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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梆……梆梆……”
一长两短的更鼓声在寂静地甬道间,分外响亮。
“哐当”一声。
某个角落小屋子的门被推开。
两个五大三粗的妇人闯了进来,随后一个身着嫩黄棉绫比甲的妇人站在门口:“锦姑娘,族长传你。”
坐在墙角的锦姑娘抬起头,双眸露出一抹喜色:“二爷爷要见我?”
妇人却不同她多说,一挥手,那两个粗使妇人一拥而上,拽着她一阵推搡拉扯出了那房门。
空荡荡黑幽幽的甬道,一阵穿堂风,甚是寒冷。锦姑娘不由地缩了身子。
沿着甬道一路前行。
锦姑娘发现有些不对劲了:“这是去哪里?这并不是去二爷爷的正房。”
领路的妇人不说话,只是命令快些走。
这是要去哪里,要做什么?难道作为她仰仗的母家也不听她一言?难道她们也认为自己已经不是清白之躯?
待领路的妇人停下,锦姑娘还没瞧清这是到了什么地方,冷不防从边上扑过来一个人将她紧紧的抱住:“锦华,我的儿……”
锦华一见那人,顿时痛哭起来,悲切地唤了声:“娘……”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妇人不相信女儿居然会出了这样的事。成亲的当日便叫夫家的人送了回来。
“还不把五太太拉开!”站在台基上的中年男子呵斥着。
几个妇人忙将锦华母女拉开。
“把不贞女带上来。”
妇人把锦华推向了屋子,便退了出去。
锦华这时候才瞧清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祠堂。
偌大的祠堂尽头摆放着列祖列宗的牌位,漆黑的一片。
只点了数盏油灯,幽黄如豆般的灯火,不住摇曳,一阵风吹过,只留一盏,无辜平添了三分的的幽暗阴森。
“我姜家百年未有再嫁之女,犯案之男。尔父更是忠敬诚直,一身殉国。尔不但不遵先父遗志,竟做出此等丑事……”族长那苍老的声音在祠堂里响起,悲愤哀痛,说话间,族长情不自禁地痛哭起来。
“我没有,我没有。”锦华极力的否认着。
那站在祠堂外得妇人也扑跪在台阶下,不住的磕头:“族长,大老爷,锦儿没有与人私通,没有,她日日跟我在一处,怎么会与人私通?”
族长双眼一眯,眼中寒光四射,随手指着五太太喝道:“何氏,你教女不严,纵女为娼,辱我家门,令族人蒙羞,我尚未追究尔的不是,你到来叫冤?还不快快退下!”
族长做过一任知县的,呵斥起来颇有震慑力,震的何氏一时收了口。
族长又转向跪着的锦华:“五房长女锦华,未嫁不洁,终身不齿,有辱家门。沉潭!以儆效尤!”
两个沉着的字沉重地打击在锦华同何氏的心上。
锦华大声道:“我没有……”她在做最后的申辩,这样的罪名她怎么能认下,“我没有。”她站起身边冲向族长的跟前,向他控诉着。
“二爷爷我说的是实话。二爷爷,你为何不容我辩解?只一味听从外人片面之言,枉你还是族长……”
族长被锦华疯狂地动作吓唬住,往后连连的退着,惊骇地唤道:“来人啊!把她架住!”
守在外间的男子冲了进来,死死地按住锦华,将她紧紧地按在了地上。
族长见锦华被制住,又站直了身子,抖了抖衣襟:“哼!听信外人之言?我问你。你若是没有与人有奸情,为何初夜没有落红?即是完璧,为何元帕上什么都没有?”族长从袖口掏出一块白布扔将过来。
白布飘飘荡荡地落在了锦华的面前。
白布的四角各绣着一个小小的红双喜,中央白生生的。四个小小的红双喜,如今竟是那么的血红,深深地刺痛着锦华的双眼。
同房后,她居然没有落红,这怎么叫人相信,她会是完璧?
锦华怔怔的盯着元帕,她无力地看着,怎么会没有落,怎么会没有落红。
何氏也傻了,这元帕……她顿时跪在地上,不住地求着族长:“族长,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族长,求求你,饶了锦儿一命吧!三老爷,先夫只留下锦儿这么一个骨血,只看我守节多年,就饶了她一次吧。”
大老爷为难地道:“二伯父,到底是五弟的孩子,看在五弟的面子上……”
族长断然拒绝:“你到好意思提及应辰。应辰铁骨铮铮,尽忠职守,以身殉职,皇上敬其忠直,钦赐葬银,赐号‘襄勤’,是何等恩荣。族人以他为荣尚犹不及,怎能让他蒙羞?亏你当初力排众议,一定要她出嫁。应泰,你莫要再说。沉潭!这是族里一致的决定。”族长走下台阶,走向何氏,“她不死,还让全族都为她蒙羞?让应辰在地下也不得安生么?”
提到亡夫的名字,何氏只有哭泣的份。
族长一挥手,一直站在门外的几个汉子跑上前,反扭过她的双手,紧紧地捆上绳索。
锦华这个实话却清醒了,她失笑着:“娘,你不要再求他们了,明明是一家人却不相信我,呵呵,这就是家人,呵呵……”
“把她嘴巴给我堵上!”
随即,一人捏开锦华的嘴唇,塞进一团布,她再也发不出一声。接着她被塞进一只竹笼。
何氏扑将上去,悲悲切切地叫着锦华的名字,一面哀求着族长饶了锦华一命,一面不让人将锦华带走。
锦华紧贴着竹笼,感受着何氏的体温。可是,同母亲温存的时间那样的少,几个妇人连拉带拽的硬是将何氏扯开,不许她再靠近竹笼一步。
何氏只能眼睁睁地瞧着女儿叫人带了出去。
在拐出门口那一瞬间,锦华突然笑了,对着何氏笑了。她希望留给母亲的是一张笑容。
锦华是装在粪车中运出去,投入城外会通河之中。原本是要在家里处置,偏族长说她是污秽之人,脏了家里的水,坏了家里的地。
冰冷的水不住灌入口鼻,呛的难受,锦华不住的挣扎着,怎奈手脚被捆,又被困在着竹笼之中。
竹笼不住的下沉,锦华似乎听到了父亲的呼唤声,她惊喜地睁开眼睛。
父亲,父亲就在眼前。他穿着官服,如同那日出门一般,父亲还是那样的年轻,一声声的叫着她的名字。
她努力地张口,回应着父亲,可是却没有声音。她急了,挣扎的更厉害了。
突然父亲走了,她更加着急,好容易见到父亲,怎么能让父亲就这么走了,她同母亲是多么的思念父亲。
父亲走了没多久,又回来了,跟母亲拉着手一同朝她走来。
母亲穿着紫红团花绣好事如意纹衣裳,鬓边少有的带着一朵红色绒花,那是她出嫁那日母亲的打扮
那日,母亲满面喜气洋洋地在父亲的牌位面前说着:“老爷,锦儿嫁人了,嫁了户好人家。”
好人家。
锦华的眼前浮现寿宁侯张家的模样。
小儿胳臂粗细的大红龙凤喜烛照亮了整个屋子。
正房雕栏画栋,内间与外间隔着一个紫檀镶象牙边大红绢纱绣百子嬉戏大纱屏,一对高几上花瓶具备,当中插了各色花卉。当中一张紫檀大圆桌上铺大红绣龙凤齐鸣桌布,一只大红菱花形雕凤穿牡丹攒盒摆在正中央,里面堆满了枣、花生、桂圆、莲子。
钟鸣鼎食之家自是不一样,所有都透着富贵,就连侍立在她身边的丫鬟媳妇都穿金戴银,一个个垂手肃立,偌大的屋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声响也没有。
夫婿是太后娘家的侄儿,要家世有家世,要学问有学问,要样貌有样貌。
她感谢三伯,这么多年来一直帮衬着她们母女。在婚事面前,大伯力排众议,甚至排除自己的女儿,让她结两姓之好。
她所有的嫁妆都是三伯帮着置办的,拔步床梳妆台箱笼都是荣堂妹的嫁妆,母亲直说不可以,可是三伯父说,堂妹的嫁妆可以再置办,却不能让她到婆家叫人看低。
昨日好像也是这个时候。虽然一大早便起身准备,一直到三更时分,她却不感到半点累,整颗心不住的跳跃着,她有些惊张又有些羞涩的期盼见到自己的夫婿。
他到底长得什么样儿?
听说他外貌出众,是京城女子盼嫁的首选。
家里的姐妹都没见过他,不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大伯母却是见过的,可她却不能开口相询。
他终于出现了。
锦华大胆地抬起头,飞快地扫了一眼,立马又低下了头。
他长得可真高啊!
自己站起来怕只能看到他的喉结。他那高高的身材,宽宽的肩膀。
她再次的抬起头,满面羞红的看着他。
他长得可真俊啊!
光洁白皙的面庞衬着淡淡的嘴唇,长长的眉毛直入鬓间,一双清澈的眼睛发出柔和的光泽,薄薄的唇微微翘起,露着亲和的笑意。
他的笑容带着一种蛊惑力,深深的吸引着你,如同罂粟般蛊惑着你,心甘情愿地为他沉沦。
锦华有些痴痴得看着自己的夫婿。
在家的时候她便听族里的姐妹们说过,寿宁侯世子英俊儒雅,可却没想到,他是这样的英俊。
高贵与优雅,亲和与体贴。
锦华沉醉在他的笑意中。她果然嫁了个好夫婿。
转眼又是他愤怒地模样,他全身笼罩着一股寒气,冷冷的眼神如刀刻一般的挖着她的心,如同看见什么恶心的东西一般。
清晨,她身下的元帕上洁白如雪,没有落红。
那样优秀的人,却娶了个不洁的女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