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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刀营驻地。
警卫排排长邓宝光斜靠着床头。正望着手中的相片傻笑,准尉排副叶孝先刚从伙房吃完饭回来,看到这光景不由愣了愣,排长现在的样子就跟人畜无害的邻家大哥似的,跟平时训练场上的恶棍形象可是差太远了。
“排长,这姑娘是你媳妇?”
叶孝先凑到旁边一看,发现相片中是个清秀的姑娘。
邓宝光憨憨笑笑,摇头道:“不是,还没娶过门呢。”
说罢,邓宝光又将照片用红绫包好,又小心翼翼地收进衬衣口袋贴身藏好,然后又从床头摸出了一个粗布小包,解开,从里面拿出一摞光洋开始挨个数,边数边美孜孜地道:“等再打几个胜仗,攒够一百大洋,我就回家,用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娶她过门。”
叶孝先愣了愣,问道:“排长,现在的战事这么紧,团座肯让你回去呀?”
“傻小子。”邓宝光数完光洋又重新收好。回头说道,“那光景抗战早胜利了,我们也不用再拎着脑袋过日子了,靠着攒下的奖金和军饷,娶媳妇,再置几晌地,生一大堆娃,守着老婆孩子热坑头,那日子才有滋味。”
叶孝先道:“排长,原来你也不喜欢打仗,不喜欢杀人呀?”
“废话。”邓宝光没好气道,“没事谁会喜欢杀人,有病啊?”
叶孝先撇了撇嘴,不再说什么了,心里却腹诽道:排里的弟兄都说你嗜杀如命,在战场上连小鬼子的血都喝,敢说你不喜欢杀人?鬼才信!
邓宝光似乎猜到了叶孝先在想什么,道:“是不是有人跟你说啥了?说我嗜杀如命?说我是杀人魔王,连小鬼子的血都喝?”
叶孝先道:“排长,你真喝过血呀?”
“喝过。”邓宝光皱了皱眉头,道,“江浦之战最难那几天,我们被小鬼子困在方圆不过五百米的狭小区域内,粮食吃光了,水也喝光了,弟兄们渴得实在不行,就去找刚断气血还未冷的鬼子。先照着脖子刺一刀,然后凑上去就吸……”
叶孝先的胃里顿时开始剧烈地翻腾起来,险些就要当场呕吐了。
邓宝光当下哈哈大笑道:“傻小子,鬼子血的味道还挺不赖,有机会你也尝尝,我想你会喜欢的,哈哈哈……”
叶孝先终于忍不住了,翻身就吐开了。
邓宝光没有笑话叶孝先,也没有严词训斥,对于刚入伍不到两个月的新兵来说,这样的表现并不丢人,邓宝光当年也是从新兵过来的,记得第一次上战场,邓宝光在听到炮响时甚至都吓得尿裤子了!
“笛笛笛……”
驻地外的操场上陡然响起了刺耳的哨声。
邓宝光当下从床上条件反射般弹了起来,匆匆整理了一下军容扭头就冲出了营房,叶孝先也赶紧起身跟着冲出了营房,驻地外的操场上早已经标枪般挺立了四道身影,赫然正是宝山旅旅长岳维汉以及参谋长刘毅。
两人身后还站着营长李玉龙、营副刘奉生,刘奉生正咬着哨子猛吹。
刺耳的哨子声中,刺刀营的官兵迅速从四周的营房里蜂拥而出,不到片刻功夫。五百多官兵就已经全部到齐了。
李玉龙大步上前站到刺刀营的队列前,杀气腾腾地道:“我们是……”
“刺刀营,宝山旅的刺刀营!”
“我们是……”
“硬骨头,敲不碎的硬骨头!”
“我们是……”
“铁拳头,岳维汉的铁拳头!”
“稍息!”李玉龙这才啪地转身,向岳维汉、刘毅立正敬礼道,“旅座,刺刀营全营五百八十六人已经集结完毕,请您训示!”
“好!”岳维汉踏前两步,森然喝道,“好一个硬骨头刺刀营,好一个岳维汉的铁拳头,有股子气势!现在我命令……”
李玉龙、刘奉生以及全营官兵齐刷刷地挺身立正。
岳维汉顿了顿,接着说道:“刺刀营连夜进驻火车站!你们营的任务是……三天弃守火车站!”
“啊?”
“啥?”
李玉龙、刘奉生还有全营官兵顿时有些傻眼,三天弃守火车站?这是啥命令?是旅座说错了话,还是自个听错了?
“我没有说错,你们也没有听错!”岳维汉似乎猜到了刺刀营全营官兵心中所想,当下冷森森地喝道,“你们营的任务的确就是三天弃守火车站,不准少守哪怕一天,也不准多守一天!还有,不准使用地道!”
“旅座,这算啥子命令?”李玉龙有些着急。
“这就是命令。”岳维汉冷然道,“执行命令吧。”
“是!”李玉龙当下闭紧了嘴巴,猛然挺身立正。
…………
当刺刀营驻防徐州火车站时,日军第10军所属之第114师团的前锋,第66步兵联队已经进至徐州以南二十里的铜山。
第114师团是特设师团,是由第14师团的预备役士兵组建而成的。
前文说过,日军的预备役士兵其实就是退役的在乡军人。这些军人已经退役多年,大多已经娶妻生子,不少人甚至还染上了抽烟、酗酒、赌博等恶习,因此战斗力并不高,甚至连后备役的新兵都远远不如。
第114师团先后参加了淞沪会战以及南京保卫战。
在淞沪战场,等到第114师团在金山卫登陆时,淞沪会战已经接近尾声,因此基本上没打过什么大仗,可在南京保卫战中,第114师团却在残酷的紫金山争夺中遭到重创,几乎被国军精锐中央军校教导总队给打残。
不过,现在的第114师团与刚组建时相比,战斗力却已经有了质的提升。
在残酷的紫金山争夺战中,第114师团的在乡军人几乎全部战死,剩下的也都是两手血腥的老兵,再加上刚刚从几个常设师团调来的精锐老兵,以及刚刚补充进来的新兵,战斗力相比十七个常设师团虽有一定距离,但比同期组建的其余十几个特设师团却是强了不少。
第66联队指挥部,山本中佐大步来到山田大佐面前,猛然收脚立正道:“大佐阁下,侦察兵报告,徐州火车站附近发现小股支那军。兵力规模约为一个营。”
“一个营?”山田大佐皱了皱眉头,道,“徐州火车站紧扼陇海线以及津浦铁路,战略位置如此重要,支那军就只留了一个营驻守?”
“哈依。”山本中佐猛然低头道,“这的确令人费解。”
说此一顿,山本中佐又道:“不过,从地图上看,徐州火车站孤悬徐州东门外,与徐州城有一定的间隔,支那军如果重兵驻防的话。很容易就被皇军分割包围,因此我想,支那指挥官是不准备死守徐州火车站了。”
山田大佐沉吟片刻,忽然回头向第3步兵大队大队长龟田少佐道:“第3大队立即向徐州火车站发起试探性的攻击,天黑之前务必拿下,只要拿下了徐州火车站,整条津浦铁路就将彻底贯通,这将给皇军兵员、物资的调度带来极大的便利!”
“哈依!”龟田少佐猛然低头,旋即啪地转身,领命而去。
山田大佐又向山本中佐道:“山本君,命令第1步兵大队以及第2步兵大队也做好战斗准备,随时准备阻击徐州城内可能出现的支那援军,并接应第3步兵大队,无论如何,这次我们的对手是宝山旅,不能轻敌!”
“哈依。”山本中佐猛然低头道,“大佐阁下英明,我的佩服。”
…………
徐州火车站,刺刀营阵地。
警卫排排长邓宝光和排副叶孝先紧挨着靠在战壕里,旁边不远就是营部,营部里的电话话铃声正响个不停,通讯班的通讯员正流水般将最新的消息传回营部,营长李玉龙、营副刘奉生还有几个作战参谋正围着地图研讨军情。
日军已经向着火车站杀了过来,国军正在紧张地备战。
大战前的肃杀气息已经在刺刀营的阵地上弥漫开来,新兵蛋子叶孝先明显受到了这种气氛的影响,整个人开始变得反应迟钝,思维凝滞,甚至变得有些举止失措了,原本想起身撒尿来着,结果转到伙房喝了几口冷水又转回来了。
以叶孝先现在的精神状态,上了战场肯定是最先死的那个!
邓宝光将手中的花机关放到脚边,转头向叶孝先道:“叶排副,想不想听故事?”
“想。”叶孝先显得呆滞的眼神终于恢复了一丝活力,当下连连点头道,“想听,我想听四行仓库保卫战,还有南京保卫战的战斗故事。”
“你姥姥。”邓宝光骂道。“听个故事还挑三拣四的?”
“嘿嘿。”叶孝先赧然笑道,“那排长你就随便讲个吧,我都爱听。”
邓宝光唔了声,说道:“那是去年十二月份的事情了,当时我们刚从战俘集中营里被旅座给救出来,又累又饿,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啊,然后连着就是三天三夜的急行军,那累的真是没法活了,我当时就想,与其受这种折磨那还真不如死了干脆,于是就端着刺刀兜头杀了回去,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叶孝先愣愣地道,“排长你没死成吧?”
“废话!”邓宝光当下扇了叶孝先一脑瓜,没好气道,“我他娘的要死成了,今天还能在这里跟你讲故事呀?”
“呃,对啊。”叶孝先挠了挠头,道,“排长,那后来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