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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 最长的一昼夜(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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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节最长的一昼夜(15)

    杜鑫远听见了鲍起豹等人的呼喊,数百人一起大叫,声震四方,想不听见都是极难,听外面枪炮声、呐喊声、脚步声响成一片,杜鑫远心中苦笑:这样的笨办法,也只有老鲍能想得出来!不过办法虽然笨,却是非常有效果,清军士兵立刻停止了射击,等候友军的到来。

    明日朝郎和中山门也听见了对方的呼喊,虽然不明白在喊什么,但这支部队要增援的意图是很明显的,中山门用手一指越跑越近的敌军,命令一声,“打!快打!不能让他们突入到大厅内!”

    明日朝郎却更加聪明,听大厅里的枪火已经停止,灵机一动,“跟我来!”带领士兵就要先清军一步进入大厅。

    鲍起豹看在眼里,急在心中,一边跑,一边端起枪扫射,口中还不忘记提醒战友,“现在进来的可不是我们!是小日本!”

    即便是在这样危急的关头,杜鑫远也忍不住微笑出声,“告诉弟兄们,准备开枪!进来一个打死一个!”

    在一片急促的枪声怒吼中,鲍起豹带人冲到了日军的阵地前十五米的距离,手一扬,把已经打光的子弹的步枪向前一丢,一个日军士兵下意识的伸手接过,便在这短短的一瞬间,三颗火榴弹从鲍起豹的手中飞出,在敌军的阵地前炸出灿烂的火花!

    炸弹出手,鲍起豹紧跟着趴到在地,从地上抓起一支步枪,突突突的打了机枪,但这种步枪用起来很不趁手,后座力非常大,百忙中低头看看,是日军的制式武器,口中啐了一声,又扔在一边。就这样赤手空拳的爬起来,一个箭步从敌军的阵地前迈过,冲进了大厅。“别开枪,是我!”

    清军战士赶忙停止射击,等他跑近了,杜鑫远第一个迎了上去,“怎么样?老鲍,没怎么样吧?”

    “没事!小日本的子弹还能打中……**!”鲍起豹痛叫一声,身体萎顿而倒,“老鲍,你怎么样?”

    “真是该死,三十六拜都拜了,就差这一哆嗦了!”鲍起豹满面痛苦之色,手扶着后腰,只觉一片温热,举手看看,满是鲜血,“糟糕!来人,把鲍大人送到楼上去调治!”

    清军士兵七手八脚的把鲍起豹抬起来,这一会儿的功夫,后者身上的军服已经完全被鲜血阴湿,声音也再不像刚才那么激昂了,反倒显得有气无力似的,“我的……人呢?”

    “都没事,都没事!”一个队正弯腰对他说道。平日各军分属不同的长官,当时还觉得这个鲍起豹为人粗野,不值一哂,谁知道到了紧要关头,竟然会为了友军的弟兄如此拼命?这可真是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了。

    九营战士无不钦服,“鲍大人,您真是好样儿的!卑职今天算是服了!今后,只要九营有一个弟兄在,您鲍大人说一句话,要是谁敢皱一皱眉头,就是龟孙子!”

    “放屁!”鲍起豹忍痛笑骂,“你以为凭老子一营管带,就只能管管三营,管不来你们九营的这些王八犊子吗?你这叫顺水人情——你是不是想讨老子的便宜?”

    众人轻笑连连,不再和他多说,抬着临时搭成的担架,把他送到楼上,找医官治伤,不提。

    鲍起豹虽然大发神勇,把自己这近一营的士兵带进府治大厅,但路上的折损也实在不少,从阵地前出发是400人,冲进大厅而且全须全影的,不足240人。其他的要么负伤,要么死在了行进的路上。

    而在杜鑫远看来,这不到300人的加入却如雪中送炭,最起码能够多支撑一段时间。掏出怀表看看,已经是七月十六日的两点零八分,距离天亮还有三个半小时左右。

    三个多小时,杜鑫远冷笑几声,凭这楼中的一千三五百人,不知道能不能守得住?他偏头琢磨了一会儿,转身向楼上跑去。

    在四楼原本属于上井三四的作战办公室,现在已经改成了清军的临时指挥所,这里原本的窗户为日本人用沙袋堵起,密不透风,室内点着明亮的蜡烛,原本炸得一塌糊涂的环境,满地的尸体都已经被搬抬了出去,屋内唯一属于原来的主人的,只有一张长长的木桌。

    “给军门、大帅请安!”杜鑫远几步入内,请下安去。

    “起来,敬臣,这是什么时候,还不忘这些虚礼?”

    “卑职不敢。”杜鑫远恭恭敬敬,照例请了个安,这才站起身来,“都是卑职训教无能,部属操演不利,至有今日之失,此间不提,一等战事停歇,若卑职有幸生还的话,一定亲自向皇上请罪!”

    成祥摇头,“现在不必要说这些,若说轻敌大意,倒是我要第一个担责任。”他说,“怎么样,弟兄们伤亡如何?”

    “还算好。我军如暴虎冯河,日军几番进攻,都被我军杀退了。刚才鲍大人带兵来援,更是让弟兄们士气大振,想来坚持到天明断断没有问题。”杜鑫远解释了几句,又问道,“鲍大人的伤情如何了?”

    “我还不知道呢,医官正在为他调治。想来是不碍事的吧?”

    正说着话,外面走进一个男子,成祥立刻问道,“章医官,鲍大人的伤可要紧吗?”

    来人叫章鹏城,是当年在天津设立的医学实业馆的第二期毕业生,是黄宽的学生。当年在天津成立医学实业馆,引起极大的风波,天津百姓听说馆内教授的都是一些用刀箭给病人医治的手段,以为里面从上到下都是一群怪物,从恼怒到辱骂,最后发展成要砸毁医馆,甚至打伤了包括黄宽在内的多人。

    这件事引得皇帝震怒,以非刑连续杀了多人,终于把这股邪气压制了下去,但百姓对医馆抱有敌视态度,却是始终如一的。弄得皇帝本来想在其他各省照前例开办医馆的的打算,也不得不为此暂缓进行。

    这种情况一直到了咸丰二十一年的对法国海战、陆战之后,得到了彻底的改变——西式医疗技术的使用,在根本上挽救了士兵征战负伤,中医手段救治不及时,即便有一两个懂得手术之法,但人员稀少,缓不济急造成的非战斗减员的情况,只要不是受了致命的伤害,士兵大多能够捡回一条命来——这样口口相传之下,百姓对医馆的态度也从最初的完全的不认同,变成了逐渐接纳——甚至一些毕业的生员,也可以在自己所开的医馆中,接待越来越多的病人了——这在以前是不能想象的!

    这一次对日征战,朝廷大举征用各省医学实业馆毕业的生员随同渡海,这些人都是军中的宝贝,比起鲍起豹等人来,更是受到最彻底的保护,旁的人受伤了他们来救,要是他们受伤了,可没有别人能够帮忙哩!

    章鹏城是刚刚为鲍起豹手术结束赶过来的,闻言笑了一下,“不碍事!子弹从鲍大人后腰穿进,上腹部打出,流了很多血,但性命断然无碍。”

    成祥笑着向章鹏城拱拱手,“辛苦您了。请先下去休息吧?”

    等章鹏城转身出去,张运兰向前走了几步,“老杜,日军的伤亡情况怎么样?”

    “据卑职所知道的,总要在三五千人上下。”

    “我们的呢?”

    “也就是在敌军的一半左右。”

    张运兰点点头,回头问成祥,“你和焕帅是如何议定的?”

    成祥知道,这是在问他作战计划的制定等细节,特别是两军会合的时期,这件事是在北京的时候,报请御前批准的,本来以张运兰的身份和年资也有份与闻,但他为人粗豪,对这样以武将行文职根本不感兴趣,旁人不好强迫,也就算了,“要等到七月二十三日,第二波次的海军舰队把兵员送抵上岸之后,焕帅才会出发,到此处来和我们会和。”

    “这样也好,省得操心。”

    成祥一笑,他明白张运兰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过,对弟兄们可不能这样说,要告诉他们,只要坚持到天亮,援军必至。到时候,就是小日本的末日到了!”

    杜鑫远叹了口气,他心中实在不愿意就此欺瞒手下的弟兄们,但也很清楚,有些时候,身为长官的,不得不撒几句谎!“大帅,卑职刚才在想,要是这样久拖下去,弟兄们人困马乏,等到了天亮要是日本人不撤退的话,只怕用不到人家来打,我们自己就扛不住了!弟兄们已经一天一夜没有休息了。”

    “你想说什么?”

    “卑职想,不如就此反击!左右是个死,倒要看看,小日本是不是铜浇铁铸的?”

    成祥微笑起来,“这番话若是鲍起豹和我说也还罢了,你的性情我知道,最是沉稳不过,怎么也有这么一番激昂之态?”

    “不是卑职激昂,卑职只是觉得,真要是这样拖下去,于我军太过不利!日本人到底来了多少人我们一无所知,要是人手足够,日军的指挥官又足够聪明的话,就会让士兵轮番休息,此消彼长之下,弟兄们熬到天亮,……只怕连冲锋的力气都没有了!”

    “……与其如此,还不如就此机会,乘势猛攻,也好过这样坐以待毙!”

    成祥手托着腮帮,认真思考,杜鑫远的话很有道理,一天一夜没有得到休息的机会,即便是自己也觉得双目酸涩,浑身难过,更不必提那些征战了一天的战士们了。“张军门,你怎么说?”

    “这个,让我老张打仗还行,出主意这种事,还是你们来吧。”

    成祥和杜鑫远相视而笑,“那好吧,告诉弟兄们认真休息一会儿,到三点三十分的时候,我们主动出击!杀他个片甲不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