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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欧阳夫人出来应酬,对舒绿而言似乎还是第一次。
欧阳夫人将养了好些日子,比起先前精神了不少,今天盛装而来,亦是光彩照人。这里头还有舒绿的一些功劳。
前段时间,舒绿闲着无聊,写了两三个滋阴补气的药膳方子,亲自到厨房里督促几位厨娘做好了,再送到欧阳夫人屋里去。
欧阳夫人病了一场,食欲大减,欧阳婉正为母亲的饮食暗暗焦心。
却不曾想舒绿做出的几味药膳清淡可口,颇合欧阳夫人的口味。舒绿看欧阳夫人能吃得下自己让人做的药膳,几乎每天都到厨房里去叫人盹一盅,什么黄芪鸡汤、枸杞山药,每天huā样翻新,药效也都很好。
食疗的效果虽说比起吃药是慢了点,但是却很养人。欧阳大人吃了大半个月药膳,气色渐渐就好起来了。有时她怕舒绿太辛苦”丁嘱舒绿别去厨房了,写好菜谱让下人自个去弄就行。厨房可不是什么舒服的地方!
舒绿面上笑笑应下来了,但实际上还是每天往厨房跑。不是她喜欢操劳,而是药膳这个东西讲究牟火候,没有亲自看着委实放心不下。
要是盹过了或是盹生了,药效就要大大的打上折扣了。
她也不是对欧阳夫人有多深厚的感情。要她像对待亲生母亲那样对欧阳夫人,那绝对是不可能的其实她上辈子和亲妈的关系很淡,属于一年见两次的范畴。可是在一起住了这么些时日,欧阳夫人对她关爱有加,她对这位仁厚长辈多上点心也没什么。
闲着也是闲着嘛,在舒绿这种忙惯了的人看来,宅在内院里的生活还是太无聊了,多找点事做还是挺好玩的。
欧阳夫人从下人口中听说了这些事情,对舒绿的观感就更好了。不久后欧阳润知也知道了这种情况,还亲口跟舒绿道谢。
舒绿当时半开玩笑的说:“女儿给母亲做些汤水也很寻常,不值得大哥这般郑重道谢。咱们是亲人嘛。”
这一句“亲人”让欧阳润知的心情又足足低落了好久。
舒绿显然是明白自己的心意的,所以才会那么刻意的拉远自己跟她的距离。每次见面的时候恪守礼节不说,一有机会就说些这样的话来提馨他,这使得欧阳润知越发郁闷了。
越是如此,欧阳润知却越是放不开她。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魔怔了还是怎样,对于不可能再实现的事情,为什么还是难以释怀呢?
这太不像他的行事作风了……
此刻”在信园的长廊里行走的欧阳润知,看着眼前那一抹窈窕身影”眼里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淡淡的忧伤。
她今天很美。一头浓云在头顶挽成略为正式的高髻,余发自然垂下披于肩上,显得十分清纯可人。头上仅插了一支翡翠珠钗”却是欧阳夫人在认亲宴上送她的那套头面里最贵重的一支钗子,既不会太寒酸,也没有过于抢眼。
她身上穿着新裁的夏衣,一如月华泻地般柔美,衬得她明月般皎洁的面庞越发秀丽。
舒绿的生日在四月底,因在孝中不好做生日,也就没有提起,但她已经满十三岁了。
十三岁,已经不能算懵懂孩童,而是真真切切的豆蔻少女了。
一行人随着韩府的家仆绕过几道回廊,又穿过两个不大不小的垂huā门,才来到信园的西苑。一路上”又遇到了几拨客人,都是气度俨然的华冠丽服之人。
舒绿随意打量了几眼,心下暗叹说今天来的果然都是些夹有身份的贵客,他们这几个怕是要敬陪末座了。
也不是说这些客人的衣着有多么的奢华,排场又如何的吓人。但是舒绿能看出来,今天来的这些客人和上回她在品香会上见过的那些富家夫人、小姐是不一样的。
气质这种东西是骗不了人的”官家千金和富商小姐之间的差别,舒绿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她上辈子和这些人打了多少交道,在识人方面还算略有心得,基本上不会走眼。
比如现在走在他们前面几步的那两位小姐,别看人家穿得一般,可是那种大家闺秀的风度却是一等一的,走动时目不斜视,即使谈笑时也极注重仪态,一举一动都进退有度。
舒绿看着都羞愧了,自己暗暗学着欧阳婉的修养那么久,出来和人家正版古代闺秀一对比,马上就有一种山寨感。她觉得自己现在非常需要一个专门的礼仪老师,也就是一般人家称为教养嬷嬷的那种高级家教一前提是她要继续在社交圈子里混的话。
不过这念头也是一闪而过,舒绿决定目前还是以自学为主,多看多听就走了。
因为见了这几位千金小姐的举止谈吐。使得舒绿更多了几分小心。她暗暗告诫自己,待会到了赏荷会上,少说话少走动,免得一不小心丢了人。
展眉倒是很随意,和欧阳润知并肩而行,一路上沉默不语不知在想着什么。
才进了西苑不到十步,舒绿等人就被引到又一个回廊入口。这时舒绿才看清,整个西苑几乎就是一汪荷塘,在这偌大的荷塘上架设着无数回廊亭台,阁楼水榭。然而建筑虽然不少,信园的主人却将其布置得错落有致,该紧密处紧密,该宽疏处宽疏,就如一副天然的水墨画卷般,美不胜收。
这便是江南园林美景的极致了……
舒绿无声地感叹着今儿大饱眼福,微抬起眼将这夏日荷塘的风光尽收眼底。园中客人虽多,却丝毫没有嘈杂吵闹的感觉。此时大概王妃和世子等东道还未到来,众人三三两两地站在水榭与回廊间,与相熟的亲友谈天说地,又或是和舒绿一般欣赏着这园中的景致。
忽然间,舒绿听到一声若有似无的琴声幽幽传入耳中。
谁在弹琴?
琴声渐渐清晰起来,铮铮如暴雨倾盆,淙淙如山涧流水,一股一股地从弹琴人的指尖滑出,随着水波在荷塘上空飘飘荡荡。
几乎所有人都停止了交谈,静静站在原地,倾听这仿佛从云间传来的天籁。
在一段疾风骤雨般的快弹过后,琴声渐趋于平缓,但又时不时挑高几个音符,就像调皮的鱼儿间或跃出了水面。再过得片刻,琴声猛然转急,音阶不住攀高,就在众人以为这琴音会高到天上去时,曲子戛然而止。
琴师虽已停止了弹奏,然而余音袅袅,不绝如缕。众人只觉得那余韵有如实质,如同碧空中飞舞的柳絮般在这西苑的上空来回飘扬,实在是回味无穷。
弹得真好……,
……,
良久,舒绿才吁出一口长气。没想到在这如诗如画的江南园林中,能够聆听到这样仙音似的曲子。
此情,此景,此曲,突然之间被完美的糅合在一起,凝成了一种打动了舒绿内心深处的力量这才是真正的古风古韵,是舒绿曾经梦想过、却从没能领略的风情。
然后她终于看到了那位琴师。
就在舒绿所在的回廊正对面,一座四面透光的小小水榭上,夏涵正从一具瑶琴前立起身来。
他洒然一挥衣袖,集身欲行,却恰好与对面的舒绿目光相触。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像是为这意外的相见感到了一丝欢喜。
夏涵身边还站着几个书生,舒绿隐约认得是韩波鲁奇那几位才子。
两人距离虽然不远,但隔着一丈多宽的水面,一时半会也没法靠近。
夏涵向舒绿微微点头致意后,又扭头和韩波说话去了。
舒绿收回了目光,继续和身旁的欧阳婉交谈几句,却不知她与夏涵的互动已经被欧阳润知看在了眼里。
她果然还是欣赏夏涵啊……
欧阳润知苦涩地想。
而展眉站在众人之外,把几人的细微表情都看了个仔细。
那么单薄娇气的小白脸,妹妹怎么像是对他特别有好感似的展眉可还没忘记舒绿让他把红伞转送给夏涵的事。
夏涵和展眉在书院里的交往一样不多,主要还是性情不相投。夏涵极为好静,整日里除了读书作文,就是在自己屋里调香抚琴,和书院里大多数的同窗们都没有来往。展眉尽管深得夏山长的赏识,对这位师兄真的谈不上太过熟悉。
不过,如果妹妹真的喜欢这一型展眉皱了皱异头,将自己荒谬的想法压了下去。管他呢!
这时他们已经走进了客人堆里,由欧阳夫人领着他们和一些之前就有过来往的熟人们应酬。
按照大粱的风俗,这种聚会的场合下,男女客人们在入席前来往说话什么的也不算越矩,不过年长些的男子们都不会掺和到这里来,而是自成一处相聚去了。因为这些场合,其实还是约定俗成的相亲会。长辈带着年轻的儿女们到处逛逛,往往就这么成就了一桩桩姻缘。
真正到了入席的时候,还是得分男宾女宾来落座的,这个却不能乱。
但是今天这个赏荷会,像欧阳润知这种未婚少年请的不多,受邀的大多是些还未许人的千金小姐。
这使得那些带着女儿出席的人家都在暗自激动地揣测着,莫非王妃真的要给世子选妃啊?就在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