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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越来越冷,阵阵北风掠过,虽然还不甚猛烈,但打在、脸上,已经隐隐透出些戾气,让人很不舒服。
从几天前天空渐渐变得阴郁,不知从哪里飘来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众人头顶,始终不曾散去。瓷娃娃置身于枯黄长草间,仰头看着空中阴霾,对宋阳微笑:“乌云追着我们走呢,让咱们几天都看不见太阳。”
对这个说法宋阳付之一笑:“追着咱们?你我没那么招老天爷的恨吧?不过是阴云覆盖的面积太大,咱们一直没能走出去。”
瓷娃娃却倔强得很,摇着头坚持着自己的说法:“不是云大,而是云动,追着你。”
宋阳好奇:“何以见得?”
瓷娃娃笑:“妖星归来,再入人间,头当然得顶着重重阴霾,否则气势何在?这是你的气派。”
虽然明知她会开玩笑,可宋阳也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一个理由,咳了一声笑道:“不许迷信!”说着,转回头对护送自己离开的沙民道:“距离边界还有多远?”
护送的队伍来自白音,族中精通汉语的白音王走不开,汉人通译班大人也留在了营地,所幸的是虽然白音没人能再懂汉话,但沙民大族这几十年里一直都有汉人常驻,有不少人都通晓汉话,白音王特意请了个水平最高之人跟在宋阳身边充当通译。
通译早就算过路程,想也不想地答道:“直线走过去差不多二十天,但是要躲避狼卒岗哨,估计还得慢一些。”
宋阳点点头,仲手指向天空:“现在已经到了草原上,天色又不好,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下雨,让后面的兄弟回去吧。”
跟在宋阳身边的沙民不过二三十个人,离开荒原后他们就易装成普通的牧民看上去没有丝毫奇特之处,不会引人注目。
但是在他们身后三十里,还始终跟随着三千白音精锐。
大队人马若跟在宋阳身边,目标实在太大难免不会暴露行踪,真要惹来了狼卒宋阳就甭走了,但就让他一行二十余人赶赴边界,白音王又实在不放心,这才想出了现在的办法,精锐部队距离正主三十里缓缓跟随,一旦前面遇险后面就能及时接应上来。
两队相隔的三十里中,白音人又建了六个移动探卫,每岗一人,彼此间只差五里,无论荒原还是草原,都在视距和沙民特殊木哨覆盖范围内,有事的时候可以挥动怀中藏匿的小旗或是吹响口中的哨子,都能立刻通知到大队。
这番安排在汉人眼中谈不上多周密但也足见白音王的心意了。
其实依着宋阳的心思,根本用不着这么‘铺张”只要给配个通译、找个向导就足够了可是白音王拳拳盛意,完全不容他拒绝,宋阳当时也就没再多推辞,如今离开荒原进入草原,才对身边沙民提起,请后面的军队回去。
通译根本没把这句话翻译给卫队首领,直接摇头回答宋阳:“不是雨,这个时节,这样的阴冷,天上藏着的不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雨,而是第一场雪。”说着,他也抬起头,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空中云层:“会下很久但不太大,不会影响行军,对勇士们没太多影响。”
这时候身边的瓷娃娃忽然没来由的问道:“那库萨呢?”
当初在草原上,宋阳一行吃足了狼卒猎鹰的苦头,真正晓得了它的厉害之处,如今又在草原上行走,沙民向导会小心避开犬戎探马,可天上的猎鹰随意翱翔、行迹完全无法预料,双方随时可能遭遇,宋阳所在的小队现在是牧民打扮,落在鹰眼中也没什么值得怀疑的,但是后面的三千白音,又怎么可能躲得开天鹰侦查?
若他们被发现,狼卒赶来围剿,宋阳又该不该杀回去相救?相救是去送死,不救心里又觉得不落忍,这种事可讨厌的很,能免则免了。到了现在,三千白音已经不再是保镖,干脆就是累赘了。
白音好意相送,自己不领情不说反而还觉得他们麻烦,未免显得有些不识抬举,所以宋阳一直不好意思说出口,但瓷娃娃才不管那一套,她的颜色只给宋阳看,对旁人一概平平静静冷冷清清,该说就说毫不忌讳。
通译这次不敢自己做主了,转过头把瓷娃娃的意思尽数转述给白音卫队的首领,不料后者闻言却全不当回事,呜哩哇啦讲起了蛮话:“库萨算什么?根本用不着担心。
沙民与牧民世代为敌,所有沙民都知道猎鹰的厉害之处,通译见卫队首领说得大包大揽,不去翻译给宋阳听,反而自己先皱起了眉头:“不可不防,否则白白断送了三千白音儿郎,你不当回事我还要心疼的!”
卫队首领冲着通译瞪眼睛:“他们人人都是我的手足兄弟,我比你更在意!”说完他又笑了起来:“你是不知道,我们白音早就找到了破解库萨的办法。”
通译大吃一惊:“当真?”
“三千兄弟的性命,能用来开玩笑么?”卫队首领面带得意:“白音二十年里就栖身在草原边缘,活在狼子的眼皮底下要是没能找到对付库萨的办法,早就被灭族了,又哪还能回去和你们团聚。”
通译来了兴致,满眼好奇:“到底怎么回事?快说来听听?”
卫队首领不答反问:“我先问你,库萨什么时候眼力最差劲,又什么时候眼力最凶猛?”
沙民都了解对猎鹰又详细了解,通译回答得毫不犹豫:“它们在大雨时和雨后追踪之力会大幅下降;在夜里眼力最好,比着白天看得还要更清楚…………还有,追人的时候,冬天不如夏天。”
卫队首领点点头:“那你可知,为何会如此么?”
通译满脸不耐烦:“有屁快说!”要说起来,沙民纯纯朴朴地恶语,比着汉家的骂人话更凶猛,‘有屁快说,比起‘有屁快放,明显高了个等级。人家世世代代都这么说话,卫队首领也不以为意…继续道:“不动脑筋,永远也解不开猎鹰的威胁…………”
卫队首领好好给通译讲了一番‘有思考才有未来,的道理,当然也免不了再挨上好几句‘有屁快说”这才心满意足…直接给出〖答〗案:“鹰眼犀利,但它们在天上飞,追踪时候看得不止是猎物,更多的是……油!”
通译有个坏毛病,一遇迷惑就使劲眨眼睛,此刻眼睛都快眨得睁不开了:“什么油?”
“你身上的油、人身上的油、猎物身上的油………………人人皮肤上都有油脂,咱们自己看不见…但鹰眼特殊,我们在草原行走时碰了草叶,油就会挂在草上,落在天上的鹰眼里,就是闪光的痕迹。你想吧,这就等于人人身后都拖了一条闪闪发亮的‘线”它追起来会有多容易。”
通译嘴巴大张:“真的假的?”
“哪里会有假嘞………你自己琢磨啊,下雨时老鹰追不到人有情可原…为啥大雨初歇、视线晴好的时候,它们的追踪本领反而大幅下降?因为雨水把草叶上的油迹冲掉了呗;再说库萨为啥黑天比白天更凶猛?因为咱们看不到的油痕,在老鹰眼里是亮晶晶的…黑天比着白天更醒目;还有,库萨追踪逃犯冬天不如夏天,最最简单不过的道理了,冬天人穿得衣服多,恨不得把全身上下都包裹起来才好,皮肤很少暴露在外,蹭到枯草上的油少而又少……”卫队首领耐心细致,把一番道理仔仔细细讲给通译听。
两个沙民一会指指天空,一会指指草堆,聊得挺开心…把汉人朋友完全丢到一边去了,瓷娃娃倒还好,没什么表情安静等待,宋阳可是越着急,实在忍不住了,拽了拽通译的袖子:“说啥呢?”
通译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职责…把卫队首领的话一字不落翻译过来,瓷娃娃也听了个目瞪口呆,吸溜着凉气道:“这个………未免有些太匪夷所思了吧?”
宋阳却若有所思,对瓷娃娃应道:“有些意思,我以前倒是听过差不多的说法………………”他好像是在前生的《动物世界》里听说的,对于鹰眼视力卓绝,生物学家有过一种假设,认为鹰眼会对猎物比如兔子、老鼠的尿液洒落草叶后的产生的光谱有特殊的洞察力,所以鹰的视力好只是一方面,另一重是它们习惯追踪这种痕迹,大大缩小了捕猎范围,大幅提高了追踪的成功率。
两种说法颇有相近之处。
瓷娃娃饶有兴趣:“哦?尤太医给你讲的?”
宋阳摇头:“不是舅舅,是赵忠祥。
瓷娃娃当然不知道赵忠祥是何方神圣,不过不用问,肯定也是了不起的人物,对宋阳微笑着说了句:“你认识的能人还真不少。”
库萨追踪的道理不是胡来的,二十年里常常会有白音沙民游走于荒原、草原的边缘,数不清碰到过多少次猎鹰,但只要能保证之前身体皮肤不与周围草木接触,遇到天鹰及时往草堆中一钻,大都能避开侦查。
卫队首领还生怕宋阳不放心,又用蛮话解释了几句,后面的三千白音,早在进入草原前几天,就开始以蒿草根特质的蓑衣包裹全身,除了眼睛,几乎不露一丝缝隙,保证行走时不会留下‘油渍”在进入草原后他们就更加小心了,大家行进的路线,特意选在野草疯长的非牧区,一路走来长草足以埋人,后面的队伍整天里都在俯身行走,把身形藏匿于草下……
其实鹰眼再怎么犀利,也不可能隔障视物,小兽或者猎物躲入草堆扔回被它们发觉的原因不外两个:一是‘油渍,闪光醒目,草叶随风摇摆,‘痕迹,从长草缝隙中闪入鹰眼;另则,库萨就算看不见猎物,至少能看到长长的‘油痕,至此便戛然而止,没再向前延伸,不用问,猎物一定是藏在了下面。
白音用二十年时间验证出的道理,多半是不会错的,而更要紧的是在人家解释过后,宋阳就只剩下感动的份,后面的三千精兵为了追随、保护自己,在进入草原后的行军就完全是弓着半蹲于长草中、缓缓前行,毕竟抛除油迹反光之说…鹰隼的常规视力也异常了得,三千人的一支军队密密麻麻地站在那,就算不留下一点油光,天上的畜生也能一眼看清…所以懊ˉ伍非得藏身于长草、小心前进不可。
三千白音的辛苦可想而知。
宋阳摇了摇头没再多说什么,只有瓷娃娃明白他的意思,轻声道:“都是互相的。沙民淳朴善良是没错的,但若非你为他们做了那许多的事情,他们也不会对你如此上心。”
天下间所有的交情,莫过于一来、一往,为对方做得越多交谊自然也就越发深厚,平心而论,宋阳为白音、为沙族做得事情,足以抵得这三千白音的辛苦护送了。
“你不用觉得歉疚什么……”瓷娃娃的话没说完,可是说到这里,神情里忽然现出了一份犹豫,片刻后最终还是浅叹息了半声,闭口止言。
她险险就把罗冠等人葬身huā海裂谷的事情告知于宋阳可是这件事情实在让人很烦,想了想还是先瞒下来,有什么事情都先等欢欢喜喜地回家之后再说吧。
随后几天宋阳等人的行程一帆风顺,正如沙民所言,压在他们头上的并非雨云而是雪霾,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天空中开始飘落雪huā。雪huā太小了,干脆就是冰渣,零零星星全无壮观或美丽可言,反倒更给这初冬染出几分萧瑟,让人打从心眼里觉得阴冷。
直到他们踏入草原第八天的中午,始终在前进时对天空多了几分留意的宋阳忽然停下脚步对身边同伴道:“库萨!”
高空远端、视线尽头,一头猎鹰正在缓缓盘旋着………………
卫队首领立刻吹响只有沙民才能听到的哨子,警告后面大队小心遮掩行迹,通译则提醒宋阳和瓷娃娃不用在意、也别盯着飞鹰看个没完,他们现在是草原牧民,不会惹来畜生的怀疑………可是没想到的通译的话还没说完,远天的鹰子就双翅震动,迅速向着宋阳一行飞来,待到他们头顶的高空后,发出了三声清冽啼鸣,开始盘旋起来。
通译的脸色变了变,先和卫队首领用蛮话交流几句,又回头嘱咐宋阳与瓷娃娃:“事情不太对劲,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待会会有狼卒过来盘查,你们两个记得不要说话,真要有人问你们什么就装成聋哑夫妻,万事自有我们照应。”
出行之前白音王就想到可能会遇到狼卒岗哨盘查,跟在宋阳身边的沙民都是经过特意挑选,身手精强心思聪明自不必说,最要紧的是精通犬戎语且身材矮小………一沙民普遍身材高大,比着汉人、犬戎、吐蕃都要强壮不少,但沙民并非异种,也是黑发黑眸黄皮肤,只是天生骨架宽大些。
没等多长功夫,远处马蹄声传来,一支三十人的狼卒小伍驰骋而至,在他们脸上倒并没有太多戒备神情,能看得出他们赶来盘查也不过是例行公事,并非是发现了什么可疑之处。
白音卫队的首领率先笑呵呵地迎了上去,奉上早就编好的说辞,把自己一行说成是流浪牧族,赶在冬天降临进入荒原边缘,冒险打下些黄羊,丰收过后正准备去西关的大集市卖掉皮子去赚一分温饱钱。
草原上像这样的牧民大有人在,因为种种原因丢了牧群,变成猎人和流浪汉,狼卒伍长跳下马来在白音的队伍中转了一圈,好歹翻看了下车子上层层叠叠的黄羊皮,见没什么异常点了点头,又打量着卫队首领道:“看你们身体不错,想不想从军?前面准备打仗,这个时候进队正好能多赚几两。”
就算没有任务在身,卫队首领不杀狼卒就不错了,哪还能参加他们的军队,当即面露难色,嘿嘿地笑着,虽然没直接拒绝但不想去的态度再明白不过。
狼卒在外恶名远播,但是对同族还算亲切,伍长见状也不勉强,摆手道:“不想来就算了,你们就此转向吧,前面去不得了,刚刚说过了,马上就要打仗了,兵家重地不容你等靠近。”说完,翻身上马准备带人离开。而卫队首领心思一动,又喊了声‘请稍等”转回身从大车上卸下了几张羊皮,抱到狼卒伍长的马上,笑道:“咱们不投军不是因为怕死,只因家里还有老人孩子,我们要是回不去,他们就只剩死路一条了,性命不是自己的,实在是有苦衷………………天气冷了,这几块皮子给兄弟们晚上睡觉的时候做个披盖,算是咱们的一份心意。”
狼卒内部军纪森严,平白无故里犬戎骑兵是绝不敢动本族平民的一针一柴,否则军法严惩不贷,不过人家主动送东西来犒劳军兵又另当别论。沙民送过去的黄羊皮都是上好货色,而这个季节,这份礼物正是士兵们最最需要的东西,狼卒伍长又惊又喜,连忙下马没口子的道谢。
宋阳从一旁看着,心中琢磨犬戎骑兵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学得还真不错,难怪狼卒之名威震天下……
既然狼卒有了笑意、谢意,再说起话来也就轻松多了,客气了几句又闲聊了几句后,卫队首领‘随口,问道:“前面要打仗………到底是咋回事?打沙民还是回鹘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