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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量房中熟悉的摆设,打量这间安毅专门留给她和龚茜的向阳方向的温馨客房,抚摸盖在身上这床与安毅、龚茜一同当天在霞飞路买回来的意大利绒被,禁不往悲从心升,扯紧被子,盖到头上无声地抽泣起来。
昨晚安毅并没有留下叶青,温存地安抚劝慰之后,便将叶青送上戴笠的车,直接迟回到法租界的毅园,并暗中请求戴笠代为联系杭州叶家,向焦虑不安的叶家老小报个平安,告诉他们叶青一时不高兴跑来上海散心,住在法租界的毅园,也好让叶家不用那么操心。
此时自怜自艾哭泣不休的叶青并不知道,有一位年纪比她小四岁,同样是花容月貌、外刚内柔的年轻女子,也和她一样强忍愁怨把泪水悄悄地咽进肚子里。
穿过树林的道路尽头,安毅的军需处长张扬上校亲自驾驶一辆覆盖伪装网的道奇吉普,停在路口等候,车子后方的大树下面,倚在树上的纳兰飘雪把芊芊素手拂去盖在美丽脸庞JL的秀发,杏眼含泪,低头不语。
安毅静静地站在一旁,等纳兰飘雪接过自己递过去的手绢低头擦泪时,才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的侍卫长过来,从林耀东手里接过黄呢军大衣,缓缓地披在她柔弱的肩上:“飘雪,这次回北平后,近期内就不要来上海了,更不要到南京去,等过个一年半-载风声平息之后再说巴纳兰飘雪抓紧大衣领子,缓缓抬起头,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涌了出来:“你终于说话了……从俗的部下把我送到这儿开始,两个多小时你只问了我三句话,然后就忙自己的……现在还狠心地把我赶走……”
“飘雪,你让我说什么才好呢?没错,我们是好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曾经一起度过了一段热血***的美好时光,共同经历了暗杀等艰难磨砺,那段日子就像金子般深深地藏在我心底,恐怕现在再也找不回那种激越而无比真挚的时光了。
你有自己的理想,我也有自己的理想,以前我认为彼此的理想只是在实现的途径方面有所差别,最终还是会殊途同归的,但经过这两年来的南征北战,特别是经过这段时间的对日作战,我发现并非如此,两者相距很远。
我尊重你的选择,也钦佩你的精神,但是我并不赞成你现在的做法,所以我才建议你并给自己一段时间好好想想,就算是总结一下得失也是有用的。
现在上海你是回不去了,至少近期内你不能回去,包括你的那些侥幸脱身的同志都处于双重抓捕之中,特别是日本情报机关的通缉,要是你有个万一,恐怕我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你了,相信你的组织也都有了深刻教训。”安毅耐心地劝导。
纳兰飘雪轻轻摇了摇头,被酸楚的泪水浸得有些发红的鼻翼微微蠕动,洁白的贝齿咬着颤抖的下唇,过了好一儿才开口说道:
“我感激你,倩萍也感激你,我们娟多兄弟姐妹都感激你,可是你,你为何总是这样挂着情不由衷的笑容,把彼此间心灵的距离越拉越远啊?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问问我,除了选择留下和回去之外,还有什么路可以选择,为什么你不愿意和我多说几昝话?难倒我就真的那么没有吸引力?”
安毅瞪大眼睛,一下子愣住了,纳兰飘雪看见安毅这样,难过地转过身,呜咽着跑到车子边上,拉开后门发现后座上堆满了长形帆布包,匆匆关上门打开副驾驶室车门钻了进去,说了声“开车”,就把头埋在双腿上。
张扬有些惊讶,下车望向安毅,看到安毅苦笑着连连摆手,便敬了个礼钻进驾驶室,发动汽车缓缓开出林子,转入向西的公路。
车子开出十几公里,缓缓驶过工兵临时搭建的木桥,张扬长出口气,望向仍在默默流泪楚楚动人的纳兰飘雪:
“纳兰老师,你别再哭了,再哭我都要陪着你流泪了……古有褒姒落泪西子捧心,皆祸国殃民,我还以为是谣传,人怎么可能会那么漂亮,现在看到你哭成这样才隐约明白一些……对了,你们共产党里面,还有谁比你漂亮啊……不不!有一半漂亮就行了,介绍给小弟行不行啊?要是彼此情投意合,小弟不惜脱下这身上校制服,投奔你们共产党,你觉得如何?”
纳兰飘雪擦去香腮旁的泪水,转头望向窗外,没有搭理嬉皮笑脸的张扬,张扬耸肩一笑,突然问道:
“纳兰老师,我们安司令确实是百年难遇的人中龙凤啊!谁见谁爱,连小弟都忍不住嫉妒他,回到家里我家老爷子老妈子整天在我耳边唠叨,说什么我要是有安司令一半的出息,就不用全家为**心了,全上海的名门闺秀那是任我挑啊!
这话让我气得牙都疼,你说论相貌,我和安司令是各有千秋,同属温文尔雅、玉树临风那一类,论年龄,我和他相差到一岁,论身高,我只「矮上一公分,要是穿上犀底作战鞋就差不多了,你说说「箱甲)「鹄什么你们这些美人儿没一个看上我,全都看上他了呢?咦,你干嘛瞪眼啊?你这副样子我瞧一眼就知道心里想些什么,看来这共产党人也是有七情六欲的嘛-,唉!这女人啊,正像老大讲的一样,感情影响理智啊!”
“你……你再胡说八道聒噪不休,小心我把你的话全都告诉安毅!让他来收拾你!”纳兰飘雪终于忍不住,气愤地瞪着张扬。
张扬畅声大笑起来:“拜托,纳兰老师你最好一字不漏地转述给我们老大听,呵呵……怎么?不相信是吧?以为我是故作镇定吧?告诉你也无妨,全军上下只有我张扬可以没大没小地和我们安老大开玩笑,有些时候说得比这个还要露骨呢,我们老大对自己弟兄从来没有架子,实实在在自自然然,这下你明白了吧?呵呵!干脆这样,到了南京你就住下,等打完仗你要是觉得我还可以的话,咱们俩再慢慢说以后的事一r一一r一”
“停车!”
纳兰飘雪气愤地尖叫起来,看到张扬虽然吓着了但并没有靠边停车的意思,立即转动门把手,就想要打开车门备己跳下去。
“住手啊!”
张扬吓得魂飞魄散,猛然刹车飞快地将已打开车门的纳兰飘雪一把扯住,用力地把她拉回到座位上,一个劲儿地求饶:
“对不起了,我的姑奶奶!我是开玩笑的,我胡说八道,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样总该行了吧?我也就是开开玩笑,看你那副样子就知道你喜欢我们安老大,我怎么敢撬老大的墙角……你可别再玩这种危险的事情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司令非把我宰了不可……我求你了,我不说了行吗……我也就是想让你转移注意力,所以才嘴上跑牛的……别哭啊你……哎呀,这下可怎么是好啊……”
纳兰飘雪伏在身前仪表台上,放声痛哭,吓得张扬手忙脚乱,不知该如何是好,心里后悔不已,早知道如此就不该自告奋勇让纳兰飘雪坐上自己的顺风车了。
眼看着纳兰飘雪哭得昏天黑地,令人肝肠寸断,张扬继续开车也不是,不开车也不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劝悬,无奈地叹了口气,钻出车厢后靠在侧边从兜里掏出香烟就要点上,突然听到后方工兵搭建的浮桥处传来阵阵凄厉的空袭警报,张扬吓得飞快收起香烟钻进车里,发动汽车挂上档,没命地向前开,终于在左前方发现一片小树林,立刻加速冲了进去,紧急刹车后熄火跳下来,紧张地仰望天空,四架日军飞机已经出现在东面道路上空,飞得低低的,正在向自己的方向一路搜寻而来,一分钟后带着轰隆的声音,越过头顶飞向西面的远方。
张扬擦去额头上的汗珠,长长地吐出口浊气,望向车里发现纳兰飘雪仍在抱头抽泣,不由得摇摇头,暗自叹息:“老大,你这家伙害人不浅啊一r一十一一”
与此同时,沪杭公路上一列车队尽数穿过桐乡城,继续向东开进,车队后面跟随着一辆崭新的悬挂有中央党部牌照的黑色道奇轿车,车里的司机和一位西装革履白白净净的年轻人正在大声交谈。
“祥福,开这么慢干什么?给我超过去!你想让我跟着七八架慢吞吞的卡车,一路吃灰尘到上海啊?”
副座JL白净的年轻人一脸恼怒大声下令,显得极不耐烦,此人正是叶青的未婚夫、中央党部政训处宣传科年轻的科长、苏杭世家子弟卢炳焱。
卢府的司机祥福连忙答应:“是是!少爷说得是,十九路军这些破车也真碍事儿,开得慢不说还把整条道路给占了,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小的等会儿到了路宽大的地方就超过去,少爷请耐心些。”
后座JL的保镖一听不对,探身向前,低声提醒:“少爷,不要超车啊!出门前老爷太太千叮万嘱安全第一,让我们跟在十九路军运输车队后面,万一有个不测,也有百余名官兵帮忙照应,慢点儿就慢点儿吧,反正已经知道叶小姐落脚的地方了,到了上海虞世兄会开车带着少爷去法租界的。少爷不愿坐后面,小的心里就已经不安了,要是让老爷太太知道,我……”
“别I!嗦!闭上你的臭嘴!一天到晚就老爷老爷的,难道戎的话就不算数吗?”卢公子猛然回头,凶巴巴地吼起来。
保镖慌忙摆手连连申辩:“不敢不敢!我也是为了少爷的安全着想……少爷别生气了,就当我没说吧。”
卢公子哼了一声,这才转过身去,看着前方客车屁股上冒出的尘烟,咬牙切齿无比痛恨地骂道:
“这个贱人,看我怎么收拾她,竟然在就要举行婚礼的时候逃到上海去,哼!肯定是他娘的去偷汉子了,**他娘的,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咱们来日方长!”
“少爷,你可别这么想啊!青小姐可不是那样的人,虽然她性格泼辣点儿,但从小到大规规矩矩,大学刚毕业就进入少爷可别想得太多了啊!”司机祥-福连忙替叶青说好话。
“去去去!”
卢公子恼火地给了祥福脑袋一巴掌:“你***懂个屁啊!你知道是谁给那戟人的父母打来长途电话的?是戴笠!戴笠你懂不懂,这个小瘪三发迹以前就在上海滩十里洋场里鬼混,是个有名的花花太岁,几次考黄埔军校都没考上,后来侥幸考进去了赖到毕业可还是改不了狗吃屎的本性,这半年多来他在上海公干,仗着多年练就的厚脸皮和下三滥手段,没少勾引良家妇女,要不是委员长狠狠臭骂他一顿,恐怕他至今仍不知道收敛!
你说说看,那贱人竟然要戴笠替她打电话回来,还能有好事吗?苍蝇不叮没缝的蛋,别看那叶青平日里装出一副圣洁清高的样子,对老子不理不睬冷若冰雪,其实背地里不知道多淫-荡,贱人就是硭人!”
后座的保镖频频摇头,祥福愣了好久,才怯生生地说道:“少爷,我说了你可别生气,虽然是姓戴的打来电话,可我听亲家母说是在法租界安将军的毅园,别人不相信,你总该相信安将军吧?安将军的干姐姐龚昼长就是青小姐的结义姐姐,住在毅园没什么不好还很安全,亲家母家里的欣小姐、权少爷刚从美国回来,也都陪着亲家母坐船赶去上海劝回青小姐了,原本我们可以不用去的,老爷太太也是这个意思,就是担心少爷你控制不住脾气,闹得大家都不高兴。”
“别跟我说什么安毅!不就是一个草菅人命踩着自己麾下将士尸体爬上去的军阀吗?我对他从来就没有半点儿好感!中央政府上层就要弹劾这个信口开河、不知天高地厚的莽夫了!哼!亏冯叔叔家还在考虑要把洁云妹妹许配给他,老子对这个道貌岸然、哗众取宠的军阀头子就是一点儿也看不惯,不就是会些旁门左道加上祖坟冒烟走了狗屎运发家吗?他有什么家教,有什么文化底子?说白了,这人也就是泥腿子一个,不过就是读了几天黄埔军校、打仗有点儿狗屎运气罢了,我呸!”
卢公子越说掘。生气,平日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不凡风度哪里还有半分存在?
坐在后面的保镖终于忍不住插了句嘴:“少爷,这话也就是咱-们私下里说说算了,要是传出去恐怕会惹来麻烦,安将军如今位高权重,乒望如日中天,特别是在抗战中战功累累,深受民众爱戴,少爷还是别提他为好,反正咱们到了上海接到青小姐就行,早点儿回来把亲事办了,也让老爷太太安心。”
“你怕他,老子可不怕他!老子、↑▲就看他不顺眼了,等到了上海办完事,我就到冯家登门拜访,看我怎么收拾姓安的。像我洁云妹妹天香国色丽质天成,出身名门又家学渊源,竟然被这个只会打仗赚钱的小瘪三迷住了,哼!怎么样老子也要跟冯叔叔说出反对的意见,我看他能把我怎么样!”卢公子因嫉生恨,终于走进了死胡同。
卢公子骂完摇下玻璃,往外吐了泡口水,一阵尘土立即扑面而来涌进丰里,他飞快摇上玻璃,气急败坏地掏出手绢擦脸,看到前面道路宽阔笔直,立剖峥L令祥福加速超车。
祥福不敢怠慢,连忙依令行,很快提高车速,超越一辆辆满载军需物资的卡车,剩下最后两辆卡车时道路突然变窄,祥福立刻刹车,拐进了第二、第三辆卡车中间,谁知道前面的卡车不知为何突然减速,祥福吓得连忙刹车,再将车头急转道右,后面沉重的卡车减速不及“咣”的一声,不轻不重撞在轿车尾部,把尚未恢复平衡的轿车一下就撞出路面。
轿车冲过浅浅的道沟,发出刺耳的刹车声,在草地上滑行数米,去势依旧不止,一直冲进半米深的烂泥坑里,咆哮几下再也无法动弹。
司机祥福吓得面无人色,卢公子回过魂来,立刻大喊大叫,费力地推开车门,却发现是个烂泥潭,马上又收回迈出去的脚,对着祥福大吼大骂,根本就没有看到车队已经疯狂地加速,随后夺路疏散,等后座上的保镖听到飞机的轰鸣声播开车门时,一切都晚了:
无法动弹的黑色轿车深深地陷在道旁开阔地中的泥潭里,车头的两面国民党党旗格外刺眼,转眼间引来日军飞机的重点轰炸,三枚重磅炸弹将轿车连同周围方圆数十米的地表和低矮草木炸了个一干而尽,硝烟过后,只剩下一个硕大的深坑仍在吱吱冒烟,轿车和泥潭全都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