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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木雪园甲出来,外头天色微暗,院里高高挂着的灯笼都已点起来,闪着迷蒙的亮光,将四周照得朦朦胧胧。
江意澜走在骆玉湛身边,感觉一阵压抑,心头说不出的沉重,不知该为香源庆幸还是该为她感到悲哀,她的性命在几个毫不相干的人手里来回转了几圈,亦是从鬼门关上走了几遭,只怕连她自己都不知晓吧。
走在前头的骆玉湛突然回过头问她“想什么呢?”
她叹口气“世事无常,一不留神就会丢了性命。”
骆玉湛心里亦是万分沉重,连脚下的步子都觉得难以迈出去,发生这样的事情亦是他始料未及的,亦不知该为大哥高兴还是伤心,自己的亲骨肉,却由别人决定生死,真是一种悲哀。
江意澜似是猜中了他的心事,脱口而出“这对大哥来说,是件好事,就算以后知道了,他也会开心的。、,
骆玉湛沉沉的回了一声“但愿吧,你说,万一保不住怎么办?”
江意澜心里一沉,这也很难说,香源先是用大石头压过肚子,又摔了一下出了血,能不能保住还真是个大难关“顺其自然吧,如果真保不住,也只能说是天意了。”
骆玉湛不再说话,两人依旧一前一后朝前走着。
轻风吹在脸上,带着丝丝凉意,江意澜顿觉有些冷,手上更是冰的没有一丝温度。
骆玉湛突然解下外衣转过身来披在她肩上“冷了,披上吧。”
江意澜微微一愣,外衣上带着他的气息,丝丝扑进鼻内,令她心神微荡。
“你害怕么?”走在前头的骆玉湛低着头,声音柔和“自从你嫁到武骆侯府,似乎没一天顺心过,你害怕么?万一哪天丢了性命。”江意澜微怔,叹道“怕又怎样?躲不过的就只能面对。早死早超生。”骆玉湛笑了笑“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江意澜也跟着笑“活着也不见得什么都有。不过有句话叫做好死不如赖活着,不管怎样,还是好好的活着吧,昨天死了的人,我们今天的活着就是他们最大的希望。”
骆玉湛回过头看她一眼“你很乐观,很好。其实她们都应该谢谢你,是你救了武骆侯府。”
江意澜脚下步子停了停,隔着朦胧的光打量骆玉湛“爷,不要给我戴高帽子,我只是个小配角,无意间完成了大使命而已,我们都应该感谢老侯爷。”
骆玉湛也停下脚步,目光炯炯有神的盯着她“你很聪明,怎么以前我从来没发现呢?”“现在发现也不晚。”江意澜抬脚欲走,骆玉湛却提前抬了脚,一步跨到她跟前,一只手捏住她下巴,迫使她面对他“我还发现,这个时候看起来,你也很美。
江意澜愣了一下,才忽然反应过来,现在灯光暗,看不清楚她的脸,看不清的时候才是美的,这明显是在损她,但她还是微微笑了笑,很有礼貌的回了句“多谢爷夸奖。”
然后挣出下巴,径自从他身前走过,又直直的走回落青堂去了。
一晚上,香源都很乖顺,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似乎一下子就想通了,但是秋痕不敢放松警惕,在她床边守了一整夜。
江意澜把朱颜叫到屋里,跟她说了要去城西庄子上的事,朱颜似乎有些不愿意,但见主子神情严肃认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亦答应下来,晚间也去偏房看了看香源,与秋痕说了几句话便回房了。
江意澜怕朱颜想不开,心情不顺,遂让月笼早些回房陪她说说话,一夜倒也安安静静的过去了。
次日清晨,霍世威很早就过来了,仔细的为香源把脉,终于确定孩子暂时保住了,但还需要多喝些保胎的药。
江意澜自是十分高兴的,忙着去木雪园送信,进了屋才发现,何氏陶氏岳氏,芳沁郡主都在,遂一一行礼。
老夫人命人给她看座,接着方才的话题“我身边就这一个得力的,唉,这许多年,真是辛苦她了,这会子摔得不轻,先让她静养一阵子去。孙媳妇,多亏了你院里的香源丫头,要不然骆妈妈不知道要在冰凉的地上躺多久呢。”
岳氏见老夫人夸自己跟前的人,笑的合不拢嘴,忙谦道“祖母过奖了,这事谁碰上都会帮一把的,更何况骆妈妈的好咱们谁不知道呢?
她又是您跟前大红人,谁见着不上前巴结着呀。祖母,骆妈妈年纪大了,再不可轻视这一摔,好好的养一阵子才是。”老夫人笑着指她“瞧这小嘴会说的,你这话可不能白说,香源那丫头我就要过来了,专门跟着伺候骆妈妈去,瞧着这丫头也是个实心眼的,跟着骆妈妈,我也放心。我也是怕她落下什么毛病,辛辛苦苦跟了我大半辈子了,不能老了老了再落下一身的病。”
岳氏马上爽快答应下来“祖母发话了,孙媳妇哪还能不答应啊,别说要个小丫头,您就是要我,我也绝对没二话。”
江意澜眸光流转,站起身“祖母,刚才失嫂也说了,谁看见骆妈妈都得上前巴结着,意澜也想巴结一回。 我院里的朱颜上次跟我出去也摔了一下,到现在还没好利索,孙媳妇也想让她跟骆妈妈出去静养,不知祖母开不开这个恩呢?”
老夫人撇撇嘴“你们一个个的成日里想着算计我这个老婆子,你哪里就巴结这么快了,你那个不是摔了有一阵子了,静养的也差不多了。”江意澜却不依,继续道“正是因为静养些时日了,可不见好,所以孙媳妇才担心,她也是自小便跟着我的,我也不忍看她落下病根,祖母,您就当行个好吧。”
老夫人白她一眼,笑道“好吧,如果我不同意,只怕你就要把沈妈妈收回去了,那我嘴谗了还不得没吃没喝了,正好,骆妈妈走了,让沈妈妈到跟前来伺候我一阵子吧,算我欠你个人情,你把朱颜那丫头送过来,咱俩两清了。”江意澜捂着嘴笑“那就多谢祖母了,我这就回去给那丫头说去,沈妈妈能在这里伺候您,那是她的福分,自是她巴不得呢。”
江意澜说着朝老夫人行个礼,又朝屋里其他人行个礼,随后便退去了,留下一屋子人愤愤不平,凭什么好处全让她占了啊?贴身丫头跟着老夫人的贴身侍婢出去享福,就连一个厨上的妈妈都能到老夫人跟前伺候。
江意澜自不去管这些异样眼神,急忙忙回到院里吩咐朱颜收拾好东西,又亲自到了偏房,看着香源穿衣下地,又嘱咐了几句话。
香源这才知自己真的得救了,而且是得了老夫人的准许,一时间百感交集,硬是要跪在地上给江意澜磕头。
见拦不住她,江意澜也不多说了,由着她恭恭敬敬磕了几个头。
这一番计较下来,外头来接的骄子就到了,江意澜让她们直接抬进来放在偏房门口,然后让朱颜扶着香源一起上了骄,出了院门,江意澜的心还一直砰砰跳,直到确认三人都已上了骆妈妈的马车,她才安下心来。
又过了两三天,骆妈妈送信来,一切平安无事,香源照着霍世威的药方子喝药,身体也大好了。
老夫人的心也放下来,精神也比以前好了许多。
又过了几日,老夫人忽然派人来请江意澜,江意澜以为香源那边出了什么事,忙着往木雪园赶,一进门便迫不及待的问道“祖母,可是出什么事了?”
老夫人瞟她一眼,冷声道“你每天还盼着出事不成?”
江意澜愕然,看看老夫人神色,又不像出大事的神情,遂笑着道“祖母,没出事就好。”
老夫人微微皱了皱眉“骆妈妈走了,沈妈妈又忙着做饭,没人陪我说话,实在太无聊了。我叫你过来陪我说说话。”
江意澜笑嘻嘻“好好,好啊。”
老夫人却似带了些不悦“怎么,嫌我老太婆老了,陪我说话闷啊?”江意澜知她是故意这么说,也不接她的话,忙转移了话题“祖母,您的腿最近怎么样啊?晚上睡觉还疼吗?”
老夫人闷声闷气的回答“好歹的还能睡着。”
“那就好那就好。”江意澜接着提议“祖母,不如这样吧,今儿个外面的天也很好,咱们出去走走。您还记得我前些日子跟您提起过有一套适合您练的拳法么?咱们去外面,我练给您看看怎么样?”老夫人稍稍沉吟,才道“好吧,出去走走也好。”
江意澜开心的笑起来,忙上前搀住老夫人“祖母,您可别笑话我啊,我就是跟着书上照着葫芦画飘,您可是跟祖父上过战场的女中豪杰,我在您跟前练拳,那简直是班门弄斧,您可千万别笑话我啊。”这话有很明显的拍马屁意向,可谁不爱听好话呢?果然老夫人一听,眉角的皱纹都挑起来了,眼里闪着亮光,仿佛当年那个英姿飒爽的女中豪杰又回来了“等我看过了再说。”江意澜见她面上带着骄傲自豪的神色,心里暗喜,这位老祖宗可不是好糊弄的,眼睛可雪亮着呢,不过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发现老夫人其实是个很宽容的人,一般不是特别严重的错误,她都睁只眼闭只眼当看不见,对待下人亦是如此,虽说她也常摆着冷面孔,事实上不过是只纸老虎。
江意澜扶着老夫人来到huā园的空地上,阳光明媚,huā园里已经开着些小huāhuā,江意澜认不出都是些什么huā,亦不去研究,她对huā没多少兴起。
她扶着老夫人坐到小亭子里“祖母,您就坐在这里看我练拳,等我练完了您再说怎么样。半路上您可别打击我,要不然我可练不下去了。”老夫人不耐烦的摆摆手“真多话,怕去练。”
江意澜伸伸舌头,转身走到huā园空地上,她今天正好穿了件上对襟夹袄,碎huā小裙,里头穿着绑腿的乳白色肥大裤子,起站蹲身都很麻利。
她站在空地上,对着老夫人抱抱拳,学着那些练家子朗声道“雕虫小技,见笑见笑。
老夫人嘴角微撇,挂上一丝笑。
江意澜一边做着动作,嘴上一边说着“第一招,起式,第二招,左右野马分鬃第三招…白鹤亮翅第四招,左右搂膝拗步………”
她似乎动作缓慢,却又如行云流水,一套做下来,竟让老夫人看了个眼huā缭乱。
她稳稳昨晚最后一招,收势,仍旧站在原地,抱拳朝老夫人道“请祖母指教。”
老夫人眨眨眼,吃惊的看着她“你是才学的这套拳法?”
江意澜额头上渗出一层细汗,她抬手擦了擦,借此掩饰心虚,唯恐被老夫人看穿,遂又改口道“这都被您看出来了,其实我就看过了,不过那时只看了看学了两招,这几天才开始练起来的,祖母,您可真是火眼金睛。”老夫人这才释然,她本人虽不是练武出身的,但这些练家子的招式她也见过很多,方才江意澜这一套走下来,一看便知不是刚学的,
不过见她动作这么缓慢,硬是初学的缘故。
“这套拳法,你是从哪里看来的?”骆镇南的声音从huā园另一头传过来,江意澜吃了一惊,没想到还有人在看她练武,忙起步走进小亭子,乖乖站到老夫人身后去。
骆镇南缓步走过来,目光炯炯有神,定在江意澜身上,像是要把她看穿“意澜,这套拳法,你是从哪里看来的?”
江意澜心头暗惊,难道被他瞧出什么端倪来了?他可是这方面的行家,练过武打过仗的,她脑筋急转“二叔,很早之前看过的了,现在记得也不是特别清楚,大体上是这些招式,让您见笑了。”
老夫人看一眼骆镇南“老二,怎么了?你也会这套拳?意澜说是专门给我们这些女人练的,强身健体。”
骆镇南笑了笑“此拳招式连贯,动作缓慢,确为强身健体之好。意澜,这套拳法,看似缓慢,其实进退皆有转换,动静有常,势势相连,绵绵不断,重在意在心,如果用在对付对手上,该是威力无穷的吧?”江意澜愕然无语,这些话似乎当初练太极拳的时候听那师傅说过,说是精髓,不过她早就忘记那些了,但太极拳的威力她可是知道的,多少电视多少书中都写过太极拳的威力,一招发出去,威力强大,骆镇南连这个都看出来了。
她却不敢承认,只能继续装呆,皱着眉角“二叔,您说的这些我可不懂,只知道练得顺手了,感觉浑身都舒畅了许多。”
骆镇南看看她,见她不像在说假话,更何况文江侯府一向以文示人,不可能教出来个练武的女儿,而且瞧着江意澜也不像是练武的行家,遂放下疑心“呵呵,我随口说说而已。”
转过头看着老夫人道“母亲,这套拳法极适合您练,您不妨跟意澜多学学,对您的身体终是好的。”
见得到儿子的赞许,老夫人笑的很开心“那我就跟她学学,左右也没什么事,权当活动活动我这把老骨头。”骆镇南笑了笑,同两人告辞。
江意澜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深呼一口气,幸好没被他发现什么,如果非逼着让她找出太极拳的书来,那可就惨了,指不定还会被当成妖怪拿起来烧死。
她打个寒颤,不敢再往下想了。
老夫人奇怪的看她一眼“出汗冷了吗?”
她回过神,忙道“没事,没事,刚才是出汗了。祖母,现在咱们开始学吧。今天先学前三招,以后咱们就一点一点的学,不着急哈。”老夫人点头同意,跟着江意澜来到空地上,学着江意澜的动作,一招一式也做得像模像样。而江意澜则手把手的亲自教导起来。
一连三日,江意澜都带老夫人去huā园里练拳,渐渐的,整个侯府里的人都知道了,纷纷跑去看她们练拳,也有在旁边跟着学的,也有呆在一旁哈哈笑的。
她们自然不敢笑老夫人,每每都笑江意澜动作缓慢不优雅,笨的像猪。
老夫人似乎丝毫不介意她们的这些嘲笑,照旧命江意澜在huā园里教拳法,她心情似乎也好了很多,连带着气色精神都好了很多,脸上的笑容自是也多了。
何氏终于也忍不住了,假惺惺的假装过来问候老夫人“母亲,您能撑得住么?瞧这一头的汗,我给您擦擦。”说着拿出帕半就往老夫人脸头上抹。
老夫人正练着拳,头轻轻一偏就躲过去了,何氏捏着个帕子尴尬的停在半空中,讪讪的退在一旁,找了个机会靠近江意澜,小声警告“老夫人原本就身子骨不好,这么练下去,如果累坏了身体,仔细你的小命。”江意澜呵呵一笑“母亲言重了,祖母是强身健体,又不是上战场打仗,累了自然可以歇歇,没事儿的。”
其实她们一天下来基本上就练一个招式,而且总共加起来也就半个时辰,中间还要休息上个两三次,压根儿累不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