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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半条街,就看见这些管事人人幸灾乐祸,一个个伸手在半空中晃荡,好似在嘲讽主子张海一样,竟然挤兑的哥哥羞怒交加,就那么孤零零的站在自家街口,没出息的哭天抹泪。
张灏大怒,就要走上前去,却没成想,此时后边的下人全都冲了上来,竟然在张灏眼前排成一行,死活不让自家二爷过去。
即使知道他们都是好意,可此时的张灏哪还能任由兄弟被人随意欺辱,沉着脸指着眼前的家人们,骂道:“真当我是木头不成,还是一天天的任事不管?真是奴大压主,今日总算是长见识了,我问你们,你们到底是谁家的下人?”
下人们不免面面相视,想不明白平日最是亲和的二爷,这是在发的哪门子火?犹豫的不敢回话,正好后面冲过来一位,才算让大家心头一松,期盼的看着来人。
此人正是张府外宅二管事张虎,这几年一直跟随二爷辛苦做事,不免被张灏折腾的满世界奔波,前个月才回到京城,念在他这些年功劳甚大,一回来就被小主子赏赐下一个上等的宅院,不但两进两出占地宽敞,院子中还修着个漂亮的花园,这不不算,他两个儿子也都进了族学念书,女儿则成了四小姐的贴身丫鬟,就等着他老父亲解了大管家的职司,来年就由张虎继承上去。
如今的张虎可谓是志得意满,春风得意,好在他几年来都是在外闯荡,身上的棱角早就被岁月磨平了,此时模样沉稳,皱着眉头走到张灏身边,询问道:“二爷,小的们都是好心,您为何无缘无故的发火?”
瞧见张虎并没有唯唯诺诺,或是恭敬谄媚的附和自己,张灏对于他的反应倒是很满意,暗叹果然是历尽风雨,年纪大见事明白的成年人。
“张虎,还有你们大家都转身朝对面瞧瞧,嫂子刚刚故去,这起子混账不尽心尽力帮着主子做事那还罢了,还一个个敢当面看哥哥笑话,什么时候这张家的下人竟如此胆大妄为?”
张虎赶忙转过身去,其他下人同样跟着转身望去,这一看,可是人人义愤填膺,先不说这国公府本就规矩森严,可是对待下人反而最是亲厚,规矩是规矩,人情是人情,只要人人做好本分差事,就算是主子也不能随意打骂下人,这可是老祖宗亲自定的规矩。
平日没大没小的说说笑笑都是正常,毕竟大家都是一家人,只要不逾越不失礼,满府上下和和气气的过日子才是正理,可是真要到了关键时刻,那下人就是下人,主子还是主子,岂能任由下面人目无尊卑,明目张胆的欺负主家?
这火噌的就上来了,张虎这些年一直不在京城,两个府里之间的很多事都不清楚,可是他心中牢牢谨记父亲平日的教诲,那就是要竭尽忠诚的侍奉主家,如今以他的身份,哪还会把伯爵府上的管事放在眼里。
当下都没等二爷亲自开口,张虎气的大怒,指着远处,暴喝道:“混账,谁给这些家伙恁大的胆子,竟敢当街挤兑少爷,都他妈的给老子冲过去,把那些混账全都按倒在地,人人重打四十大板。”
此人平日本就在一众下人之中威信甚高,兼且武艺出众,为人豪爽,很是深得人心,何况又有二爷在后面给大家撑腰,当下这些下人,不管是小厮还是府门外的护卫长随,顿时人人奋勇,个个当先,如狼似虎的冲了上去,只吓得对面的下人们目瞪口呆,眼看着围在大爷张海身边的管事们,一个个被人家凶狠的打翻在地,十几个小厮更是机灵的跑到灵棚附近,拾起堆放在地上的木料,拖着长长的木棍,照着被拔下裤子的管事们,用出吃奶的力气,噼啪的就是一顿暴打。
顿时十几个管事不停地哭爹喊娘,全都被重打的鬼哭狼嚎,张灏也不理会他们,他知道就算是老太爷和太太朱氏出来,也不会阻止他管教下人,这要是被叔叔张武撞见,弄不好这十几个人全都得丢了性命,就算他们都是朱氏的心腹,就凭着这些天朱氏对待自己亲亲热热的态度,以她的性格为人,肯定也不会为了下人而和自己翻脸。
拉着大感解气,神色感激望着他的张海,兄弟俩一起走进府门,路过一个个下人时,人人全都敬畏的低头走路,他们清楚,如今就算是二老太爷,轻易都不敢得罪这位爷,那些管事也活该今日倒霉,正好被灏二爷瞧见他们的恶心嘴脸。
相比国公府占地广大,伯爵府则小了很多,不过同样是庭院深深,张灏也没打算进去,站在准备放置灵位棺木的大棚前,指着摆放的稀稀落落的祭品,皱眉道:“怎么还未布置好?棺椁呢?”
张海顿时苦笑,叹气道:“兄弟,不是哥哥矫情,可咱家不是那小家小户,就算是母亲想节俭操办丧事,这规模气派又能真的小了吗?根本是不可能啊,唉,何况故去的又是你可怜的嫂子,还有我那未出世的孩儿啊!”
说完一身白衣的张海,那脸上泪水就流了下来,显得神色凄凉悲苦,只是张灏却未安慰他,站在身边冷笑道:“此时后悔又有何用?平日几次三番奉劝你,别见到美貌丫鬟就抬不动脚,而你偏置若罔闻,娶了嫂子后也不收收心,接连又纳了几个丫鬟你心中清楚,纳了就纳了,可还不给人家个交代,要不是你前些日子把个玩腻的丫鬟赶出院子配了小子,何至于引得其她人心生怨恨?结果这惨事却要嫂子和侄儿来替你承受,要不是念在你我乃是骨肉同胞的情分上,死去的又是嫡亲的嫂子侄儿,哼,我都不愿理会你。”
这一通劈头盖脸般的教训,可说的张海顿感羞惭无地,张灏看到他那懦弱的德行就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看在故去嫂子的面子上,他都真想狠揍这个哥哥一顿。
可是事已至此,张灏也不想管他的混乱家务事,自己不争气,任是谁来相帮恐怕都无济于事。
正好远远瞧见四五个下人费力的抬着几块木料进来,后头还跟着几个工匠打扮的外人,张灏一愣,指着他们说道:“你们都过来。”
呼喝着口号的下人早就看到大门外暴打众多管事的精彩一幕,此时早有心理准备,听见二爷一声传唤,赶紧故意露出辛苦费力的模样,好似费劲力气才把木料抗进来的一样。
“小的们给二位爷请安了,二爷,您老有何吩咐?”几个下人奋起余勇,扛着木料快步走到张灏跟前,轻手轻脚的放下几块厚重木料,恭敬的回道,而三位工匠则不知所措的站在远处,没敢跟着过来。
张灏心情不好,只是仔细看了几眼那几块用大红毡布包裹的粗板,他也知道凡是真正的富贵人家,基本都不会购买现成的棺木,而是采买上好的木料,或是早就命下人从深山老林中,采伐些珍贵木头运过来小心存放,然后请木匠过来连夜打造,毕竟逝去之人的身份不同,都得有相应的繁琐规矩礼仪来对应。
“这是什么料质?花了多少银钱?”一边的张海此时收起窝囊样子,走过来询问。
领头的管事赶紧回道:“两位爷,这可是上好的桃花洞,还是前面街口的老尚书为了老夫人购置的,这还是人家做四川知府任上从民间搜购而来,总共是三副,如今老尚书和老夫人一人预备一副,这剩下的也没用,因这木料可听说是姻缘板,大抵一物抵一人的,一般人可消受不起,正好他家的管事和小的熟络,就禀报了自家老爷,这老人家一听是咱府上为了少奶奶准备的,非常痛快的就同意了,原本张口要白银一千二百两,这不,一口给改成了五百两整,小的当即替少爷做主,就给拉了回来,您看,都是现成的墙磕,底盖,堵头等都俱全,一共大小七块。”
身后一个木匠此时再也忍不住,抢上来指着木料赞叹道:“两位爷们,这可是真正的桃花姻缘板,小的这一辈子都没见过几次,您要不信,行。”
说完从斜跨着的布袋里摸出一把斧子,小心翼翼的抬起木料一角,仔细的看了下,这才一斧头劈了下去,别说在场有那懂行之人,就是包括张灏这些外行,也瞧得分明,人人不免吃了一惊。
顿时一股子木头香气涌了出来,气味有股子药香,又带些樟木楠木的清香,而那茬口更是齐齐整整,只是劈出的口子只有绿豆般大小,这一斧子下去,竟然发出的是那类似金属碰撞的金铁声响,至此就算是再不懂行的人,也看出这些木料确实是口上佳棺材板。
“这几块木板全都是五寸厚,二尺五寸宽,七尺五寸长的,这可是上佳的尺寸,别说才要您府上五百两银子,就是当街叫卖二千两,那也有的是人抢。”
大声叫嚷,那三个木匠此时全都蹲在地上,赞叹的摸着纹理漂亮的板料,不时的互相议论。
为难的摇头,张海清楚自己手里没钱,前头加上自己多年积蓄,一千多两银子购买白布,木料,火烛,香纸祭物就花的干净,别看这些东西便宜不起眼,可是架不住府上人多地广,每样所需都是极大的,就是给五百多口下人换上孝衣孝帽,就花费了整整四百两银子。
眼巴巴的瞅着弟弟张灏,张海不免又是唉声叹气,其他人的眼光也都聚在二爷身上,就等着看看这位爷,能否真的出手相帮。
正巧,只见十几个被打的奄奄一息的管事们,此时狼狈不堪的被人搀扶,一个个耸拉着脑袋,呲牙咧嘴的被送进后院去了。
而打人的家人们,则帮着张梁带领的十几个长随,抬着十几口沉重的木箱子,费力的鱼贯而入。
人人惊讶,此时不免放下手头的差事,全都偷跑进来瞧着热闹,远远瞧见大爷的书童张二狗,此时一脸的扬眉吐气,高昂着脑袋看都不看别人一眼。
还好刚想好生吹嘘一把的他,没等说话就看见二爷沉着脸站在少爷身边,赶紧换上一副恭敬的模样,大气都不敢出,老老实实的站着不动,就等着主子们默许,好马上让这些狗眼看人低的混蛋们,也瞧瞧咱大爷和灏二爷之间的兄弟情谊。
可张灏却没任由他道出实话,反而板着脸,冷冷的大声说道:“好了,哥哥这几年交给我的银子,连本带利的都抬过来了,总共是五千多两银子,多出来的,就算是弟弟的一份心意好了。”
全场愕然,这话只听得所有下人都神色复杂的盯着一脸感激的大爷张海,这心里全都暗暗嘀咕不已,人人震惊,谁也没成想,大爷竟然能积攒下如此多的银子,还有远见的交给弟弟帮着打理,平日可真是看走眼了,没想到这位真会暗度陈仓,至此不由得他们不对张海刮目相看,谁不知道二爷张灏一言九鼎,从不妄言骗人,可哪里又会知道?这位爷平日是不骗人,可一旦骗你,那就是骗人就要人命的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