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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朗的夜空中。弯新月初 “周”与“韩”字旗伊衙尚删飘
着。
城内的韩奕,看起来十分轻闲,似乎全没将围城强敌放在眼里。
看在部下将佐眼里,那都成了他稳坐中军帐不动如山的气度。尽管如此,普通军士们在大军围城日久之时,难免对韩奕迟迟不肯下令突围感到不解。 他与一队普通士卒正蹲坐在一起。背靠着城墙,享受着夜晚暂时的安宁与清凉。随军役畜已经杀完。已经开始成批宰杀战马,他希望战事不需要拖到自己杀尽战马之时。
“话说我们这襄垣城,可是大有来历的,它至少有一千三百年的历史。它的饰造者,名叫赵襄子。此城因他而生。其人虽贵为赵氏之子。但他原不过是一个小妾所生的庶子。而且是秋女所生。
但他凭借自己的努力,终究成了一代君王,他的国家名字叫赵。提到“赵。字,大伙都不陌生。
可见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不过据说这个赵襄子长得有些对不起人”
“话说赵襄子凭借自己的才干,终做了赵氏的继承人,彼时晋国已经名存实亡,其国政被四家把持着,分别为智、赵、韩、魏四氏。在这四氏中,以智氏的实力最为强大,其家主智伯为晋国的正卿,他想独霸晋国,便胁迫韩、魏两家,先想灭了赵氏,妄想个个击破”
“赵襄子不畏强敌,也不与敌争夺一城一地之失,退保赵氏的根据地晋阳,以地利之险,人事之和。克敌疲之短,相机再战,就如我等今日这般”智伯久攻不下,无奈,就想出了个水灌晋阳的办法”
韩奕很有说故事的天份。军士们被他的故事吸引住了,更何况今日亦如赵襄子时代,被强敌团团围住。有军士忍不住追问道:
“水灌晋阳,倒是一个不错的法子。相公,我们如今困守襄桓,要是城外汉军也使出这个法子,那可如何是好?要知这襄垣地界,西高东低,襄垣城一带地域最是低洼。”
“呸,这天好久没下过雨了,要是真能引水灌城,汉军早就使出来了!”另有人给出了答案。
“相公,您快说说,这叫赵襄子的能守住晋阳城吗?”
“赵襄子当然守住了晋阳城,他不仅守住,还一守就是两年。部下想突围出城,他也不允许。”韩奕的目光在这两位的军士的脸上特别的停留了一下。
“那他一定不缺粮钱 ”步军都头党进若有所思,嚷嚷道。
“没错,赵襄子或许不缺粮食。可是总该有坐吃山空的时候,难道他不怕有粮尽的那一天吗?”吕福质疑道。
“赵襄子之所以能守上两年。最主要的还是因为胁从的韩、魏两家出人不出力。诸位想想看,万一这赵襄子要是败亡了,那么接下来会轮到哪家?兔死狐悲啊!”
“后来如何?”军汉们追问道,似乎忘记了给自己说故事的是何等人物。
韩奕舔了舔干渴的嘴唇。手脚快的军士连忙递上一碗水,那水不过是用布头从枯井湿泥中绞出来的;即便如此。韩奕也只是浅浅抿了一口,将水碗递还了回去。他不是厌恶泥水的可憎,而是珍惜。
“就军国盟誓而言,世上从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天下熙熙,皆为利往。赵襄子早就看出了智、韩、魏三家同盟并非铁板一块,他遣人偷偷出了城,将其中利害说给韩、魏两家知道。韩、魏、赵三家一拍即合,当即以其人之道还失其身,引水反灌了智家的军营。正所谓,成于水,败亦由于水也。智家被消灭了,举族受诛,而晋国就被赵、韩、魏三家瓜分了。这就是“三家分晋。典故的由来。”韩奕说道。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也没甚稀奇。依属下之见,那智伯不够果断,快刀斩乱麻,要是拼死一战。哪轮到赵氏风光?”吕福不服道。
“相公今日说这个故事,是因为如今我们也被困孤城的缘故吧?”党进疑道,“今敌军围城,我等既缺粮食又缺少饮水,但敌军仍无法撼动。依属下看,相公临危不惧,不比那赵襄子差。”
“哈哈!党都头这是在拍我马屁!”韩奕大笑道。
“属下这是实话实说!”党进微露羞赧之色,这介。汉子有些圆滑,他转头问围坐的军汉们道,“兄弟们觉得如何?”
“相公的万金之躯,与我等粗汉齐进退,我等还怕李瑰作甚?”军汉们嘲笑道。
韩奕等军士们消停了,继续说道:
“吕三郎方才说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道理,虽然是至理,但世上之事不可一概而论。那智伯兵败被杀之后,赵襄子把他的头骨涂上漆,作为饮具,尽显胜者为王的气慨。但智氏的门客中有一个名叫豫让的。想为他报仇,便去刺杀赵襄子!”
“这豫让碍手了吗?”党进不由的伸长了脖子。
“废话,要是真让他碍手了。哪里会有赵国?”吕福讥笑道。
“豫让先是化装为刑徒,怀揣匕首。混到赵襄子的宫室中为奴,为赵襄子洒扫茅厕。大概是天佑赵氏,心队卜尖茅厕时,忽然心动不安“令人按索,抓获了豫势”他从要将豫让杀死,赵襄子说,智氏举族被诛,已死无后人,而此人还要为他报仇,真是一个义士,我小心躲避他好了。于是。赵襄子便释放了豫让。”
“赵襄子有气度,真了不起!”众人纷纷议论道。
“豫让虽然侥幸逃了一回,但他仍然不肯放弃。他用涤涂身,装扮成一个癞疮病人,又吞下火炭,弄哑嗓音,还在街市上乞讨,就连他结发妻子见面也认不出来。一切只为了躲在赵襄子出宫必经的桥下,寻找机会将赵襄子杀了。那桥后来就叫做豫让桥据说就在如今的晋阳。若是将来有机会直捣太原府。定要去寻访一下。”
“那么这回,他成功,”党进看了吕福一眼,硬是将未说完的话吞了回去。
“这次当然还是失败了。赵襄子不由得很好奇,因为这豫让在成为智伯门客之前,也曾效力于范氏、中行氏,而这两家曾相继亡于智氏之手。既然智伯攻灭他们,你为什么不为他们效死,偏偏为智伯效死。为他刺杀我?豫让回答说,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容,范氏、中行氏以众人待我,我以众人报之;智伯以国士待我,我就以国士报之。 所以后来就有了“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容。的典故!”
“豫让虽属忠义之士,但这样的人,要是真放了他,还会有第三次、第四次。斩草须除根!”吕福断言道。
“吕三郎说的是,赵襄子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这次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一心想置自己于死地的刺客。换作韩某,也会如赵襄子这么做。既然放过了豫让一次,再将他斩首。一可成全豫让的忠名,也不损自己的美名。何乐而不为呢?
这豫让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向赵襄子请求,希望赵襄子脱下外衣。让他刺杀,算是为自己有知遇之恩的智氏报了仇,了却此生余愿。赵襄子也不介意。依言脱下了自己的外衣。君子有成*人之美是也!那豫让拔剑连刺赵襄子的外衣三次,然后带着大仇得报的快意 ,自尽而死!”
围坐在四周的军士们,听到此处,一时鸦雀无声,好半天众人击掌赞叹道:
“豫让真是个大英雄!”
党进似乎被这个故事打动了。他长得高大健壮,虬须虎颈,气宇轩昂,却没有呼延弘义身上的那一股与生俱来草莽豪气,这跟他的来历有关。因为他自幼便是那位鼎鼎大名的卖国贼杜重威的家奴,杜重威为人不怎样,对党进却有衣食之恩。当年杜重威兵败后,党进做为罪臣家奴被充了军,因而就成了义勇军的一份子,自以为从此毫无它念。虽然当兵的的俸薪没有多少,党进还常常自己掏钱接济杜氏遗属,就这一点来说,那些曾经受过杜氏恩惠的达官贵人们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他。
韩奕得知这一事,特意吩咐军曹们给他不少照顾,还提拔他做了都头。党进铭记在心,要知韩奕对杜重威之辈是恨之入骨。
遍观义勇军中,既有与韩交一同从杨刘镇杀出来的,也有随韩奕从乱兵与流寇刀下侥牵活过来的。他们庆幸自己在乱世之中,跟了一介,值得依赖的主帅。正如今天这般。韩奕位兼将相,却跟军士们同饮一碗浑泥水,这远比任何高谈阔论与豪言壮语更加真实与可靠。
党进自认为做不了国士,但他愿意如豫让一样报答韩奕。同样的。在义勇军全体将士们的心中,只要帅旗不倒,他们将无所畏惧。
夜色渐已深沉。
就在韩奕以为今夜相安无事之时。城外的汉军主帅李瑰勃然大怒。
他刚刚接到太平驿溃兵带来的消息。这让他大惊失色,直到又接到厩亭大营留守部下再一次夺回太平驿的消息,他这才稍为安心了一些。
“传我军令,再次攻城,拂晓前务必拿下襄垣城!违令者,斩!”李瑰命道。
是可忍孰不可忍,明明将周军主力围困在狭小的襄垣城内,既缺水又少粮,却奈何他不得,反弄得自己损只折将,李瑰被彻底激怒了。
汉军发疯似地耸拥而上。城头的守军无所畏惧。这一次,义勇军准备充分,步军配备的床弩反倒因为缺少箭矢而被下令节省使用,投石机却被大量使用,所用的石弹,全是从官舍与民房中扒下的方石。
如雨的石弹,方的、圆的、尖刺的。扑天盖地倾诲而下,落在地上。甚至会弹跳起来,将它们所遇到的一切砸成齑粉。城上城下除了充斥着重物撞击的闷哼声,就是双方将士的惨叫声。
汉军如野草一般,折伏在地。血水横流。在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之后。终于摸着了城墙,趁着周军似乎后力不继,汉军将数十架云梯搭上墙体,急切地向上攀登。火光的映衬下,汉军如蚂蚁一般蠕动着。
忽然,从城头上落下厚重的乌云。似乎是沙尘,将攀城的汉军包裹在其中,空气中飘散着硫磺的气味。
“不好,是火药!”汉军惊恐地呼喊道。
一支火箭自残破的城楼上疾射而出。瞬间,城墙下闪过
边尔米。紧接着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盅速地扩散,让城赚 死物活物点燃。
攻城的汉军,惊恐地向后急退。但是迟了,夜风将火药粉末飘散的到处都是,点燃了一切。汉军在火光中痛苦地翻滚着,嚎啕痛哭,城下成了人间地狱。既便是机警的军士借着在地上打滚,扑灭身上的烈火,也被城头的守军一一射杀。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烟与焦糊味。
义勇军将士没有时间庆贺自己暂时的胜利,因为更多的汉军在督战队的逼迫下,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李瑰感到莫大的耻辱,他孤注一掷地动用他所动用的兵力,发誓要血洗襄垣城。
呼延弘义、陈顺、朱贵等诸将,各守一方,赤膊上阵。战鼓与报警的角号声一浪赛过一浪,韩奕则从军中挑出一队精锐编入牙军,亲自率领,救援四方,以防有失。
激战仍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城楼上残存的木质栋梁,不堪敌军投石机的一次又一次地直接命中,彻底的被击倒,石木倾覆,发出巨大的声响。
敌军一波又一波发起攻击,似乎不知疲倦,这让义勇军极为难受。义勇军虽悍不畏死,但如一根紧绷的弦,得不到休息,渐感力不从心。
凄凉而急促的号角声响彻了夜空,那是南城的方向。
韩奕率领着赶死队奔往南城。南城城头上出现了几个汉军身影,守军节节败退。
“嗖!”急切之下,韩奕抬头便射。直接将一个敌军从城头射翻下去。他来不及动员部下,拔刀直奔城头,往那人头攒动之处奔了过去。
七八支刀枪刺了过来,将韩奕逼到了墙角,他奋力回击,砍掉了几颗脑袋,手中战刀传递来的阻力让他虎口发麻,迸出的鲜血溅了他一身。他仍然无法击退爬上来的敌军。幸亏城头上狭拥成一团的敌军反而处处受制。
李威借着支在地上的佩刀力量。半跪着大口喘着粗气,他的四周已经倒下了一大片,身上的铠甲只剩下几块零碎。
“六哥,你还能站起来吗?”韩奕大声疾呼。
李威深吸了一口气,再一次跳将起来,用掀起的血雨来回答。
“相公亲至,我等岂能坐视?”党进大声疾呼。听着夜空里雄浑的战鼓声,一股凛冽杀气霎时自胸中喷涌而出,党项带着左右杀到,立复在城头上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杀!”众军士内心深处最富有野性的斗志被激发了出来。
“杀!”韩奕仍然一如既往地挥刀、抽刀、再挥刀。
倒仆的尸首叠加在一起,城头上成了血地,湿滑的地面甚至让敌我双方站立不稳。稀奕狠狠地将横刀插入迎面扑来的汉军小卒,对方不可思议地张了张嘴,立刻死去。弗奕飞快地抽回自己的佩刀,将那具尸首一脚踢落城去,城头上剩下的唯一的汉卒木然地看着杀神一般的韩奕。本能地后退,竟跌落城下。
这厮杀声渐渐由强变弱,最后偃旗息鼓,归于平静。东方未晓,这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
韩奕扶着墙垛,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身上沾满粘稠的血液,耳边仍回荡着双方你死我活的厮杀声。
“相公,敌军退了”。党进走到身边,轻声说道,仍然心有余悸。
“是吗?”韩奕抬起身来,他坚定地说道,“那么应该轮到我们真正反击了。”
“什么?”党进不明白。他看到了韩奕嘴角挂着得意的微笑。
李瑰正在大发雷霆,他亲手斩杀了攻城未果的部下,犹自余怒未消。
小小的襄垣城,难道是铁打的不成?”李瑰失意之下,不禁有些
。
他终于见识到了义勇军的战力,这丰破了他全部的胆气,更让他疑神疑鬼起来,当初韩奕为何会一头扎进襄垣城坐以困斗呢?此时此刻,他萌生了退意。
杨业呆立在帐内,正欲规劝两句。帐外短暂的宁静,似乎出现了一丝骚动。骚动声迅速被一股惊天动的的叫喊声所淹没,众将奔出帐外。眼睁睁地看着一顶行军帐篷在自己面前洼地“奔跑”着。
城头火光的照耀下,城外忽然泛着波光,波光之中无数的汉军军士在波峰间浮沉着、挣扎着、叫喊着。
“水从何来?”李瑰目瞪口呆。面如死灰。杨业等将佐连忙将他拖带着奔逃,网逃离不远,身后的帅帐轰然倒塌,迅速消失在洪水之中。
凭空出现的洪水淹没了一切,不仅迅速填满了漳水河浅浅的河道,也无情地冲垮了城外的汉军军营。让他们躲无可躲。它欢快地从高处冲下,在襄垣城前因为城墙的阻挡,绕了个围,将夹杂其中的人、马与一切死的活的,席卷而去,浩浩荡荡地奔腾而下。
襄垣城内当然也渗了水,但大战之后的义勇军纷纷跳入城内只及腰畔的水中,头一次痛痛快快地洗个澡。
“成由于水,败亦由于水。此战功归赵襄子!”韩奕对着部下们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