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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可法是个明白人。事实上千军万马讨独木桥闯过了*个这关,
又在若干届进士的竞争下脱颖而出,他史可法就不可能是个白痴。所以他只是将史文博点出的几条建议串联起来,便不难看出这一整套改革方案的脉络。
首先说那个所谓的公务员制度。明面上看是大量增加了官员的数量,可实质上则不然。按照史文博的策略,改革之后,官吏一体。从今往后再也没有官吏之别。以后再开科选士,甭管你是状元还是搭了末班车,一视同仁,都得从最基层的吏员干起。且有没有状元、进士这一说法都有待商榷。
各级行政部门按需列出职位清单,而后进行全国性的考试。考试合格了再进行面试,之后再进行择优录取。再到地方的行政部门,也是如此。这在很大程度上摒弃了科举的弊端。每科选士就那么多,选取的家伙大多做的一手锦绣文章,胸有沟鸿万千,可不论是从政经验还是实际动手能力,乃至为人处世,简直令人难以接受。
真要是实行了这一制度,每次类似科举考试的公务员考试,都是按照需要来的。空缺出岗位,才招募公务员。如此一来,就等于消灭了冗官的问题。
再一个,皇权到县不下乡,这一点早就有人看出其弊端了。乡梓之间,或者是一族之长,或者是乡绅富户,都是这些人在做主。县衙把命令传达下来,这些人再转述乡梓,继而带头执行。这要是赶上有善名的也就罢了,若是赶上董其昌那般横行霸道的,简直就是民不聊生。
老百姓过不下去,自然得起来造反。
想那闯贼之祸,七分天灾,三分人祸。若那些乡绅、富户不盘囊得狠了,如何让闯贼屡剿不灭,死灰复燃,继而席卷了整个长江以北?
如今按照史文博的建议,干脆将朝廷的权力机构延伸到了乡野。如此一来,不用借助乡绅、富户之手,直接面对百姓。这其中少了盘录,少了误会,还增加了官员编制,真是一举两得的好主意。
而为了担负多出来的这些官员的开支,史文博又推出了货币改革。
改银两交易为银币交易。银币的规格定了下来,为了照顾明朝百姓的习惯,干脆铸造成一两一个。吹之有声,可以此辨别真假。周遭厚重处有huā纹,防的就是宵小刮银谋利。
再定以严酷之法,这火耗的恶习从此而绝。史文博估算了下,大明朝民间藏银六万吨六万吨是什么概念史可法不知道,可史文博说这六万吨若是全部熔铸成银币,大明朝最少能收益三亿两。
三亿两啊!
史可法琢磨着,若是此法坚定不移地推行,百年间耗光民间存银,那每年起码还有三百万两的收益。大有可为,大有可为啊!有了这三百万两,足够扩编所增加的傣禄支出了。不但如此,还有不少的结余。
此法可行,绝对可行!
回过头来仔细想想,扩大了官员编制,士子们满意。这就意味着这项变革起码在舆论上会得到支持。
用银币彻底消灭了火耗,从此老百姓身上只有正税,这就减轻了负担。
里外里,士子们满意,老百姓也满意,貌似也就那些贪官污吏,指望着当官发财的败类不满意了。而提高了官员的傣禄,这就会堵住一大部分官员的嘴灰色收入就是灰色收入,上不了台面。大家伙都是读圣贤书出来的,谁不想合理合法的拿着高收入?
至于贪官污吏,兼职刑部尚书的史可法眉毛一立!大明朝坏事就坏事在这帮家伙身上了,要是安安分分的接受也就罢了。不接受,那就等着他史可法将其提审过堂吧。左右南京城里头一大鼻有官身没职务的家伙正热切地等着呢。
被美妙前景晃huā了眼的史可法,也顾不上过中秋节了。召集了户部、吏部一帮子官员,跟史文博等澳洲顾问头天晚上简单地商谈了一下,翌日又深入地就其可行性进行了研究,而后各自摊派了任务,开始详细地制订整个变革计划。
这么大的手笔,涉及到财政体系以及行政体系,变革起来绝非一朝一夕之功。事有轻重缓急,当前最要紧的就是增加收入。理所应当的,铸币的事儿就得优先优先再优先。
中秋节中午,史可法便急匆匆地去了趟洪武门,找到眼瞅着跟士子们耗不下去的马士英商量了一番。老马也五十多岁的人了,精神头与体力外加抵抗力都比不得一干年轻士子。
就算那些士子,跪了一晚上,绝大多数人都受不了,有的甚至已经着了凉。也亏着老马还有把椅子坐,晚上还有小太监给增了衣衫、被子,外带着皇后心疼自个爷爷,嘱咐御膳房熬了热汤。饶是如此,老马虽然没感冒,这会儿的精神头已经委顿至极。
手里头拿着粗略的计划书,听着史可法事无巨怕的讲述,一个庞大的计划慢慢在马士英脑子里形成。思虑了好半天,似乎没找到什么漏洞,貌似这事儿可行?要不就试试?
马士英拍了板,同样一晚上没休息好的史可法顾不得疲乏,转过头来甚至都没通过廷议,直接就找了工部,让其派人手,置场地,准备造币事宜。
且不说史可法如何安排置办造率厂,单单说说洪武门外。
“啊嚏~”揉了揉鼻子,看了看西陲的日头。老马心里头暗自咒骂了一嘴,入他娘的,这世道忠臣可真不是人当的。
站起身来,一边活动着筋骨,一边打量着一千多号士子们恩,马士英心理平衡了。一天一夜十二个时辰,便是坐在椅子上都累到不行,更何况是跪着?
看看长街之上,那些士子们东倒西歪,有的干脆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不停地揉着没了知觉的膝盖:有的躺在那儿睡着了:有的已经不是跪了,而是干脆趴在了那里。也就是前面的几个,以陈贞慧为首的几个复社中人,这会儿还勉强保持着跪姿。
至于喊口号之类的,马士英琢磨了一下。起初倒是挺频繁的,可自打中午开始,貌似到现在为止中间也就喊了两嗓子?
想到这儿,马士英不自觉地坏笑起来。闹中琢磨着对策,缓缓踱着步子到了陈贞慧身前。
“陈生员,不累得慌么?”
陈贞慧一耿耿脖子,身板挺直了一下,随即又萎顿下来。
马士英故作哀叹:“这又是何苦来哉?朝廷自然有朝廷的考虑,尔等不悉朝政,随意指摘。个中存在误解,偏离真意也是有的。”
“首辅不必多言。吾等业已立下宏愿,一日不废除捐纳,一日不起身。”陈贞慧的嗓子已经成了公鸭嗓,可怜他昨天这时候还是充满磁性的男中音来着。
踱了几步,马士英停住身子:“陈生员,可愿与本官打个赌?”
陈贞慧瞪了瞪眼睛,没应承。
那边厢马士英继续说着:“老夫苦思一夜,捐纳之弊已经思量清楚。”
对面的陈贞慧立刻竖起了耳朵,甚至脸上呈现出了希翼的神情。
“然”一个转折将陈贞慧的希望沉底破灭:“奈何国库空虚。且朝廷断然没有朝令夕改,寒天下人心之举。”看着陈贞慧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老马又说:“所以捐纳之策短期内还要实行。但要严加制衡。本官以为,当强以监察,时刻监察捐纳之官品行。若有不妥,则或革职或查办。”
这不是治标不治本么?根儿还在捐纳制度上!陈贞慧翻了翻白眼。
“仅如此尚且不够。”马士英顿了顿:“本官明日还要上书,恳请陛下重开科举。不但要开,还要广泛增加选士之数。选贤良之士子,充纳朝廷,以补捐纳之弊。”
听了这话,周遭的士子、监生果然动容。或者狐疑或者雀跃,少数的径直问将出来,马士英所言是不是虚言。待老马保证绝非虚言之后,雀跃的浪潮从前往后涌动起来,一时间大街上嗡嗡声一片。
那陈贞慧却皱了皱眉头,不屑道:“冗官冗员之患尚在,广为选士,又该如何安置?此非良策!”
马士英自信地笑笑:“本官便是与陈生员打这个赌,若本官有法广为取士,又祜除冗官之患,陈生员便替本官说服大家伙,就此退去如何?”
陈贞慧沉思不语。
马士英等了片刻,继续说:“今日便散去,且待几日。若本官之法不可行,本官定然上书陛下,废除捐纳。如若不然,本官甘愿去官罢职。”
当着一千多人发下如此狠辣的誓言,陈贞慧不能不动容了。他挺直了身体问:“首辅大人此言当真?”
“绝非戏言。”
“好!”陈贞慧艰难地站起身,缓了好半晌,冲着马士英长揖到地,而后对着身旁几人使了个颜色,只是片刻的功夫,一千多士子纷纷起身。而后头也不回地往回就走。
“有首辅大人此言,生员便与首辅大人打这个赌了!若生员输了,情愿终生不入科举。”
马士英摆摆手,故作大度道:“陈生贤才,有忧国忧民之心,若经历练,堪为朝廷栋粱。怎可轻言不入士?本官不赌别的,只愿此事就此平息。”
“首辅大人雅量!”陈贞慧再次作揖行礼,而后领着一帮士子就走了。
待其走远,马士英活动着酸涩的筋骨,长出了口气。转过头来对着自己的长随道:“这帮狂生,可害苦了本官命锦衣卫详查个中刺头,待来日,本官送尔等去那澳洲留学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