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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板铺就的小路蜿蜒,曲曲折折通向林深不知处,在一片竹林后画上了休止符,一座青瓦白墙小院突现在两人面前。
前院后屋,厚实的院门却是打开敞着,似待远客。
尚未踏足进门,就能看到院子后方的东北角有一颗大树,树干挺拔,倾盖如伞,将院子后侧的几间屋子牢牢地纳在了它的树阴之下。
“这就是那棵银杏,对不对?”,秦子轩兴奋地奔了过去,天色已暗,虽说看不分明,但他决心要先搂个结实。但很快,脚步停住了,树下围着一米来高的栅栏是小事,没有可以延伸成七八个人合围的手臂却是大难题。
秦子轩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才发现在自己研究银杏树腰围的同时,也有着几双眼睛在好奇的审视着他。
一直盯着他看的是三五个年龄不等,一看就比他要大得多的女人,没过多会儿,就有热心的阿姨主动上来问长问短,来了一个,就围上一堆。
话题跳跃,更兼百无禁忌,秦子轩的脸在左支右绌中变得通红,他深切地感受到在山路上被美女将来式包围的情形,其实比起现在要面对着话唠的美女过去式来说,是极其幸福的。
院中有桌,桌上摆着饭菜,显然是他俩的到来,打扰了正准备吃饭的几位。
饭菜香,是百分百的人间烟火,桌边坐着一个五六十岁的胖老头,正目无旁人的大快朵颐,抓着一只鸡腿的手,油渍淋漓。见秦子轩正看他,咧开大嘴,挥挥油手,还送了个憨憨的笑。
自认受到就餐邀约的秦子轩急忙搬了把椅子,坐在胖老头的身边。边上立刻有位资深美女阿姨照顾妥贴地递上一副碗筷。
“秦子轩,你先进来下!”,许洛秋的喊声却让秦子轩的享受一下子落空。
许洛秋正板着脸站在正厅里,刚刚才挨完训的脸皮一时半会儿还放松不下来。在她身边立着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妇人,身着素雅的青色盘扣大衫,盘圆发髻交叉着斜插六根银色剑形发簪,簪头有银色细穗轻摇,古意盎然。
老妇人不苟言笑,见秦子轩迈进门来,轻轻颔首,就权当打了招呼。接着,沉默地将一个盖着黑色丝绒的木质托盘举到他的面前,盘中正静静地躺着从许洛秋左耳之上刚摘下来的耳坠。
差点给忘记了!意识到带鬼的责任已经完成,秦子轩欣喜若狂,解着手链的右手兴奋地怎么也弄不开钮。
老妇将托盘交到许洛秋的手上,低下头帮着秦子轩将手链解开,无意碰到他肌肤的手指,透着寒彻的冰凉。
松石手链在托盘之中放好,被安置在了厅正中央靠墙的几案之上,老妇人对着许洛秋轻轻点头示意,接着,直接从两人的身侧擦过,走向敞院,反身将厅门带住。
木门合拢发出的吱扭让秦子轩心中一凛,肚子也自觉收缩,傻傻呆呆地接过了许洛秋递来的一支清香,如同木偶一般照着许洛秋的指示,将所谓的“入门香”插进了几案上的一个铜质的香炉里。
香烟袅袅而上,眼前飘浮着一片烟雾,案后显出一个小门,无人推拉,便悄然自开。
门开,无人?
秦子轩半侧身站在许洛秋身后,紧敛了瞳孔,从侧面看去,在门后正充当门童的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精瘦,背微驼,半眯眼,核桃老脸还带着笑。
“鬼呀!”,一只纤细的手堵住了秦子轩张大的嘴巴,把他的喊声憋了回去,手心之中只剩下含糊不清的唔唔声。
许洛秋严肃地盯住了秦子轩的眼,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大男孩艰难的点头,她满意的把手放下,犹豫了两秒,却是又伸出手,牢牢地握住了他的手。
周边的空气冷凝如霜,只有交握的掌心,有着始终温暖的热度。
一队衣着各异,男女皆有的鬼,一个挨一个,通过小门走了出来了,路过两人身旁,有好奇心过剩的,还专门贴上来,鼻尖对着鼻尖,仔细打量着新来的秦子轩。
秦子轩从头颈到足弓都绷得板直,冒着冷汗的手掌将已紧握住的手用力地捏得更牢,许洛秋轻皱了下眉头又很快的松开。
“胆小鬼!”,一声讥笑,自头顶上空传来,魔音穿耳,直震人心。
唯恐秦子轩没听清,半浮在空中的秦桐,向下俯冲,没象往常一样立在许洛秋的肩头,却是贴上了秦子轩的耳朵,再次大声重申,“胆小鬼!”
“你才是胆小鬼!”,秦子轩对挑衅的小屁孩气恼非常。
“我是鬼!可不胆小!”,看着两只已松开的手,黑色的小身影得瑟地在厅内绕着圈。
“我只是一时适应不良,谁让那女人事先不讲清楚的!”
“适应不良?你得适应多久,适应到你也变成鬼的时候?”
……
“走吧!你们也认认新朋友!”,一大一小的儿童拌嘴,许洛秋实在看不下去,招呼着后续飘身而出的谢素素和霍思翰向着院子走去。
明月当空,洒下的银晖,被巨大的银杏树冠过滤着,再落下,只余细碎如沙的星点,恰恰好用作佐餐。
银杏树下,自有鬼灵独开一席,冰桌雾椅,新加入的两只鬼正和老鬼们联络着感情。树下围栏护树,也防人,防人误闯了鬼灵的包厢,扰了气息。
斗嘴上瘾却未分出胜负的两个,最终被许洛秋唤了出来,一人一鬼,各自归位,泾渭分明。
小鬼秦桐被刚才开门的老头鬼强拉入了鬼席叙旧,愤恨的眼刀子隔空直往秦子轩的身上戳,秦子轩大乐,尽显狗腿本色,为许洛秋挟菜盛汤,忙得不亦乐乎。
边上的胖老头也开始有样学样,笨拙而又夸张的动作,立刻将桌面弄得汤溅菜飞,一片狼籍。好在同桌的人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索性都停了筷子,任他玩。可不一会儿,胖老头看看边上的人,突然意识到不对,厚唇一扁,哇哇的哭了起来。
这老头是傻的!秦子轩惊呆地看着新结识的忘年交。
而鬼席中已经快速地冲出了个也同样是六十来岁的女鬼奶奶,她悄悄征询了下许洛秋身旁那位青衣老妇的意见,得到同意,开始坐在胖老头的身边轻声细语地讲着话。
人渐散,桌旁只剩下两个老人家,做鬼的絮絮叨叨念着,做人的糊里糊涂应着,白墙映影只有一人,却温馨至极。
“他们是夫妻吧?感情真好!”,谢素素的轻叹声响起,边上是不住点头的秦子轩。
看来认人的和认鬼的都没对新结交的朋友认识彻底。许洛秋挑起了眉,“他们是母子!祥叔自小就是痴的,黄家阿嬷活到六十四就去了,那时他才四十岁。为了照顾他,黄阿嬷已经滞留人间二十三年了。”
圣果院里有剩鬼,一心留在人世,各有各的理由,未必都是为了什么狗屁的爱情。
看着呆呆的谢素素,许洛秋抱着双臂冷冷一笑,一回家就被阿嬷修理的怨气尖刻发散,“你只提要到北华找他,却从没提过你的父母。你的前男友对不起你,可你又对得起谁?也许对你的父母来说,是宁可要个傻了痴了疯了的谢素素来照顾,也好过你……”
也好过你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