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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东城。
傍晚。
宋端的府邸却是原本前清的肃王府,离着东交民巷的使馆区不远。在四周欧式建筑群中,这么一片红墙绿瓦中式园林的宅邸,倒颇有几分鹤立鸡群的意味。郑宇原来在北京,也给客户做过业余导游,对于这种名胜略知一二,不过除了这个早先是肃亲王豪格的王府外,就是记得最后一任肃王善耆与日本浪人川岛浪速交好,后来把女儿金碧辉送给川岛做养女,改了个名叫川岛芳子。
这个时空里边,镇国军甲午北上,聂士成天津起兵打垮了铁良的禁卫军第一镇,满清贵戚出逃,又联合日本进关反攻,京城旗人余孽趁机作乱,最后被皇帝郑鹰一举消灭,这些旗人产业自然也都归了国家。
帝国建立后,为了偿还甲午年的战债,以及对北方进行重建和开发,普及教育,国库收入不足,遂开始发卖旗产筹集资金。宋端的父亲宋谨是皇帝的铁杆,自然不会过这个既有面子又有里子的机会,两百万华元奉上,得了这栋肃王府。这铁帽子王府在北京城的老宅子里边,也堪称是头挑的。宋谨深知树大招风,把这宅子又重新规划,保留了核心的几重院落,其余部分全部出租给几省的商业协会做了会馆,也是加强联络的意思。
郑宇看着银安殿改的大客厅,看着华美的花园,家庙改的沙龙,也是啧啧称赞。要光论宅子,这宋家倒是比皇室还要豪奢许多。要说起来的确是捡了个大便宜,别的不说,这么多的紫檀木,还有不少壁画雕花乃至墙砖雕花窗佛像那可都是古董。算一算,这宅子真要计较起来,怕不得值个五六百万华元
几人奔了花园,还没转过角门,郑宇就听见了一阵幽远雅致的琴声,顿感心旷神怡。最近这些日子,烦心事一件套着一件,倒是难得有此雅致,不禁放开心胸,仔细倾听了起来。宋端只是微笑,看许巍也是面露沉醉,却依然是脚下不停。众人走过角门,但见明月照碧水,月影阑珊,湖心观景亭之中,一个黄衫女子背对众人,专心抚琴。微风拂过,月影轻摇,女子汉装的飘带轻舞,如同月宫仙子一般。
郑宇跟着宋端轻步来到池塘边上,静立倾听,心神皆醉,浑然不知身在何处。
不知不觉,一曲奏罢,郑宇脱口而出好一曲《春江花月夜》”
那女子似乎被郑宇的叫好惊动,恍然回首,见了几人,赶忙婷婷起身,道了个福,轻声细语地说道见过几位贵客。”
郑宇笑了笑贵客不敢当,不请而入,惊了,恶客倒是真的。”
女子见他说得风趣,也忍不住一笑,当真是艳光四射,登时亭中的月色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刚才您叫好,却不知好在何处?”女子狡黠地看着郑宇,“小女却觉得庸劣不堪,难入方家法耳。”
郑宇心中一动,对这般中国古代文人雅士特色的道道大感兴趣,开口说道曲好,筝好,人好可谓三好也”
女子噗哧一笑曲好,个好法?筝好,个好法?人好,又是从何说起?小女子庸脂俗粉,可当不起您一夸。”
宋端脸色微变,心说为了掩饰身份,再加上郑宇喜好这扮猪吃老虎微服私乐的道道,没有对这女子吐露实情,但这女子也太妄为了些,就算京城花魁,要惹怒了这位小爷,关了你的场子算是轻的他刚想,却见郑宇却很是兴致勃勃,还背着手踱了两步,心知这位爷并没有真的动怒,倒也松了口气。
郑宇却是沉吟片刻,负手立于亭畔,仰头望月,朗声吟诵:
“春江潮水连海平, 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 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 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 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 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 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 江月年年望相似。
……
斜月沉沉藏海雾, 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 落月摇情满江树。”
看着众人惊异的神色,郑宇一笑这《春江花月夜》,早先是唐朝张若虚所做的诗,号称一篇压倒全唐的绝世佳作。这曲子原本是琵琶独奏,叫做《夕阳筲鼓》,后来移到古琴上头。此曲气韵优雅,刻画入微,既有继承,又有出新,于悠扬秀美中见气势,于优美抒情中见豪放,音乐丰满,起伏有致,富于形象,耐人寻味,不愧为万世流芳之本。”
郑宇心中却是暗叹,这实在是当年女友沉迷古琴,郑宇也经常抽空陪着女友去学琴,倒也了不少掌故。尤其这首《春江花月夜》,是两人在后海徜徉时经常听的曲子,也是女友最爱之作,郑宇自然是耳熟能详。
郑宇又走进亭子,仔细打量那筝。他轻轻敲了敲,仔细看了看材质,漆色、断纹、池沼、年款,面露震惊,失声惊呼唐琴?”
那女子一震您?”
郑宇盯着她,难以置信地问道如果我没猜……这应该是唐廷之宝,大圣遗音”
女子掩住小嘴,目瞪口呆地看着郑宇。
这时候,宋端却是眼中光芒一闪,也是走,凝神观看。
郑宇指了指琴背这龙池上方的草书,分明便是‘大圣遗音’四个字。”
他又翻动一下这里是隶书的‘至德丙申’四字,这至德便是唐肃宗的年号,丙申是那年的干支。这琴用的梧桐木,这断纹,一看就是历经千年,逐步开裂的。琴的样式曼圆浑厚,正是唐廷样式。”
郑宇感慨地说道在下此前但闻唐琴古断的至高之境乃是‘奇、古、透、润、静、圆、均、清、芳’九德俱全,讲究‘清雅雄沉细’ , ‘虚鸣响亮’ ,‘温劲而雅雄’,‘激越而润’,一直以为乃是神话中的境界。可今日闻得此筝奏曲,方知所言不虚,所言不虚”
此刻,众人已经听得目瞪口呆,许巍看神仙一般看着这位大不了多少的小青年,心说这位连这都懂?那女子眼中也是异彩连连,一向沉稳的刘子文也不禁露出了震惊之色。
郑宇心中暗叹,这号称中华第一名琴的古琴,前世他是老师领着,在北京一个老收藏家之处见过,据说还有一张在台北故宫博物院,这张琴不是哪一部?
宋端盯着郑宇,叹了口气陈兄,在下以前只您乃是风雅之士,却不对古琴有如此功夫……不,此琴便是一部唐廷制式的‘大圣遗音’,在下是前年拍卖文物的时候购得,请了名琴师复原而成。”
郑宇看着他,一个劲地说道好啊,绝世宝琴宋二哥,你这双眼睛可着实毒了些……”
宋端笑了笑在下却也喜好此道,有位好友乃是古琴名家,当日正好坐而论道,说起这次有宫藏古琴拍卖,干脆一同前往。当时这琴锈蚀不堪,也是这位慧眼识珠。否则倒使宝器蒙尘了。”
郑宇感慨良久,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当下对着那女子拱了拱手在下陈真,刚刚听得入神,看得入神,倒是未请教高名。”
女子却是嫣然一笑,飘飘下拜,如同一朵脆生生的水仙花小女子凤菲,见过陈。”
郑宇心知这应该是宋端请来助兴的雅伎,看看着这女子明眸皓齿,神态娴雅,落落大方,实在很难和皮肉生意四个字联系起来。他忍不住就想起了阿菊,心中悠然一叹,倒是生了几分好感和同情。
“说到人好,的风度气质,容貌才艺,都是卓尔不群。”郑宇轻叹一声,“不过在下却有一事不明,想要领教。”
凤菲点了点头
“凤这一手筝艺,以在下品鉴,至少有十五年以上的功夫,而且必有名家指点。”郑宇诚恳地说道,“可看的年纪,怕不过十六七的女儿家,莫非是打从出世就在练琴?这实在是令在下不解。”
凤菲心知这人是在变相的恭维,虽然往日也早习惯了这般被各色男子变着法讨好,但见这人气度不凡,宋端等人又是隐隐带着敬重之意,心知必定是了不得的世家子弟。再加上这人于古琴一道的确见解不凡,又是言语温和不见丝毫桀骜,与往日附庸风雅的俗人倒真是有些不同,心中有些好感,更多了几分隐隐的念头。
当下这位才艺大家轻吐朱唇,柔声说道陈过奖了。小女子已经是十八岁的老姑娘,不过仗着几分才艺讨讨生活,当不得夸奖。”
一旁的宋端笑着说道凤大家却不必过谦,您早是名冠京华,这京城世家新贵,文人雅士,乃至市井附庸风雅之人,谁不琴仙大名?”
凤菲却只是淡然一笑,轻轻摇了摇头琴仙二字万万不敢当。小女子不过追随几位大家学了些许皮毛罢了。这名号倒是京城各位厚爱,抬举小女子了。”
她又对着郑宇嫣然一笑倒是这位陈,于这古琴一道造诣不凡,想必也是方家,却不知能否赐教一二?”
郑宇暗自苦笑,心说当年跟着学琴,不过是想陪着女友罢了。后来动了些念头,下了几分真功夫,倒是想着以后琴瑟相和的念头多些。再后来经常和总行公司业务部的打交道,因着总行当时在恭王府旧址有一个招待中外客户的会所,古琴上的功夫某次无意展露之后,立刻被公司业务部的老总视如珍宝,不但在行内的活动里多有演出,更是经常客串琴师在恭王府的宴会上表演一二。要说弹首曲子,倒也不是难事。尤其妙的是,这躯体之前也受过皇家教育,古琴倒也并不生疏,身体记忆犹在。
可郑宇自家事,那点二五眼的功夫,哄骗些不懂行的还好,真和这百年前精研琴艺的方家相比,怕是要相形见绌了。不过看着女子很是诚恳,郑宇倒也不忍相拒,想着当年弹的最熟的一首曲子,心中倒是一动。
他点了点头既然凤有意,在下也不好推却。不过在下虽知些典故,但琴艺上头实在是天资有限,也不过是偶尔为之,陶冶情操罢了,恐怕倒是污了各位的法耳。”
凤菲倒是抿嘴笑道看陈的年纪,比小女子只怕也是伯仲之间,做事却是如此谦退。”
郑宇笑了笑,不过随即想起一事,却是眉头微皱这琴套却哪里去找?”
凤菲看了看修长指头上套着的指套,又看了看郑宇的,比了比,却是无奈地耸了耸肩,郑宇看着这女孩子终于露出了调皮活泼的一面,不由得又想到了阿菊,暗自叹息。一旁的宋端却是笑道这倒不难,我去把我的指套拿来便好。”
不一会,宋端拿一个盒子,郑宇戴上指套,坐在大圣遗音的古琴之前,深深吸了口气,试了几个音,满意地点点头,心说当年弹的那琴,虽是音色清亮,但于幽远沉浑上头还是差了许多。这国宝就是国宝,看来今天不好好施展一下倒是对不起这绝世好琴了。
他略微调了调音,便如行云流水一般弹奏了起来。
乐曲开始,倒也是古曲惯常开指风格,从容自由,但很快就开始出现了两种音律的交织,正声的怨恨凄苍,徐缓而沉稳的抒情带着缅怀的沉思,也孕育着骚动和不安。
随着乐曲的展开,旁听众人心神俱醉,凤菲更是面露震惊,心说这技法虽有新意,但着实有些青涩,不够圆浑,但这不是问题,最重要的是,这曲子如同天籁一般,却偏偏是闻所未闻尤其是那种节奏的变幻,两种音调的交织起伏和发展变化,这正是古琴曲子中的至高之境可比之《高山流水》,又高了何止几筹?这到底是曲子,怎有如此神韵
她越听越是心惊,终于郑宇一曲完毕,余音绕梁,众人皆有一种热烈欢腾和痛快淋漓之感,许巍长长地出了口气,伸出大拇指,干脆利落地叫了声好”
凤菲却是顾不上有些失礼,略带急切地问道陈,却不知此乃何曲?”
郑宇起身,看着这女子如获至宝的神情,心知这的确是个爱琴如命的女子,对其好感又增了几分,平静说道此曲原本也是大大有名……却不知凤能否猜上一猜?”
凤菲思索片刻,脸色一变,有些失态地问道可是……广陵散?”
郑宇暗赞此人聪明,点了点头对,正是广陵散。”
这时,一直沉默的刘子文脱口而出广陵散从此绝矣自魏晋之后,虽闻广陵散之名,但世间流传至今却未闻有此曲……不知……陈兄是从何而得?”
郑宇轻叹一声,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这首曲子是他最喜欢,也是弹奏最多的。这曲改良的《广陵散》乃是前世古琴大家管平湖,从故宫秘藏的《神奇秘谱》中寻觅而出,又加以整理改编而成,方才让这曲蒙尘已久的前汉奇葩重新绽放出了光彩。
他静静地眺望着空中的一轮明月,摆足了造型,轻声说道此曲却是故宫珍藏,由明太祖之子宁王朱权所编篡的《神奇秘谱》中所载。也是满清进关,摧残我汉家文化,方使此古谱失传。”
凤菲闻言,娇躯大震。宋端看着这女子的神情,心中一叹,暗道要说泡妞,别看号称风尘侠客,怕是还未必及得上这位小爷。这眼高于顶的京城才艺大家,今天,算是碰上了命中魔星。
不过他本来就是有意讨好郑宇,当下自然是击节叫好陈兄能从蒙尘之珠中挖掘出此等失传国粹,真是功德无量的善举方才陈兄所奏,在下虽是浅薄,却也知无愧方家,看来这京城的琴仙之外,又要多出一位琴圣,二位互为知音,倒是一段佳话。”
郑宇听了他如此露骨的一番吹捧,肉麻之余,莫名其妙地就想起了前世那部大名鼎鼎的电影《知音》,心说莫非就是蔡锷蔡东坡,这位凤菲就是小凤仙?他有些佩服地看了看宋端,见此人仍然是一脸的诚恳,温润如玉,也暗赞这人的涵养,当下微笑说道宋二兄说的哪里话……在下也只是于古琴上头有些念头,想着早晚要发扬发扬这些国粹,保护好我千年文明古国的一点文明血脉,扬中华文明传统于当今世界万邦罢了。”
凤菲此刻却只是喃喃着“扬中华文明传统于当今世界万邦”,表情有些痴痴的,似乎是出了神一般。
一直含笑看着的李国翔却是击节叫好好一个扬中华文明传统于当今世界万邦陈兄,这些年举国上下,尤其是商界和知识界,多有崇洋媚外之人,凡事以欧风美雨为上,凡理非罗马希腊不谈,真真是令人丧气。在下游学英伦,却知这西方之学虽然精妙,然论起陶冶情操,为人做事,正己正人,乃至解析宇宙自然,我五千年文明之精粹,又何尝输于欧美陈兄但有意,在下自当鼎力相助异日我中华文明遗泽大放光芒,举世瞩目,后人当记今日吾等之功也”
刘定一也是点了点头三弟所言却是正理。我舆论界近年来虽然力推国粹,然何为国粹,如何发扬,却非我媒体所能独专。若有各位携手,想必我中华煌煌五千年文明,必可光耀世界。”
郑宇此刻也是有些豁然开朗之感。
他一直有些困惑,那就是之前为了唤醒民众,重铸勇武进取之开明精神,皇帝倡导脱亚入欧,全面压倒了传统文明,但陈规陋习被压制的同时,很多传统文化遗产也很是有些惨淡。近些年为了提升国家凝聚力,集中全国力量发展建设,壮大国防,又提倡民族主义,隐隐地强调铁血大汉风之类的“国粹”,但却是让很多人尤其是青年,走上了另一条极端道路。想来想去,郑宇也只好琢磨着要两头压罢了。
今日这一番话,他心中却很是有了些想法。
这挖掘传统文化,寻找被异族压迫统治中阉割掉的民族魂魄,于激扬传统文化中逐步找回汉唐仁义勇武的大汉之风,倒不失为一条可选之路
他感慨地说道这琴艺,看是陶冶情操的小技,可琴为心声,这些流传千年的古曲技艺,乃是我文明传承之精粹所钟,乃是无数前贤凝聚自身感悟所成,以此广陵散而言,尽述聂政刺侠累之悲壮豪迈,我华夏先人为义之所至,虽蹈死而不旋踵之慷慨之风,可尽窥矣。以在下所见,我帝国今日国势之盛,已是超迈前代,于文明上头,也当把光大华夏之重任一肩承担,大力推广。”
“以此古琴,古曲而论,不但要在华夏广为传承,更要推向世界。”郑宇朗声说道,“在下不才,准备集中我帝国之琴道大师,共同挖掘古谱,切磋技艺,将我失传之琴曲精髓尽数挖掘,发扬光大还有琵琶,编钟,古苼等等,乃至京剧,都要一体挖掘未来我帝国传统之音乐,当组乐团,巡回世界,发扬国威三年后北京之万国博览会,此等传统乐器也将大放异彩,尽展我中华五千年之璀璨文明
在场几人相顾而笑,彼此更感亲切,也都多了几分血脉相通的豪情。
凤菲面带激动之色,俏生生地盈盈而拜陈,几位,若真是有意将我中华古乐发
扬光大,使我中华乐人可登堂入室,如西方之所谓莫扎特,贝多芬,则我等幸甚凤菲代中华乐人,谢谢各位”
郑宇笑着说道琴仙大名,誉满京城,他日盛事,必邀琴仙芳驾。”
凤菲的神色却是黯淡了几分,轻声说道琴仙之名,实不敢当。如小女这般,不过是色笑娱人罢了。他日年老色衰,无非嫁人做个妾侍,命好的,良人稍可善待,福薄的,恐难逃郁郁而终。”
郑宇看了看宋端,宋端轻声说道凤乃是赛金花大家怡香会馆的头牌,却是签了死契的。”
是 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