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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的街道,有些泥泞湿滑。
开封城的几条主要巷道,路况并不算太好。这主要是和开封自身的情况有关,外城的街道相对好一些,可内城的街道,便很难说得出一个好字,甚至称得上恶劣。
这并非是宋朝的皇帝们不愿意修整,而是其中牵扯到太多问题。
比如那潘楼大街,宽的地方可以容三四辆马车并行,窄的地方甚至连一辆马车通行都很费力。官府曾建议潘楼大街两边的百姓迁移,而后重修一条笔宽阔的街道。可是这规划完成,并上报朝廷批准,但到了拆迁时,却被当地居民所拒绝。
无奈之下,官府也只好分段修整,也就造成了而今潘楼大街崎岖不平的诡异状况。
也许,自古以来没有任何一个朝代,如同宋代都城这般格局狭小,道路难行……玉尹牵着马,出甜水巷站在汴河大街上,好一阵犹豫。
几次和杨金莲见面,似乎都有些暧昧。
这早上刚……现在便去找她|是还衣服,可总觉着有些轻浮。
看了看手上的衣服,玉尹想了半天,还是决定还回去。
毕竟当初人家借他衣服,总不能一直赖着不还,始终都是要和杨金莲照面。
再者说了,自己问心无愧,又有什么值得犹豫?那杨金莲的确是很漂亮,几次见面也确实有些暧昧。可杨金莲不是潘金莲,他玉大官人更不是那个西门大官人。
想到这里,玉尹牵着马,便往豆腐巷行去。
豆腐巷很幽静,晌午后这个辰光,也是这条小巷最安静的时候。
马蹄踏着碎石铺成的路面,发出清脆的‘踏踏踏’声响,在小巷的上空回荡。杨金莲的家,房门紧闭。楼上的窗户,竹帘低垂着,看上去挺安静。玉尹上前,笃笃笃叩响了房门。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听屋子里传来脚步声,紧跟着房门吱呀开了。
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男子,让玉尹不由得一怔。
那男子,看上去有些面熟,但却又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此人。
玉尹不禁有些疑惑,忙向两边打量了一下,确认这房子的确是杨金莲的家……“咦,怎地小乙来此?”
男人认得玉尹,一口便唤出玉尹的身份。
玉尹倒也不奇怪,而今开封城里,认识他的人可不少,但很多人他却认不得。
“敢问,这里可是杨娘子宅邸?”
男子呵呵笑了,“宅邸不敢,确是寒舍。
小乙所说的杨娘子,便是浑家,却不知找她作甚?”
他言语非常客气,脸上也带着和煦笑容。但是玉尹却可以从他口中,听出浓浓戒备之意。
莫非,他就是那李大郎?
李大郎……玉尹突然想起在何处见过这个男子,脱口而出道:“你是李观鱼,李秀才?”
男子嘴角一翘,露出一抹倨傲笑容,“自家便是李观鱼,未想小乙居然是好记性。”
李观鱼这个名字,玉尹听过无数次。
但真正见过,却只有一次。
那还是上次去柳青田庄时,在门口匆匆一瞥。
当时玉尹想着其他事情,所以也没有太过留意。不成想,居然会在这里和他相见。
杨金莲,便是李观鱼的妻子?
玉尹顿时笑了!
对于李观鱼的警惕,玉尹倒是能理解。
换做是他,如果有男人上门找燕奴的话,他一样会非常戒备。
当下道:“确是李秀才回来了!”
李观鱼不经意眉头一蹙,心道:这厮怎知道我出了远门?哦,听说他和陈少阳李逸风关系甚好,说不定是听他们说。只是看这架势,这鸟厮可不是第一次来我家。
我出门的时候,莫非他找过金莲?
想到这里,李观鱼心中顿时有一股恶念涌起。
不过,他也知道玉尹而今不一般。这鸟厮手里握有开封府一股很大的势力,而且又能打,绝非他能够对付。同时,玉尹和衙门里的关系不错,更和一些权贵结交。李观鱼手里也有些能量,但却不愿意轻易表露,所以心中不快,脸上却没有露出。
“拙荆走街坊去了,小乙有什么事吗?”
玉尹犹豫一下,从马背上取下那放着衣物的包裹,“前次自家路过时,被打湿了衣服。
杨娘子看自家狼狈,便借了一身衣服与我。
本早该还回来,可一直琐事缠身,直到今日才得了空,便把衣服拿来,顺便向杨娘子道谢。”
玉尹说的坦坦荡荡,没有什么隐瞒。
可听在李观鱼耳朵里,却变成了另一番味道。
你衣服湿了,我娘子借了你一身衣服?
这怎地觉着忒别扭!
恐怕,不止是借衣服那么简单吧。
可李观鱼又挑不出什么错来,只好强笑一声,“我道怎地少了一身衣物,却是借与小乙。
把衣服与我便是,待拙荆回来,便说与她知。”
杨金莲不在家,玉尹也不好再啰唆。
而且这李观鱼虽然一副笑脸,却堵在门口不让路,便说明了他其实并不欢迎自己。
当下一笑,把衣服递给李观鱼。
玉尹拱手唱了个诺,“既然如此,那自家便告辞了。”
若换做以前,玉尹面对李观鱼这等人,多是自称‘小底’。可现在,他虽然仍混迹市井中,区区太学生却已生不得太多震慑。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以‘自家’相称。
李观鱼皱了皱眉,也没有挽留。
目送玉尹离开之后,他关上了门,转身来到桌子旁,把那包裹打开。
包裹里,果然是自己那件长衫!
长衫洗的很干净,但李观鱼眼中,却透出厌恶之色。
伸手把衣服拿起来,犹豫一下之后,便走进厨房,把衣服扔进灶膛里,而后点上火烧了。倒也不是说洁癖,而是心中不太舒服。一来自己堂堂北国秀才,而今也是太学生身份,怎地能和一个屠子共穿一件衣服?二来嘛,还是有一点泛酸水。
在客厅里坐下,李观鱼面沉似水,脸色阴晴不定。
正在这时,忽听外面传来脚步声。
紧跟着杨金莲推门进来,李观鱼脸上的阴霾顿时一扫而光,换上了灿烂的笑容。
“金莲,去了何处?”
那声音,柔的发腻。
杨金莲却没有给李观鱼好脸色。
她心里还在恼怒早上发生的事情……欢欢喜喜为他煮了面,却不想一个女子便把他唤走。而且回到家里,也不说明白,只说是去见朋友。哪儿的朋友,会让一个女人来找你?
李观鱼越是这般,杨金莲便越是不高兴。
所以,便是李观鱼满面春风,她却没露出个好脸色出来。
“方才去六嫂家里玩耍。”
“六嫂?”李观鱼微微一蹙眉,有些嗔怪道:“那等愚妇,整日便是鸡毛蒜皮的琐碎,更时常说三道四,登不得台面。金莲,你以后还是少与那种女人交往的好。”
原本很平常的一句话,不想却激起了杨金莲的怨气。
“六嫂是愚妇,你是圣贤人。
没错,你是读书人,两耳不闻窗外事,可你有没有想过奴家?
你一出去,便是十天半月,把奴一人孤零零抛在这东京城里,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六嫂或许不晓事,却帮衬奴甚多。家里的水,还有柴禾,都是六嫂帮忙操办。
奴不找她说话,难道却找你那些狐朋狗友不成?”
“金莲何必生气,我不是这意思……”
李观鱼好一番劝说,总算是让杨金莲消了怨气。
杨金莲看了看他,心里轻轻叹息一声,便柔声道:“大郎,午食可曾用过?”
“呃……还未曾用。”
唉,你说你认识的都是什么人啊!
刚回来,便把你找过去,却连一顿饭都不管。
杨金莲心里虽有些恼怒,可终究还是心疼李观鱼,“那奴便为你做饭,你且稍等。”
“呃,灶膛已生了火。”
“你看你,堂堂太学生,怎操持这等事?”杨金莲道:“若真个饿了,便去外面叫些回来也好,怎地自己生火?”
说着,她便朝着厨房走去。
哪知道,李观鱼却在这时侯突然道:“金莲,我那件藏青色儒衫,还有那双白底黑面的靴子怎地找不到了?先前我要换衣服的时候,找了半晌,也不见踪影,不知放到了何处?”
杨金莲一只脚已经迈进了厨房,听了这句话,娇躯突然间一颤。
心里面没由来的发了慌,顺口便说道:“你的衣裳都放在那里,奴又怎知?可能放到了别处,待会儿奴便为你寻找。”
说完,杨金莲匆忙便走进厨房。
她没有看到,李观鱼的脸色格外阴沉。
看着杨金莲的背影,他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半晌后突然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回头为我找一下吧。”
杨金莲在厨房里‘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只是这心中小鹿,噗通乱跳……其实,她和玉尹倒没什么问题。可这好端端把衣服借给一个男人,说出去总让人不太相信。杨金莲也不知道,该如何与李观鱼解释。
却不知,李观鱼阴着脸上了楼,径自走进书房。
他在书桌前坐下,一动不动,双手紧握拳头!
这件事,有古怪……莫非金莲在我出去的这段时间里,和那玉小乙做了苟且之事?否则她为何要瞒我?
越想,这心里便越是压不住火。
李观鱼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玉小乙,且看你还能张狂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