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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放下阳城平原上的两军战阵不说,单说辽西秦代古群山之中,一直轻兵简装的骑兵部队正在崎岖的山道中艰难的缓缓行进。
“妈的,这山道还真是难走啊!”别部司马张林手下的一员小校一刀砍断挡在身前的一段树枝,望着前方的杂草丛生的碎石羊肠小路,恨恨的骂道。
离开大营已经三天了,张林凭着心中记忆的图谱勉强在无终山路之间寻到了卢龙古道的入口,可谁想到这本就崎岖难行的卢龙道在经历了二百年的风雨侵蚀之后,早就已经失去了原本的面貌。愈加难行不说,就连原本的道路也在杂草的遮掩之下,变得极难寻觅。
漫长的三天,张林的骑兵都是在磕磕绊绊,寻寻觅觅之中一路前行的,每走一段山路都会无比艰难。
如果只是为了赶路,张林也不至于这样着急上火,可他的行军速度关系到整个征北大军的全盘计划,想到自己的主公如今很可能已经在辽西陷入苦战,张林就感到心急如焚。
“将军,前方探路的斥候已经回来了,但还是没有找到卢龙古道的路径。”一个骑兵从前面匆匆赶回,向张林禀报道。“找不到就接着去找啊!”张林的眉头紧紧皱起,这些人难道是死脑筋吗?找不到还有什么可禀报的!
恼火之下,张林亲自下马上前,带着一帮亲兵仔细搜寻。不过他自己搜寻之后,才知道探路的斥候们还真是颇有苦衷,没想到古道到了此处,竟然被数块大石遮断去路,再难寻觅踪迹。
怎么办?张林这是可有些呆住了,难道这卢龙道真的已经完全被堵死了?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大军的计划岂不是都会变成泡影?心急如焚之下,张林双眉紧锁,眼中流露出焦急思索的神色。
“将军!”一声突兀的声音在张林的耳边响起,正有些六神无主的张林被这一声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之后,不由得怒声道:“何事大惊小怪!?”
那个有事禀报地骑兵被张林的恼火的语气吓出一身汗,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将军,有些战战兢兢的说道:“启禀将军,有几个兄弟在西边山岭上找到一个樵夫。属下们觉得他行踪甚是可疑。所以就把他带过来让将军审讯!”
樵夫?张林怔了一下之后,猛地一拍脑门道自嘲道:“真是该死,我怎么连这点都忘了!山原阻塞难行,道路险阻隐讳之处。当寻向导土著引之!”猛地抬头道:“快,快把那人带来,哦,不对。是请到这里来!”
很快,一个大概五十来岁,须发斑白的樵夫被几个骑兵推推搡搡的送到张林的面前。尽管张林已经说了,要将这人请来。不过大概在益州豹骑兵的字典里,请来和抓来是一个意思吧。
张林看到那樵夫一脸惊慌,连忙上前拉住他地手安慰道:“老伯,真不好意思。我手下的兵丁不会办事,让老人家受惊了!”
张林本身生的面容颇为英俊,他又自幼饱读兵书战策。四书五经。故而无论是在容貌还是气质上都是一派儒雅之气。所以那个老樵夫在被兵丁们弄得心惊胆战之后,碰上这么个和颜悦色的将军。略有诧异之余,心情也总算是平复了一点儿。颤巍巍地跪下叩头道:“将军,小民只是山中的一个樵夫,素来奉公守法,从未作奸犯科,还请将军饶了小民一命啊!”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张林一阵苦笑,看来这里的大汉官兵们也都是为害一方的主儿,以致于老百姓看到官军地第一个反映就是求饶。
“老丈,”张林用一种能令人安心的厚重声调说道:“我们是朝廷派来征讨乌桓的,本来我们想要找到卢龙古道通过的,但到了此处,却发现古道路径全无,数千将士在此处进退不得,不知老丈是否知道这附近有什么道路可以穿越群山呢?”
说着,张林向身后地兵卒招招手,一个骑兵连忙捧着一放了十几贯钱的包袱走过来打开。看着一串串的铜钱,老樵夫眼睛一亮,手都有些打哆嗦,他活了这么大地年纪,哪里见过这多地钱,咽了口唾沫,声音有些打颤地说道:“军,军爷,什么卢龙古道,老汉不是很清楚,只不过据此十里以外,倒是有个废弃的小城子,听老辈人说,那里倒是叫做卢龙塞。”
张林心中一阵激动,卢龙塞,不就是当年卫大将军在卢龙道上修建地军事要塞吗?找到了卢龙塞就等于找到了进军柳城的通道,张林勉强压抑住自己的心情,继续问道:“老伯,你可知道这条通往卢龙塞的道路在什么地方?”
老樵夫眼睛盯着那袋钱,点了点头。张林长出了一口气,脸上的笑意就更浓了:“老伯,有劳你,将我们带到卢龙塞,当然,这之后,这些钱就都是你的了。”
尽管有
放心,但对于钱财的渴求,还是让这老樵夫同意成为向导。
一天后,通过一条相当隐秘的山间小路,五千汉军在历尽千辛万苦之后,终于到达了二百年前的据点卢龙塞。
看着这百年来不论风吹雨打,始终屹立在北疆的西汉古城,望着北方遥遥的通向崇山以外的弯曲古道,张林心中舒坦万分,忍不住仰天长啸——看来我这次能够幸不辱命了!
柳城,辽西乌桓大人丘力居的居城,也是整个辽西乌桓的都城。柳城坐落在秦代古长城以北的辽西平原上,规模不大,如果放在大汉富裕的州郡,它最多也就是个县城的级别。乌桓民族虽然百年来与汉人杂居,不论是生活上还是谋生手段上都有很大一部分被汉人同化,但它现在毕竟还是一个草原民族,尽管骑射本领并世无双,但论起平地筑城的本领,他们比起汉人可要差的远了。
身处战地后方的柳城此时一派安乐祥和之气,城外农田之内,陌交通,鸡犬相闻,城郊草原之上,排排羊群若百云,队队牛马似锦绣,牧人扬鞭,呼喝来回。便是城内,户户炊烟高升,家家灯烛闪耀。这满城内外,妇孺之数却占了七成,而青壮男子,十中仅有一二。
乌桓不比大汉,大汉人口五千余万,便在战争中战死十万,却也是九牛一毛。可乌桓总人口不过三十余万,前次公孙瓒在石门大破乌桓军队,丘力居五万大军去了三万有余。而今他又在辽西在此召集民夫,联合败兵,凑起五万兵马,再加上辽东的三万兵丁,这才弄出了八万人马围公孙的大戏。
兵源的频繁抽调,使得乌桓各部落之中的男人数目急剧减少,所留的,不过是老弱病残之辈,还有为数不多的部落留守部队罢了。
就在这母盼子归,爷唤孙回的安逸空气中,一股暴戾血腥的气息在不断的加浓。比人类灵性敏觉的牲畜们,如草原上的战马、县城家户之中的家犬,都似乎感到了灾难的即将来临,变的暴躁不安起来。
残阳,如血般斜挂在西方的天空之中,久久不愿落下,似乎想要见证将在不久之后发生的那一场人间惨剧。
厄运,就在这不经意间,降临到乌桓部落的头上。当五千挥舞长刀的汉族骑兵出现在柳城城外的时候,居住在城郊的牧人们,脸上显现的不是惊恐,而是茫然。他们不敢相信,百年来被视作乌桓洁净之土,从未遭受过战火侵袭的柳城,竟会被战争的诅咒所附身。
百余年来,一直都是草原民族在掌握战争的主动权,不时侵入大汉纵深,烧杀抢掠,掠夺资源,捕获汉人做奴隶。而汉朝政府长时间的怀柔手段,也让乌桓人忘记了,他们的祖先们是怎样在汉武大帝的脚下呻吟乞求,才换来这百年的芶延残喘。如今,他们的部族再次强盛起来,而汉人则成为了可以任意宰割掳掠的猪猡。
乌桓人忘记了汉民族血液深处流淌着的那股传承自上古炎黄大帝的血性,轻视了汉民族深入骨髓的那种高傲的尊严。而这一切,今天出现在柳城的汉军骑兵将再次让乌桓的族人,回忆起那些深埋在意识深处的恐惧。
战争是残酷的,杀戮是血腥的。有战争就会有杀戮,而单方面的杀戮更是能够将天空染成红色。
战士的长刀用来斩杀敌人,是一种荣耀,但用来屠戮平民,似乎就是一种罪孽。
可是,在这柳城的老弱妇孺,当真只是平民吗?看着跌倒在地的老人,汉军将士没有手软;看到伏地哭泣的妇女,士兵们并未留情;而面对茫然的眨着一双纯真稚气的眼睛,试图摇醒已然血染大地的母亲的幼儿,将士们的长刀凝滞在半空,但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之后,他们的长刀已然划出了应有的弧度。
这就是战争。在战争中,试问有谁不是罪人?
乌桓的老人无罪?不,他们是罪人,因为就是他们将自己的刀枪交到了子孙的手中,并且告诉子孙们,无尽的财富只有从南方汉人的手里抢夺过来;
乌桓的女人无罪?不,她们也是罪人,正是她们,在乌桓的兵士出征之后,承担起了耕种田土的重任,种出了维持战争的军粮,而后,饱餐战饭的乌桓骑兵又再次用力的挥舞着马刀,去收割一个个汉人的生命;
乌桓的孩子无罪?不,他们将是乌桓民族再次向汉族发起战争时的先锋!
战争中,没有什么人是无罪的,所以一切尽皆归于杀戮,用鲜血去洗净两个民族之间的宿怨。
残阳坠入地平线之下,似乎终于不再忍心去观看这凄惨的画面。
就在汉军主力与乌桓主力开始决战的一天前,辽西乌桓根据地——柳城陷落。全城原有人口十万余,破城之后,仅剩不足六万族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