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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当——”
随着白色的实木茶几被人掀翻在地，上面摆置的紫砂茶具以及琉璃摆件瞬间化为一地碎片，没有扣紧茶罐盖子的太平猴魁撒得到处都是，装着铁观音的圆柱形茶罐则滚过早已冰冷的茶水，原地打了个旋，在沙发旁不情不愿地停了下来。
沈湛直挺挺地站在黑色的单人沙发前，英俊的脸庞上少了影迷们一贯熟悉的温柔深情，唯有淡淡的疲惫与忧伤，从没有任何表情的五官间流露出来。
客厅的那一头，徐成华低头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抽抽噎噎地哭着，看不清表情。
“够了。”沈湛垂下眼眸，沉声道。
徐成华一动没动，凌晨两点的公寓里一时只能听见他可怜巴巴的抽噎声。
“够了！”沈湛向前迈了一步，他微微抿起唇，嘴角浮现一抹冷笑，“徐成华，我认识你十四年。你什么时候是真哭，什么时候是假哭，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
哭声戛然而止。
但徐成华依旧低着头，柔顺的发丝软软地垂在他的眼前，将五官遮得唯余隐隐约约的影子，只有瘦削而白皙的下巴清晰地露了出来。
他只比沈湛小两岁，今年已然迈入而立之年，但天生的娃娃脸与得当的保养让他看上去依旧像是十□□岁明朗而羞涩的大男孩。
沈湛伸手在额角上轻轻揉了两下，轻声道：“成华，我十四年前认识你的时候，你说你离家出走是被后母逼的。十年前我发现你去陪酒陪……你说你是被老板逼的。现在我知道了你跟李卫平居然一直在一起，你又说你是被他逼的。我记得当年那个经纪公司的老板让你去陪的就是李卫平吧？十年了……居然和我们的关系一样长……”
说到这里，沈湛轻笑一声，笑声中满是自嘲与无奈。他放下手，抬眸看向徐成华。他们相识十四年，他们相恋十年，本该是如此熟悉的一个人，如今却让沈湛觉得如此陌生。
沈湛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空了一半的香烟，抽出一根夹在指尖，但没有点燃，他冲徐成华微笑道：“成华，你老实告诉我，你在李卫平面前是不是也一直说你是被逼的，因为我在公司地位高，因为我是大明星，因为我是新晋影帝，因为你需要我的提携，所以你才被迫和我在一起？”
“……阿湛，我……”徐成华讷讷地低声道。
沈湛没让他说完，直接继续说道：“你平常乱发脾气，胡搅蛮缠，故意闹一些半真半假的绯闻，过后你总道歉，我总会原谅你。我常常想，我们一起刷盘子一起闯荡娱乐圈，转眼就是这么多年。有多少人能彼此依靠这么多年？尤其是对于我们这样的同性恋来说，更是难得。我觉得和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比起来，这些都是可以谅解的小事情。”
他说着，垂下眼眸看着手里昂贵的香烟，脸上挂着自嘲的微笑，说：“可惜我错了，我的忍耐，只会换来你的变本加厉。所以，成华，我们分手吧。对不起，这件事情已经触及到了我的底线，我没有办法再一次原谅你。”
“阿湛……”徐成华从椅子上站起来，踌躇着想要走过来，又有些害怕，他的眼眸泛红，但没有一滴眼泪，“阿湛我错了，我真的不知道李卫平他会这么做，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编出了这些虚假新闻。”
沈湛没有理会他，而是抄起随手丢在沙发上的外套，快步走向玄关。
“阿湛我错了，我叫李卫平去澄清，我叫他去说，那些都是假的。你别……”徐成华趁着他还在换鞋，跑过来可怜巴巴地拉他的手。
“别碰我！”沈湛一把挥开他的手。
他看着徐成华，慢慢露出一个惯常的温柔微笑，轻声说：“够了。我不在意李卫平到底把我写成什么人。耍大牌，跟踪狂，色鬼……什么都好，随便他！假的就是假的，编的再像也没有用，就像你对我所谓的感情。共同财产的清算我会叫律师来的，不用再见了。”
“阿湛，阿湛……”徐成华可怜巴巴地喊。
沈湛将他再一次伸过来的手从衣服上扯开，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
乘坐电梯下到车库，沈湛沉默地坐进了自己的黑色商务车，他把左手搭在方向盘上，用右手去副驾驶座前摸打火机，打火机刹那明灭，沈湛的指间多了一缕袅袅的青烟。
沈湛叼住香烟，发动汽车，慢慢驶出小区。
s市的喧嚣繁华，即使到了凌晨也未曾陷入沉睡，五彩的霓虹灯错落在平坦的公路两侧，高楼大厦鳞次栉比，俨然一片人工制造的怪诞森林。
沈湛开着车在道路上平稳地行驶着，虽然他漆黑的眼眸正看着被路灯打成深灰色的道路，思绪却已经走远。
数段回忆在他脑海中不断闪现。
远到他中专毕业出来闯荡，在破破烂烂的旧楼房里第一次见到徐成华；近到不久前他被各种负面新闻困扰，狼狈不堪，而李卫平耀武扬威地对他进出了事情经过，而他怀揣复杂难明的感情，回家试探询问徐成华。
沈湛一时只觉得满心苦涩。
十年来苦心经营的感情，如今看来犹如一场虚幻。
恋人背叛，声名尽毁，似乎忽然之间，他的人生就从别无所求，坠入了一无所有。
伸手弹烟灰的时候，沈湛的手指忽然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他把即将燃尽的香烟摁灭在烟灰缸里，垂着眼睛，右手轻轻揉了揉两侧眼角。
再抬头时，就看见迎面飞速驶来一辆逆行的面包车。
沈湛一惊，连忙迅速地打方向盘。
然而，沈湛的车子还没来得及绕开面包车，这辆如同疯了一般的车子就猛地再一次加速，并一下打开了前灯。
这是一场谋杀！
在强光造成的瞬间失明中，沈湛被连人带车撞翻在绿化带上。他甚至没来得及感受疼痛，就已经失去了意识。
一声巨响。
陆以和从浅眠中惊醒，眉头微蹙，声音不太友善的询问道：“什么声音？”
他所乘坐的银灰色高档商务车此时正停在十字路口，离红灯结束还有十五秒。
从轿车驶出机场到现在，已经过去二十分钟，半夜的s市不算堵，但也还有差不多四十分钟的路程才能达到陆以和的家。而陆以和刚刚结束为期一周的国外市场考察，匆匆从b国回来，即便是工作狂到了陆以和这个程度，也觉得特别缺乏睡眠，因而显得有些暴躁。
应陆以和要求，助理林莹刚刚已经直接从机场打车回家，司机小张只能独自面对面瘫的低气压。
他趁着红灯还没结束，赶紧向右侧的道路上张望了几眼进行确实，而后回答道：“应该是春晖路上出车祸了，可能有点儿严重。”
陆以和闻言点点头：“哦。”
随即闭上眼，假寐。
红灯结束，小张驾驶着陆以和专用的银灰色商务车，一路直行。
……
早间八点十分，s市恒兴大厦六至二十一层属于华荣科技有限公司的楼层已经全部打扫干净，空气里弥漫着花香型空气清新剂淡淡的香气。
八点五十，林莹将刚刚煮好的咖啡倒进白瓷的咖啡杯，连着整理好的报纸一并放在了陆以和的办公桌上。
随后，林莹从总经理办公室里出来，顺便在总经理秘书办公室转了一圈。
等她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后坐好，电梯刚好在第二十一层停下，门打开的一瞬，陆以和面无表情地从电梯里走出来。
“总经理好。”
“总经理好。”
总经理秘书办公室的小姑娘们纷纷站起来跟他打招呼，最后是助理林莹。
陆以和一律回以：“早上好。”
还差两个月满二十八岁的年轻总经理出身商界名门，不但得到了父母的经商天赋，亦完全继承了父母的好相貌，身材高挑挺拔，宽肩窄臀，腰细腿长，五官俊秀，尤以一双点墨般的桃花眼最为夺人眼球。
平心而论，陆以和的长相其实说不上凌厉或是严肃，反而显得有些文气，但奈不住气场强大，说话做事精明干练，总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他戴着黑色半框眼镜，一身藏蓝色的修身西装搭配着白衬衣和深蓝色斜条纹领带，低调的名表与黑色的手工皮鞋皆价格不菲。穿着搭配无可挑剔，一派社会名流精英的气息。
完全符合玛丽苏言情小说中冷酷总裁的形象。
但是和他比较亲近熟悉的人，比如说总经理助理林莹小姐，就会知道，华荣科技看上去完美无缺的总经理是个典型的高智商低情商型人才，已然构成重度生活残障。
林莹一直严重怀疑，陆以和每天都摆出一张难以亲近的冷酷脸，根本就是为了掩饰自己欠费的情商。
九点零五分，林莹估算陆以和应该已经看完裁剪勾画好的报纸，便抱着日程表，踩着高跟鞋敲响了总经理办公室的房门。
“请进。”陆以和没有什么情绪起伏的声音随即响起。
林莹推门进来，在距离陆以和的办公桌两步远的地方站定，说：“总经理，我来向您报备一下您今天的行程。”
陆以和点点头，手上则丝毫没有停顿地翻动着一份资料，道：“请说。”
“早上九点半到十点半，是技术部新产品研发的报告会；十点四十到十一点，有海诚贸易的预约……”林莹有条不紊地念着，显得十分干练。
“……洽谈会大概到下午四点半结束，之后就没有工作上的安排了。另外，今天晚上本来预约好了在枫庭大酒店和沈墨良见面，但是今天早上悦天传媒的经纪人打电话过来，说沈墨良昨天在片场受伤了，有点儿严重，不能过来了。”林莹说着，将记事本合上，“今天晚上赵家有一场公司成立十周年的庆祝酒会，本来准备推掉，现在需要安排吗？”
陆以和闻言，微微皱皱眉头，问道：“受伤了？怎么回事？”
“片场出了一点儿意外，沈墨良撞伤了后脑，还在昏迷。具体情况还要看医生检查。”林莹立即回答道。
“嗯。”陆以和应了一声，表示明白，“晚上的酒会你去安排一下，我过去。”
“好的，我马上准备。”
等林莹出了总经理办公室，陆以和便将手中的资料放在了办公桌上。
他皱着眉头，认真地思索了半分钟，随即果断地拿起电话，打给好友蒋川。
蒋川和陆以和同年出生，一起长大，即传说中的竹马或是发小。蒋川自来是个游戏花丛间的浪荡子，目前在经营的一家传媒公司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赚钱还是泡娱乐圈小明星而成立。
半年之前，就是这位看上去似乎不怎么靠谱的发小，给刚刚在匆匆相亲路上惊觉自己性取向的陆以和提了一个馊主意，由蒋川牵线为他包养了自己公司里一个长相好又懂事的三流小明星——刚满二十岁的沈墨良。
“……喂？”电话响了许久，尚在暖被美人乡中挣扎的蒋川才不情不愿地接起了发小的电话。
“蒋川。沈墨良受伤了，我需要去看他吗？会不会显得太热切？还是叫人送点儿东西？送什么？”陆以和用冷淡的声线毫无停顿地抛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
虽然知道陆以和能考虑到他和沈墨良的相处需要把握一个度，已经是他将情商使用到巅峰值的结果。但这一刻，蒋川的脑海中忽然就不由自主地回放起了之前的几个电话：
“蒋川，我现在和沈墨良吃完晚饭了，我应该带他回家还是直接在酒店里开房？润x剂用沐浴露替代还是洗发水比较好？或者我应该让人下去另外买？”
“蒋川，沈墨良看上去似乎不太舒服，我要怎么办？”
“蒋川，我想约沈墨良出来，是应该给他打电话还是给经纪人打电话？电话通了以后要用什么借口？”
“蒋川，我……”
蒋川再一次感慨：自己的发小只当了二十七年的纯情单身汉，果然是多亏了自己的垂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