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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少阳微笑道:“你还想买我的方子?”
“是啊,这个……”倪大夫转身瞧了瞧小床边瞿家老小,捋着胡须欲言又止。
白芷寒抬头瞧了他们一眼,有心避让,但外祖父中风不能动弹,也不好避让出去,只能低着头,装着没听见。
左少阳道:“很抱歉,我们药铺十分简陋,没有贵堂那种专门的隐蔽会客厅,而且,瞿老太爷中风病重,不宜挪动,我又不想出去说话,所以,有什么话,倪大夫就在这说罢,也就是买方子,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但说无妨。”
听他这几句话,白芷寒抬起头,瞧了他一眼,冰冷如霜的俏脸上微微现出了一抹感激。
倪大夫有些尴尬,他之所以想避开瞿家老小,就是为了顾全惠民堂的名声,可转念一想,若不是贵芝堂鼎力相助,又帮着救弟弟又帮着救自己的儿子,自己堂堂名医,却求医上贵芝堂的事情,早已经满城传遍了,还有什么可以遮羞顾全名声的。
所以,倪大夫便抛开顾虑,捋着胡须对管家招招手,管家忙过来,将手里的锦盒双手递给倪大夫。倪大夫接过,放在左贵面前的长条几案上,道:“老朽知道,贵堂炮制乌头、附片的方子因为跟恒昌药行有约,所以不能出售,而那中风的方子,价值连城,说实话,老朽现在已经买不起了。不过,犬子得此重症,这次承蒙小郎中出手救治,留得一条性命,就怕以后还会旧疾复发,届时若小郎中不在近左,只恐危殆,家人商议,还是买下此方稳妥。听小郎中先前说,替犬子治病的这方子,比较便宜,故有心购买此方,还望割爱想让。以解后顾之忧。”
说罢,倪大夫将长条几案上的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叠文契,倪大夫道:“实不相瞒,舍弟这场官司,已经费尽家财,实在没现银支付了,只剩这五十亩良田。按照现在地价,值十万文钱。用以交换贵堂给犬子治病的这方子,不知意下如何?”
白芷寒一听这话,俏脸满是惊讶,想不到贵芝堂穷困潦倒,一个方子竟然能换价值十万文的良田五十亩而这有些木讷的小郎中竟然治好了堂堂名医倪大夫的儿子的病,心想,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但愿他也能把外祖父的病给治好。不过,自己先前对他着实很不礼貌,也不知他会不会怀恨在心,不尽心救治,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恭恭敬敬地央求他给外公治病就好了。想到这里,白芷寒不禁心中暗生悔意。
左贵嘿嘿干笑两声:“倪大夫,这田真的价值十万文?”
倪大夫讪讪道:“按照朝廷出售良田的价格,是这么着……”
“那是表面上的。”左贵淡淡说道,“昨天大堂之上,隋掌柜说得很清楚,现在手中有田并不是件好事,因为现在是地多人少,找不到人耕种,而朝廷的地税却是按亩缴纳,一点都不能少,所以,田越多,很可能赔得就越多。你把这烫手山芋让给隋掌柜不成,现在又让给鄙堂,不觉得……,嘿嘿”
倪大夫老脸一红,忙拱手道:“老朽绝无别的意思,只是没有别的值钱的东西了,而又特别需要这个方子,免得以后犬子旧疾复发,无以救治。还请左郎中成全。这些田如果左郎中不想要,可是就地折价变卖,如果降价出售,卖个七八万文也是可能的。”
左贵转头望向左少阳:“忠儿,这方子是你的,换不换这 良田,你自己定。”
左少阳道:“倪大夫,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不过,有句话要说在前面。”
“小郎中请讲。”
“你们为了那案子,已经千金散尽,正是缺钱的时候,我不想这时候让你们雪上加霜,所以,希望你能认真考虑,再做决定。”
“小郎中请放心,钱财乃身外之物,只要老朽还有口气,到底会赚回来的。”
左少阳正色道:“但是,先前我已经说过,这方子说穿了真的不值一文,更不用说良田五十亩了。我说得是真心话,你好好考虑一下,别等拿到方子才后悔,那就不好了。”
倪大夫也正色拱手道:“医术本来就是这样,再是疑难杂症,会治的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治好,不会治的人,想破脑袋都治不好。而治好与治不好的方子之间,或许就差一两味药,又或许就是一二钱的剂量的不同。就好比一层纸,捅开了,什么都不是,捅不开,不懂还是不懂。现在老朽与你这方子,或许就真的只有一层纸,如同你所说,说开了,真的一文不值,但是你不说,他就是价值千金,因为老朽不知道还是不知道。不会治还是不会治。所以,五十亩良田,交换你揭开这层纸,纵然只有一纸之隔,老朽也认为是值得的。”
左少阳呵呵笑了:“倪大夫说得好,庸医、良医,好方、劣方,很多时候就只是相隔这么一层纸。既然如此,我就于你交换就是。”
倪大夫大喜,躬身一礼:“多谢小郎中成全”从怀里取出两张文契,递给左少阳,“这是转让文契,一式两份。我已经签名加盖了鄙堂印章了,只需要你们签字就行了。
左少阳接过,看了一遍,把文契递给老爹左贵:“爹,你签字吧。”
左贵接过看罢,提笔在上面签字。将其中一份交还给了倪大夫。
倪大夫又将那装地契的锦盒捧着递到左少阳手里。左少阳接过,转身交给了母亲梁氏。
白芷寒在一旁看得眼热,心中着实羡慕,想起自家穷困潦倒,外祖父因为米面着急之下,中风加重,病情垂危,一旦外祖父病逝,家中唯一的经济来源便告断绝,那时候,自己倒还好办,大不了嫁人,可外祖母和舅母怎么办?想到这里,不仅黯然神伤。
左少阳走回柜台,提笔写了个方子,回来递给倪大夫:“喏,这就是给令郎治病的药方。”
倪大夫接过,扫了一眼,惊讶不已:“这不是通脉四逆汤吗?老朽先前给犬子用的也是这个方剂啊,如何没有效果呢?”
左少阳微笑道:“你好生看看剂量”
倪大夫这才定睛观瞧每味药下面的小数字,一看之下,又大吃一惊:“附片二两四钱?——啊,附片一斤?”
“是,第一道方用的是附片二两四钱,第二道方用的是附片一斤”
“你没弄错吧?一斤附片,吃了会没事?”
“这个问题昨天汤博士也提出过,如果不相信,你回头可以去问问汤博士、安医官他们,昨天他们亲眼看着我用附片一斤入药,给你儿子服下。若非如此,钱县令、汤博士、安医官如何能轻易相信超量乌头不会中毒,从而从轻发落你弟弟呢?
“他们,他们亲眼所见?”
“没错,就在这大堂里,当着他们的面用的药。现在你儿子也没中毒,而且病情进一步好转。这不就是最好的明证”
倪大夫回头瞧了瞧儿子:“昨天,你给犬子服用了一斤附片入药煎熬的药?”
“是,而且,我现在给令郎开的药,也是同样的药方。是否能行,你可以当面检验。”
倪大夫惊呆了:“先前,你用八枚乌头给祝药柜治疗风寒湿痹,现在竟然用一斤附片治病,那可是三十多枚附子啊。怎么能用如此大的剂量呢?”
左少阳两手一摊:“没办法,谁让你儿子阴寒凝聚如此之深?必须用大剂量附子和干姜,才能回阳返本,峻逐阴寒,温通冰伏凝聚的血脉,才能起死回生啊。”
倪大夫怔怔地呆了半晌,喃喃道:“一斤附片入药……,竟然没中毒?”
左少阳笑道:“那得看用谁炮制的附片,如果用你们自行炮制的,别说一斤了,第一剂的二两四钱,就已经中毒了。”
“那你用的附片是……”
“是我们贵芝堂炮制的,就是恒昌药行免费赠送给各药铺的药里的那种。”
倪大夫更是呆住了,说实话,他尽管想出了用贵芝堂炮制的附片超量也不会中毒的办法,来替弟弟减轻了罪责,但其实他打心眼里并不相信这个结果,不相信贵芝堂有本事能炮制出超量使用不中毒,还能治病的乌头附片来。现在儿子的重病,就是这小郎中用远远超出规定剂量的附片起死回生的,就发生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了。
倪大夫起身,抖了抖衣袍,冲着左少阳一拱到地:“佩服小郎中有胆有谋,医术精湛,老朽自愧不如”
左少阳忙起身还礼:“倪大夫谬赞了。”
倪大夫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发,叹了一声,道:“这方子虽与老朽的用方一样,从这上面看,的确一文不值,但是,炮制的药材不同,用量更是老朽打死也不敢用的剂量,老朽用五十亩良田换得这贵重的经验,特别是知道了贵堂炮制的乌头、附片的重要药用价值,诸多方剂都能更大范围用药,算起来可是千值万值了呵呵呵,多谢小郎中,啊不,多谢左先生转让方子,还悉心指点。老朽受教,获益匪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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