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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妃嫔公主等人请太医,自然瞒不过庄皇后,更何况太医院每次出诊请脉用药什么的,都会记录在册,呈给皇上皇后审看。
安贵妃和庄皇后在宫里势均力敌,再加上平阳侯府权大势广,太医院自然安插有她的亲信。不过事关龙子,为求安稳,庄皇后特意多嘱了两个太医给瑶华宫,一派好心,安贵妃当然无法推辞。
太医们给安贵妃请过平安脉,都要再去中宫向皇后娘娘回禀。
庄皇后漫不经心地看了眼刘太医,淡淡地道:“安贵妃身子娇弱,你们更要仔细,不拘着什么药材,只要对她腹中皇嗣有利,只管去用。莲蕊,传我口谕,安贵妃虽然脉象尚算平稳,可太医们说了,因为身体底子原因,还是需要静养,各宫事宜暂且交给敬妃打理,让安贵妃好好安胎吧!”
莲蕊行了一礼:“是,奴婢这就去!”
庄皇后揉了揉额角,闭着眼睛轻蹙眉头,面露倦意,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刘太医忙出声道:“臣斗胆,观娘娘面色有恙,不如让臣为娘娘请下脉?”
庄皇后叹了口气,强撑着打点起精神道:“估计是前天夜里着了点凉,这几天宫里事多,没能休息好……罢了,你们先退下吧,刘太医给本宫瞧瞧就行,不要惊动了别人,本宫没什么大碍。”
刘太医在案上置了小枕,清扬在庄皇后手腕上铺了绢帕。
刘太医眯着眼细细诊了会儿,恭声道:“回娘娘,脉象并无大碍,只是湿邪内阻,郁结于心,臣这就拟个方子,还望娘娘少思静养。”
其他人都退下了,庄皇后之前的面色苍白,疲惫不适也都没了,声音淡淡地道:“起来说话。”
刘太医起身,轻声开口:“娘娘这些天,还是闭门静养为好。安贵妃脉象看似平稳,可偶见细涩轻软,臣担心……”
刘太医话并没有说全,庄皇后已经了然于胸,微微一笑道:“有劳刘太医了,本宫会遵医嘱,静心休养!”
傅清扬心中一阵阵发紧,等屋子里没人了,方欲言又止地开口:“姨母,安贵妃肚子里的孩子……”
庄皇后一双冰雪似的眼睛通透异常,静静地看着她问:“清扬,你是不是觉得姨母明知道安贵妃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还袖手旁观,甚至推波助澜,实在太过心狠?”
傅清扬大惊,连忙跪下急急辩解:“清扬不敢,清扬知道姨母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原因……”
“行了,起来吧!”庄皇后微微一笑,拉过她道,“你年纪还小,见不得后宫这些阴私手段,原也正常。”
傅清扬吓得一身冷汗,张了张口,想说什么,面对庄皇后洞晓一切的眼睛,却是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她知道深宫大院,高墙之内,女人斗争手段大多见不得光,拿孩子做饵也稀松平常,可知道是一回事,亲眼见证又是另一回事。
安贵妃也不是什么好人,死在她手的宫女太监、嫔妃皇嗣绝不在少数,可安贵妃死不足惜,她肚子里的孩子却实在无辜。
庄皇后语气淡淡地道:“治理后宫,和打理家宅,其实并无太多不同。只不过后宫人多,牵连又广,事情也更加琐碎罢了。就拿你自家来说,虽然你没有掌家管事,可也该想想,孙氏自打进府,你父亲正当壮年,院子里每年都有新进的侍妾姨娘承欢,何以再无子嗣出生?”
傅清扬心里一颤,讷讷不语。
庄皇后看着手上精致繁复的甲套,继续道:“孙家虽然比不上公侯府邸,可在帝都也不算没有名望,孙氏好歹是孙家正经的二房所出,何以甘愿屈居外室那么多年?莫非你还真相信孙氏对你父亲爱入骨髓,宁可没名没分的被养在外面也要跟着他?”
傅清扬心里不是没有怀疑的,安定侯虽然年纪不轻了,但自来保养得当,瞧着也就三十多岁的样子,面如冠玉,行止风流,正是招桃花的魅力年龄,可即便如此,孙姨娘也不至于为了他自甘下贱,以她的出身,完全可以正儿八经地入门当个二房,何必要做个外室呢?
庄皇后微微一叹:“你母亲性子刚烈,孙氏当初若直接进府,少不得要在正室面前立规矩,日子难过不说,进了侯府,一切就由不得自己了。”
傅清扬讶异地抬起头:“姨母的意思是……”
“若是和侯府中的其他妾室侍婢一般,孙氏又怎能生下一双儿女母凭子贵?更何况那个时候,你母亲刚烈直接,气势太盛,安定侯和她夫妻情分稀薄,孙氏在外不仅避开你母亲,在安定侯面前小意婉转,自然更得男人的怜惜。”
傅清扬忽然明白了庄皇后说那么多的意思,内宅阴私,其实和宫里争斗一样,都是见不得人的肮脏。哪怕她的母亲,生前为了争宠,也不知做过多少手脚。
而庄皇后说这些的意思是,这些手段,实在平常,任何一个女人都免不了的,将来她嫁为人妇,少不得也要参与其中。
傅清扬是穿越过来的,对那个从未见过面的生母根本谈不上有什么感情,可大概是这具身体残留的血缘天性,对于那位安定侯夫人,她的心里总是有着说不出的孺慕之思,现在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母亲并不如想象中美好,不由觉得失望又幻灭。
傅清扬忽然觉得未来是说不出的可怕,她生于侯府,长于中宫,将来势必要作为政治斗争中的一颗棋子,不可能嫁入平凡人家……难道她的一生,也要和这些女人一样,一辈子争个没玩?
庄皇后不知她心里所想,只当她小小年纪对母亲的美好幻想受到了打击,话题一转道:“安贵妃腹中胎儿是否保得住,关键不在我,我这么做,也只是明哲保身,免得一盆脏水泼到我头上。”
傅清扬明白她的意思,安贵妃树敌太多,可想借机给中宫抹黑的也大有人在。
孩子要慢慢教,清扬也才六岁,庄皇后并不心急,点了她几句就没再多说。
“清扬,这几天你别往外跑了,就在宫里侍疾吧。”
安贵妃不是个耐得住寂寞的,她张扬跋扈惯了,又最喜炫耀,好不容易再得皇嗣,荣宠更盛,恨不能昭告天下,哪里甘心闭门养胎呢!
安贵妃听了皇后口谕,黑着脸打发走传旨的宫女,气得摔了一套新进贡的上好茶盏,恨恨骂道:“好一个庄延青!竟然借机□□!敬妃?哼哼,等本宫诞下龙子,有她们好看的!”
安贵妃天天在宫里不消停,今个儿赏花,明天又请了宫里乐师看歌舞,上赶着巴结奉承的不在少数,可惜庄皇后身体有恙,闭门静养,敬妃代理六宫,不得抽身,林嫔被罚禁足……除此之外,后宫其他人等少不得天天过来恭维几句。
边关战事吃紧,连着半个多月皇上都没有踏入后宫,嘉祥公主的及笄礼,也只是吩咐内务府给了些赏赐,更是连面都没露。
安贵妃说肚子疼,心慌头晕,派了人去昭和殿打探,看看皇上什么时候得闲,请皇上前来。
没多会儿,打探消息的宫女就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泪流满面地扑在地上,大声哭喊道:“娘娘,不好了,世子爷、世子爷……”
安贵妃俏脸立马煞白:“哥哥怎么了?快说!”
“奴婢、奴婢本来想找路公公探听消息的,在昭和殿外等候的时候,听到两个前殿的小太监在嚼舌根……说、说世子爷遭遇敌军埋伏,不慎重伤,生死不明……”
安贵妃紧紧按着肚子,艳如牡丹的一张脸,霎时惨白,忽然眉心一蹙,面上显出痛苦之色,抑制不住地呻.吟出声。
“娘娘!天哪……”宫女眼尖地看到她脚下迅速积聚的鲜血,顿时慌乱喊道,“来人!快来人,传太医——”
安贵妃肚子里的孩子自然没保住,醒来看到皇上,立马痛哭出声。
庄皇后坐在床边,拍了拍她的手劝道:“妹妹快别难过了,小月子也要好生保养,就算不为自己,也得想想五皇子!”
皇上怜惜地将人搂在怀里:“皇后说的没错,爱妃还有焰儿,别伤心了,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安贵妃哭得差点背过气去,紧紧抓着皇上的手问:“哥哥他……”
皇上皱了皱眉:“你放心,他没事,不过是遭遇小股流寇,肩膀擦伤,朕已经召他回来了!”
安贵妃闻言松了口气,随即一双泪眼瞬间积聚起滔天怒焰,咬牙切齿地说:“那个传话的宫女呢?”
敬妃上前安抚道:“那等贱婢,臣妾实在恼恨之极,生怕安妹妹醒来看到她更添悲恸,已遵皇后娘娘旨意,将她杖毙了。”
庄皇后抬起头,意味深长地扫了她一眼。
“敬妃动作好快,本宫不过说了句这宫女行为冒失,别污了安妹妹的眼,敬妃既然代理后宫,就暂且交给你审问,没想到……”
安贵妃想到失去的孩子,心中满怀恨意,生平最大的敌人却还在自己床边斗个不停,想也没想,恨声开口:“皇后娘娘那么快就替臣妾处理了臣妾宫里的人,是生怕来不及灭口吗!”
庄皇后并不辩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皇上皱了皱眉,轻叱道:“别胡说!皇后自来宽厚贤德,这事儿不过是个意外,与皇后何干?行了,念你刚醒来,头脑不清,朕不与你计较,好生休息吧!”
庄皇后多年慈悲待人、宽厚行事的作风在此时显出了极大的好处。
安贵妃心中一凛,继而更加满怀凄楚,强撑着咽下一腔悲愤,哽咽着道:“臣妾……臣妾伤心欲绝,方口不择言,还望……娘娘赎罪!”
庄皇后起身,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妹妹好好休息吧,也别太过伤心,养好了身子,心里就透彻了!”
皇上临走前,眼风扫过跪在地上的敬妃,顿了顿脚,淡淡地道:“朕看皇后身体已无大碍,宫中之事,还是交由皇后打理吧,也是各人的本分!”
敬妃面色微白,垂下头恭顺道:“臣妾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