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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天坛东西两侧的两院都是高檐长楼,一层大会堂,二层小会堂,三到五层全是小房间,每一间不过三四丈方圆,用作院事的办公地。
汪士慎的办公地在三层左侧角落里,此时房门紧闭,杜君英和两个墨党院事站在门外装作闲聊,目光却警惕地扫视四周,就像是把门望风的窃贼一般。
房间里,朱一贵压着声音,可内含的灼热心气却带起了低低嗡鸣,“社首,这是扳倒西院和官府,立起《废奴法》的绝好机会!”
他捏着文案边角,用力之大,似乎要生生掰下一块:“我们东院一直管不到工商事,当年借鸦片贸易插手,还被官府和西院联手打压下来,年初提的《两行法》也遭斥退,现在……”
朱一贵指着汪士慎手中的账本,恨声道:“看看这些商人干了什么?跟北面的人口贩子狼狈为奸,把同胞卖作奴隶,朝死里压榨!这在古人世也是非仁之行,要遭天谴的!古人世的皇帝官府都不忘释奴,今人世怎还能容这等恶事?”
“我们也一直在查海外工奴事,一直想在此事上发声,就苦于没有好的机会。现在铁证在手,还是国丈产业作恶,我们正好借此掀起一场声潮,声讨工商的不义之举!以《废奴法》争取到东院对工商的监察权,为之后再立《用工法》打下基础。待时机成熟,《两行法》也会水到渠成,那时社首所求的公平之世就能到来!”
朱一贵眼中精芒闪烁,直视汪士慎:“皇帝已经退出国政,宰相带着官府与两院共治天下。我们若是掀起这股声潮。西院失了道义,也将失人心,东院借势上位,再压住宰相,天下该是怎样一番面目。就得由我们东院说了算!”
接着的话直抒他的胸襟:“我们东院,我们墨社,不王而王,天下事一言而决。到时再改宰相推选制,宰相由天下大决。实际也就由我们墨党而决!社首就是未来之相,这般好前程,社首千万莫错过,机不可失啊!”
汪士慎眉头紧皱,有些恼怒:“朱一贵,我入东院非为名利!尔等随我办事也不是去追名利!两院相争非为胜负,更不是你死我活之战!怎么满脑子想的都是名利和权柄?非但如此。你跟着社里一些年轻人鼓捣的事情未免也太过火了!你们绕开我去提什么《两行法》,要把东家行变作西家行,工人所组的西家行翻身作东家行,这不是荒谬绝伦么?此事你别呱噪了,我自有处置!”
朱一贵咬牙道:“社首!就算不是你死我活。也是胜负之战!这么多年下来,我们东院提案有多少桩得了法权的?我们的提案纵然有些不妥,可都是造福天下黎民苍生!官府之下是作威作福的官僚,西院之下是为银钱可以出卖一切的商人,他们说话办事都只为一小撮人之利,只有我们东院才有权代言苍生!只有社首您这样的人才深知黎民之苦。才懂得他们要什么!社首……”
见汪士慎继续冷冷回视,朱一贵憾恨地叹气,转回到正题:“那么社首。您要如何处置?”
在汪士慎看来,朱一贵心性偏激,虽是他这墨党一系的干将,满脑子依旧是古人世那些个儒生的跟脚,就只想着求一。可此人组织能力超群,也是成就今日东院的功臣。因此也还继续当作同道。
见他软了态度,汪士慎直言:“此事涉及国丈安家。我准备觐见皇帝,听听皇帝有何看法,再作打算。”
朱一贵直了眼:“去见皇帝?怎么可以!?皇帝自是要袒护安家!若是皇帝先知此事,这些证据怕再无用处!社首!?”
汪士慎挥手止住几乎要跳脚的朱一贵:“这些证据也只是一面之词,而且所涉产业不过是安家控股的边缘之业。安家从龙多年,一直循规蹈矩,依法行业,产业多在海外,莫非你还想以安家为靶子,杀鸡儆猴,震慑一国工商?别忘了,安家的安威刚刚战殁在西域!”
朱一贵无语,可微微抽搐的脸颊将他不服和不甘之心展露无遗。
出了屋子,杜君英跟了上来,低声问:“如何?”
朱一贵冷笑:“什么墨党矩子,我看就是一腐儒耳!权柄之争,你死我活,可笑他还自缚手脚,循规蹈矩!”
听得汪士慎要去面君,杜君英也捶胸顿足,连声道这可是打击工商的绝好机会,肇事者还是国丈,皇帝都不好公然袒护,可这汪瞎子……还真是瞎了眼!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朱一贵沉吟片刻,决然道:“你替我去联系两路人,一路是报纸,越多越好,一路是咱们台湾同乡会,让他们去追追这三合会,找到可以谈事的人。”
杜君英一惊:“背着汪瞎子?之前提《两行法》就干过,现在又干,不怕汪瞎子着恼?”
朱一贵一拳砸上书案:“他汪瞎子能有今日,不都是靠着我鞍前马后扶起来的?他着恼?他老是不走我们的正道,就不怕我们着恼!?我们这些人追随他,可不是一直在这天下棋局里敲反鼓唱反调的,不为权柄富贵,谁愿卖血汗!?”
杜君英呆了片刻,轻叹一声,点头道:“你说得也是,我们跟汪瞎子终究不是一路人。”
平壤,朝鲜王宫,一场盛大宴会正尽情演绎着“酒池肉林”这一主题,殿堂中一群鲜族舞姬翩翩起舞,裙袖飘曳,可及胸长裙却真是只及胸下,白玉般的鸡头肉露在外面,随着身姿舞动颤颤巍巍,荡出一圈圈涟漪,也把看客的心也一**推着。
“依我之见,你们大帅跟燕国公也是同路人……”
席间见不到一个朝鲜人,不是中袄乌纱的英人,就是长袍马褂的清人。一个戴着镶玉瓜皮帽,鬓发灰白,目光似电的清人正朝身边着明时员外打扮的胖子高声嚷着。
这一声嚷,那胖子,连带旁席的马褂老者都将目光从那粼粼波光中拔出来,各有回应。
马褂老者呵呵轻笑道:“周昆来,你就别这般挤兑白贤弟了,大英治下,怎能再容一个燕国公。”
胖子则有些惶恐地道:“老周啊,话可不能乱说,我们大帅求的只是生意,跟老周你是一路人,燕国公于苦寒之地开国,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在这朝鲜王宫高居贵宾席的周昆来爽朗地大笑:“是是,这天下归谁的,轮不到我周昆来说话,咱们就谈生意,生意!”
他指指殿堂中那群袒胸舞姬,看向那马褂老者:“这般妙人儿就藏在宫中,可惜了,若是转到南面去,怎么也是十万两的生意。左大人,您点个头,白贤弟跟白大帅再通个气,这笔生意就成了。”
那姓白的员外赶紧摆手:“这等货色太显眼了,不是大观园那等超贵去处可容不下,可大观园又不是咱们这生意能沾染的,还是免了罢。”
那左大人拈须道:“这些女子非止这点本事,妙处多多,两位公子都乐在其中,可不会轻易卖了。今次请周会首到平壤来,是为另一笔大生意。五月朝鲜王叛乱,燕国公镇乱之后,得了三万多精壮劳力,留下一万用作宁古塔垦荒外,剩下两万多没了去处。七月时,白莲教余孽在海参威作乱,也抓了一万多男女,全杀了有伤天和,要养着又废粮食……”
周昆来一点就明,两眼发亮地道:“南面沈家开川陕路,彭家开西域路,还有安家大辟橡胶种植园,都苦劳力人工太高,找我要过北面的囚力。青壮可做工,女子可做饭缝补,乃至慰营,男女都要。”
接着他又皱眉:“只是数目太大,若是卖去南洋倒还好说,要卖入内地……”
他转眼看那姓白的员外,白员外也皱起了眉头:“我家大帅行事束缚很重啊,看的人太多,北洋公司的暗线可容不下这么多人。”
左大人哈哈一笑:“你家白大帅也太谨慎了,西洋公司买卖鸦片,南洋公司买卖土人和昆仑奴,北洋公司买卖鲜人日人囚力,这都是公开的。北洋更是圣道皇帝的产业,你们白大帅走北洋公司的门路,圣道皇帝会不知道?放开了手干,有什么顾忌的?”
白员外摇头:“能公开干的买卖,那都是有法文保障。贩卖外人为奴,都只好在西洋公司那等法外之地,而贩汉人为奴,更为国法不容。加之数目这么大,一旦消息走漏,国中那帮墨儒清流绝对会跳出来鼓噪,便是我家大帅,也得遭祸。我大英朝堂格局独特,行事总还是有顾忌。”
周昆来笑道:“白贤弟,天底下哪有不冒险的买卖?这么大一笔生意,肯定少不了顾忌,找你来也是希望通传给白大帅,看他如何斟酌。”
左大人也道:“白大帅执掌北洋,气魄非凡,连燕国公都是夸耀不止,相信大帅自有胸襟。恩……白贤弟居间联络,便是此事不成,也有大功啊。其他酬谢不值一提,这些鲜女,白贤弟就任选三位,换换枕席之味吧。”
白员外喉结咕嘟暗响,两眼蹭亮,直直盯住了那群鲜女,已经开始挑起了人,嘴里却道:“何必如此多礼,小弟我一定通报大帅,尽力促成这笔生意。”
周昆来和左大人相视举杯,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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