟表妹,这些人名她也都记在心里,只等到时再慢慢相见了。
“怎么有种林黛玉进贾府的感觉呢,唉。”
舒绿自嘲地笑了笑,合上了手中的书本。
要认真论起来,她即将进入的信安王府,比林黛玉的外祖家贾府还要显赫得多。
信安王可是王爷,贾府的祖上不过是个国公,而且传到了贾宝玉的时候是连爵位都没有了的,也不知道贾府怎么就那么自信,老有种“老子天下第心,的良好感觉,不没落也太没天理了。
而要进贾府的林黛玉,当时也是高官之女,还带着一大笔抚养费过去的,竟也不得不谨小慎微。可见这等王爵人家绝不是那么好住的,各种麻烦事……等着!
不过舒绿才不会像那位娇滴滴的林妹妹似的,多愁善盛,为一句下人无心的混话都能难过上好久。那是柔弱的绛珠仙草才会有的行为,舒绿嘛…她的人生准则就是某太祖的十六字真言。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这一夜,舒绿和平常一样休息得很好。若是顶着两个黑眼圈,风尘仆仆地进了府,第一眼岂不就让人看轻了去。
“小姐,您今儿要插戴什么?”
巧英替舒绿梳好了头,将她的饰匣子打开,请她挑选饰物。平时舒绿都是随便拿枝簪子,再加一朵珠huā就算了,但今儿她挑选得特别仔细。
她从欧阳夫人认自己为义女时,赠送的那一套价值不菲的翡翠头面里捡出几样,让巧英替她插上。平时很少上妆的她,今天也刻意上了淡淡的粉,抹了点胭脂。
但身上的衣裳,她又没有选择行囊中最贵重鲜亮的那几套,而是让巧珍拿了一身用料名贵、huā样却较为普通的衣裳穿上。
“小姐,这一身是不是太鼻了?”巧英问。
“不,这样正好。”
舒绿打量了一下镜中的自己。
梳妆齐整,饰华贵,是为了不让王府里的人觉得自己寒酸。可是既然戴了好饰,衣裳却不必太好了,只要端庄大方就行。如果全身都打扮得太刻意,那又落了下乘,怕人家看在眼里,认为她拼命打扮是底气不足的表现。
更重要的是,她在信安王的心目中,可是一个丧母不久的小孤女。总不能穿戴得欢天喜地的,让信安王怎么想她呢?
“好,我们出。”舒绿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绽开了一朵自信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