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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六文侯世家
冬日飞雪,长安城内已是一派银装素裹的景象,街上的行人也难得见到几个,此时年关将近,正是一年中最空闲的时候。
各个坊市里的茶馆酒肆都是热闹得很,对于到了冬天黄河结冰后无活可干的单身力夫们来说,在茶馆里几个人点上一壶热茶和几样最便宜的干果点心听那些说书先生的故事就是最惬意的享受了。
西城本是贫民区,又有不少的帮会欺压良善,那些最底层的苦力人家过得最是苦巴巴,在这天子脚下的帝都,哪怕是从早干到晚,也只勉强够填饱肚子而已。
不过这一年里,随着景虎堂的强势崛起,原本靠开赌场和ji院为主的几个帮派先后被景虎堂吞灭,再加上景虎堂不时地以工代赈,或是增设店铺,却是吸纳了不少西城的劳力,虽然只是让不少人的日子稍微变得好过点,但是却已是成了西城首屈一指的大帮派。
剩下的帮派在如日中天的景虎堂面前,只剩下苟延残喘的日子,这其中不是没有帮派动过刺杀景虎堂那位名义上的帮主杨钊杨国忠,可到最后动手的帮派主谋都是身手异处,而派去的刺客也没有人活下来过,从那时候起西城的帮派才知道景虎堂不是他们这些地头蛇能惹得起的强龙。
西城最大的一家酒楼大堂里,挤满了两三百个汉子,一个个都是聚精会神地听着那说书先生所讲的故事,不时地拍掌喝彩。
杨国忠在二楼的厢房里,看着大堂里那些多是力夫为主的成年汉子,脸上露出了几分满意的笑容,公子的交代他总算是没有搞砸,如今西城大部分的茶馆酒肆都是景虎堂名下的产业,虽然只是保本经营,连薄利都算不上,可是却牢牢地把握了整个西城大半的壮年劳力。
“帮主,那面送来的。”杨国忠正听得入神的时候,冷不防身边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心腹却是在他耳边低声道,让他猛地回过了神。
杨国忠看到那心腹手里拿着的一封敲着虎纹烙印的密信,却是连忙接过道,“送信的人说了什么没有?”
“他说公子传话,要帮主多照顾阿青小姐。”那名心腹答道,他的话让杨国忠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
“知道了,你下去吧,等会告诉掌柜的,今日公子发话,茶酒点心钱全免了。”杨国忠朝那名离开的心腹说道,接着打开了信笺,看了起来。
不过片刻,杨国忠脸上就露出了喜色,他手上的这封信实际上是郭虎禅三个多月前,让辽东缇骑司送回长安的,再由人送到杨国忠手里。
现在的杨国忠早已今非昔比,他虽仍不知道郭虎禅的真实身份,可是被几个他平时想都不敢想的大人物请去见过一面后,他心中却是跟明镜一样,死心塌地地为郭虎禅办事。
看完信之后,杨国忠扔进了厢房里烧着火炭的铜盆里,起身离开了,郭虎禅要他办的事情,如今他可全然插不上手了,不过却比他去办要好得多。
…
长乐宫内,一处隐僻的偏殿里,殿内却是放着数十只烧炭的铜盆,虽然殿门上方的几扇窗子俱是开着,外面的冷风不时吹进殿内,但仍是暖意融融,一片如春的样子。
小腹已经隆起的阿青安静地坐在那里,原本拿剑的手此时却拿着枚绣针,一脸幸福地笑着,却是绣着一块给婴孩用的襁褓。
这时候殿外贺氏的銮驾到了,守在殿门口的两个宫中女官想要进去通报,却是被贺氏喊住了,阿青这个孙媳妇如今已然有了七个月的身孕,正是需要好好静养注意的时候,哪能因为这点小事就让她出来。
贺氏满脸笑意地走进了大殿,郭虎禅和阿青在洛阳的事情,李业嗣手下的缇骑司密探虽然还没胆子大到敢去听墙角的地步,可是郭虎禅和阿青之间的关系却也是瞒不了他们这些人精。
当郭虎禅出发去辽东的时候,阿青折返长安以后,缇骑司的密探就把消息放在了李业嗣这个指挥使的案头上,这些密探并不知道郭虎禅的身份,还只当是李业嗣是注意上了郭虎禅这个如今名头不小的宗室子弟罢了。
李业嗣对于阿青的事情也是知道一些的,景虎堂原先的时候可没这么强势,自从这个殿下口中的阿姐来了以后,却是连续扫平了数个平时恶迹斑斑的帮派,手段之果决,行事之狠辣,便是男子也多有不如。
本来郭虎禅和阿青的事情,李业嗣也没太放在心上,毕竟在他眼里,阿青再厉害也只是个女人,充其量是郭虎禅这位殿下比较喜欢这位‘阿姐’。可是郭虎禅在离开洛阳后,沿途让缇骑司给他送来的密信却是让他改变了原来的想法,这个阿青在郭虎禅心里的分量可不是普通一般的喜欢。
从那之后,李业嗣也便多派了几个缇骑司里的好手跟着阿青,名为监视,实为保护,到了八月的时候,他派出的下属回禀却是让他在意了起来。
阿青怀孕这个消息对李业嗣来说,可不是普通的事情能比的,当时得到属下的回禀后,他不得不直接派人去暗示杨国忠这个景虎堂名义上的帮主,让他想法子找了名医给阿青诊脉后,确认阿青怀孕的消息后,方才松了一口气。
当时不敢怠慢的李业嗣直接找上了郑国公府,找到了贺正阳这位老国公,阿青怀孕那是天大的事情,那肚子里的可是大汉第五代的皇长子,说不定就是日后的皇帝。
贺正阳当时听了李业嗣的禀报后,也是直接呆了,但是随即就大喜起来,郭虎禅这个甥孙有后,岂不更说明天命在身,当下便拉着李业嗣直接驱车去了长乐宫。
贺氏这个太皇太后对于阿青怀孕的消息却是比谁都上心,她已经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人了,本来能看到郭虎禅这个孙子她虽然也是心满意足,可是郭虎禅却又不得不远离长安,去万里之外的战场上厮杀搏命,怎么不叫她担心,可是如今阿青有了郭虎禅的孩子,那便是她的曾孙子,对她这样的老人来说,还有什么能比看到这孩子平平安安地出生更重要的事情。
当即贺氏也不管什么,直接便派人把阿青接进了长乐宫,她可不放心阿青一个女孩子在外面,这时她原本为郭虎禅盘算的几个合适的妻子人选也是被她给抛到了脑后,如今她孙儿这一边的实力,便是那几个她本来看着还合适的女孩儿家里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接进宫里后,贺氏也是把宫里的几个老御医给唤来替阿青把脉,结果个个都是发誓打赌,阿青肚子里的孩子是男孩,这就更让贺氏喜出望外了,当年她那苦命的儿子可是一直无子,只是生了四个女儿,直到在河中才算是老天怜见,给她留下了一个孙儿。
知道阿青肚里的是个男孩,贺氏也是把阿青当成了孙儿的正妻,就是日后孙儿要立阿青当皇后她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家世再好有什么用,能生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贺氏刚走进偏殿,阿青便看到了这位对她极好的太皇太后,连忙放下手里的绣针,却是站了起来要行礼,“参见太皇太后。”
“青儿,来,坐着说话,坐着说话,这要是动了胎气可怎么办?”贺氏看着起来要弯腰的阿青,却是吓了一跳,连忙道,“这要是让哀家的宝贝曾孙子有了差池可怎么办”
听到贺氏的话,阿青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她很快就要当母亲了,只是不知道虎禅他怎么样。
和贺氏一起坐下后,阿青却是问起了郭虎禅的近况,她如今在长乐宫里,消息闭塞,全靠贺氏这位太皇太后,不过她也知道,辽东距离长安相隔万里,再加上又到了冬天,这消息一来一回,就是四五个月。
“虎禅他在边关打了个胜仗,斩首两千,可是差点把新罗人吓破胆。”贺氏口中自然是郭虎禅的第一仗,只不过那上报五百级不到的首级功到了枢密院这里,就变成了两千级,而郭虎禅的战绩也变成了以三百破三千,绝对是属于名将才能打出来的大胜仗。
贺氏历经三朝,自然也清楚这其中的猫腻,虽然程务挺明着是说要借此来提高士气,振奋军心,可其实是名正言顺地让虎禅执掌兵权,以免被人诟病。
“母后说的是,青儿你就不用担心虎禅了。”贺氏身边,是六个被她招进宫的孙女儿,夫家全是开国功臣之后,当年她们六个和六位文侯家的世子成婚,也是为了景武太子,只是谁都没想到自家大哥最后出了意外,她们六个虽然没在夫家受什么委屈,可是因为她们的关系,六人的夫家也全都受了牵连,终文皇帝一朝也是处于受打压的状态,不过六位文侯世家终究是开国时的老牌官僚家族,在文官集团里还是有一定的影响力。
当初郭虎禅回到长安的时候,贺氏没有找郭虎禅这六个姐姐,也是出于安全的考虑,毕竟六文侯世家是官僚世家,和那些功臣武将的想法不一样,不过现在只要阿青生下孩子,六文侯世家肯定会倒过来,所以她才把六个孙女儿给叫进了宫里,同时阿青身边也需要信得过的人来照顾。
…
文顺侯府,长孙谵看着盘面上自己占优的白子,却是朝面前的魏伯玉笑道,“这一局你回天乏术了。”
魏伯玉看着自己已经彻底没了生路的黑棋,不由扔下了手中的黑子,摇头叹道,“没想到你今天居然能下出这般好棋来。”
见魏伯玉认输,长孙谵只是笑了笑,接着便收拾起棋盘上的棋子来,接着问道,“说吧,今天来找我是什么事,你魏大人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我家那儿媳妇这一个月里去了长乐宫五六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太皇太后究竟有什么打算?”魏伯玉看向了面前六文侯世家里最年长的长孙谵问道,如今朝堂上的局面他可是真看不明白了,皇帝在未央宫里喜怒无常,动不动就传出打死太监宫人的消息来,枢密院只管着闷头练兵,如今所有国政大事都是内阁说了算,虽说这种文官政治也是他们过去想看到的,可是却总让人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你家儿媳妇去了五六趟,我那孙媳妇还直接住进了长乐宫。”长孙谵看着魏伯玉,却是摇头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看着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长孙谵,魏伯玉可不吃他这一套,只是赖定坐在那里,朝长孙谵道,“薛家老儿最近不知道转了什么死性,和刑国公凑在了一起,还有太皇太后,在长乐宫里不问世事二十多年,如今却重掌长乐宫,你可别跟我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长孙谵看着一副跟自己卯上了样子的魏伯玉,知道不跟这个犟货把话挑明了,他迟早给自己生出些事情来,当即压低了声音道,“我说,你听,法不传六耳。”
“我知道,你说。”魏伯玉点了点头,如今长安四王,他看着一个个都不安分得很,皇帝又是个窝囊废,他可真看不透以后的朝堂走向。
“长安四王,不管哪个找你,都别搭理,等你家儿媳妇给你带话,我能说的言尽于此,你要再问其他的,我也不会说,你就安心再等上一两个月,到时你肯定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和薛讷交情不浅的长孙谵其实在薛讷投靠郭虎禅之后,就也同样倒向了这位代表皇统正朔的殿下,在他看来就算是内阁要总掌文事,他们六文侯世家也总得占一两个入阁的相位,过去二十多年里,文皇帝像防贼一样防着他们,要是再这样下去,他们六家迟早都会泯然于众,这可不是他愿意看到的结果。
不过出于谨慎的考虑,长孙谵并没有急着把郭虎禅的事情告诉其他五家,毕竟二十多年了,大家未必再像当初那样一条心,保不准会有人有其他想法,毕竟郭虎禅远在万里之外的辽东,战场上的事情谁能说得准,要是有个万一,那他们就血本无归的下场。
长孙谵是直到知道阿青怀孕的消息,而且从贺正阳那里得知当年药王孙思邈的两个当太医的学生也都确认阿青怀的是男胎,他才彻底放下心来,这样即便郭虎禅有事,他们这些集合起来的势力依然能把郭虎禅的儿子推上帝位,毕竟郭虎禅的血脉才是皇统正朔,不是其他人可比的。
但是长孙谵依然不敢提前冒险,即便是和自己一向交好的文贞侯府的家主魏伯玉,他也不敢告知实情,而是打算等阿青生产之后再说。
魏伯玉有些不甘地离开了,可是他也知道自己就算再缠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他现在只能等长孙谵口中那一两个月过去再说了。
…
万里之外的辽东和朝鲜半岛,如今早已是冰封万里,大雪苍茫,郭虎禅此时正带着二十个精锐好手扮作了一队胡汉杂商,进入了朝鲜行省境内,而和他一起的还有一个月前赶到和他汇合的杜老大。
现在的杜老大已经升任千户一职,李业嗣手下可用之人虽然不少,但是能让他放心地派到郭虎禅身边的也就是杜老大了。
杜老大到了长安后,被李业嗣这个指挥使在密室接见之后,方才清楚郭虎禅的真正身份,却是让他暗呼天佑大汉,让他当初救下了这位殿下,不然的话如此群狼环伺的时局,摊上未央宫里的那个皇帝,还真是让人看不到什么帝国的希望。
郭虎禅对于杜老大言谈之间对自己表现出来的那种恭敬,虽然不习惯,可是也只有默默接受,他可以依然把杜老大当成以前的杜大哥,可是杜老大却绝不会再当他是兄弟,他只会把自己当成是可以效死的主君,不敢有任何逾越。
“也不知道那四个人怎么样了。”露宿的林子里,火堆旁,苏文焕却是自语道,他知道郭虎禅让那四个聚赌被赶出军营的士兵去假意投靠新罗叛军来误导他们,可他总觉得这事情不太靠谱。
“他们应该已经和那些叛军接触上了。”郭虎禅知道苏文焕心里的担心,却是在一旁道,那四个士兵是弃子,他们要做的其实只是迷惑那些新罗叛军,真正起作用的是那七个缇骑司的军中密探,只是这件事情他是不会跟苏文焕他们说的,也不会让其他人知道。
“朝鲜行省,各族杂居,我们要混进城里,不是件难事,不过得做些准备。”杜老大随行的几个人,都是缇骑司里的特殊精英,他们精通各种不同的技巧,能为郭虎禅他们提供各方面的帮助,这一路上便有一个人每天教郭虎禅他们说室韦人的语言,而现在随着靠近被新罗叛军盘踞的熊津城,郭虎禅他们必须得接受化妆来进行伪装了,说话的那个真是缇骑司里的易容高手。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