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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妃深得林简宠爱呵护,林简可以包容她所有的任性妄为甚至是无理取闹,这在别的妃嫔那里,是绝对不可能存在的。
但张秀惠明白,白妃所受的宠爱都是因为另一个人,她现在得到的恩宠越多,有朝一日从高处跌落下来,她也是最凄惨的一个。
张秀惠陪林简坐下。
“臣妾谨记皇上教诲。”旋即低头轻语。
她何尝不知道自己离开之后,林简会是怎样的情况。
这三年来,她是唯一见过他那样一面的人。
他就像是被遗弃的小动物,孤苦伶仃的守在荒野之中,孤独悲凉。
张秀惠不走,林简席地而坐,身上的明黄色龙袍已然褶皱不堪,却不妨碍他一代君王的尊贵优雅和高高在上。
张秀惠也坐在地上陪着他,听他絮絮叨叨的讲着曾经与令狐满月之间的故事,他始终是过不了令狐满月这道坎儿。
而张秀惠也只有在林简喝醉了之后才能听他说一说心里话。但他几乎每句话都离不开令狐满月。
他与令狐满月,认识不过两年时间,也不是经常都可以见面,有时候甚至是几个月才会见上一次,可他每每说起来,却是不假思索。他最爱说的是她在太子府做女官的那几个月,他们日夜相对朝夕相处,她任性随意,连皇后的面子都不给,他就无限度的宠着她让着她,听她的话,更愿意跟她讨论天朝局势。
令狐满月不在了,他就将所有宠护都给了白妃。
“朕如此对你,你还如此关心朕,呵张秀惠,你真是朕的好皇后。来,喝一杯吧。”
林简直接用自己的酒杯给张秀惠倒了一杯酒。
张秀惠拿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她的酒量未必就比林简差到哪里去,只是他一直都不知道。以前他喝酒,她能劝就劝,不能劝就坐在一旁守着,因为担心他喝醉了会伤害他自己。
曾经,令狐满月在他手腕上留下的那一道伤疤又被他反复自残自虐鲜血淋淋,他唯有将那道伤疤重新划开,血肉模糊,仿佛才能回到有令狐满月在他身边的那一刻。
因为担心他的身体,这三年来,她从未敢在深夜睡沉,尤其是他独自留在承乾宫的夜晚,她更加不敢睡着,一直要熬到天亮了,他要去早朝了,她才能睡着。
但是今晚,她也想任性妄为一次。
辛辣烈酒滑入喉咙,她自顾自的倒了一杯,也不管林简,再次一饮而尽。
林简醉眼迷离的瞅着她,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看懂过这个女人。即便是有机会看懂,他也不想懂。
“你这个女人城府深得可怕,什么苦都能吃,什么事都能早一步知道。就像赫尔若那件事,你早就知道她滑胎了,在她冤枉你的时候,你还能一直忍住到最后才说。就在赫尔若和西域王以为你这一次必死无疑的时候,你却来了个绝地反击。你比朕都要狠所以,朕与你之间的距离就只能保持到现在这般,现在是,将来也是。”
林简是一贯的口吻,不冷不热,若即若离。
张秀惠只是听着,也不反驳。
第三杯酒喝下,她冲着林简摇头笑着,
“皇上,你以为我很复杂,是不是?就算我说了你也未必会相信,但今天喝醉了,我也无所谓说出实情了,皇上不信的话,就当是我喝醉了不懂事吧。我总不能一直扮演一个你林简多么满意的皇后吧我偶尔犯错的话,难道这个皇宫还容不下我了?
皇上,我之所以最开始不肯开口,那时候,我还在给赫尔若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她肯放我一马,或许我也不会做到那般地步,但她是要我的命啊!为何她要我性命,皇上就能置身事外像没事人一般看戏,而到了我身上,皇上就认定了我无所不能,不需要任何人帮忙就能摆脱险境?皇上这么做,是否是默认了我张秀惠与令狐女官一样有着通天的本事?
可皇上既然默认,却为何不肯承认我张秀惠在你心目中也有一定的地位呢?我是不是可以说,皇上在感情上就是个懦夫,拿得起放不下!!”
砰!清脆炸响而起。
林简扔了手中酒杯,杯中还有半杯酒也跟着洒了出来,溅了二人一身。
张秀惠用袖子随意的擦拭了一下脸上酒水,自顾自继续喝着。
“朕给了你皇后的位子,你还要朕包容你什么?这整个后宫不都在你张秀惠掌握之中?以你的才能,这后宫又有谁是你的对手?”
林简的怒气都集中在刚才那一刻,杯子摔了,他照样可以保持帝王威仪继续看着她,哪怕此刻是席地而坐。
张秀惠点点头,并不否认林简的话。
他们之间并不缺可以面对面的机会,但距离她能触及他的心,却依旧是远隔千山万水。
“皇上说的是。那就为了皇上夸赞秀惠这一句,秀惠敬皇上一杯。”张秀惠说着,再次喝下一杯。
她来之前,林简已是半醉。这会子却是醉眼迷离的看着她喝。
他可以在喝醉之后将白妃看作是满月,可为何张秀惠就是张秀惠,即便他喝醉了,她也在他面前清晰的存在着。
林简此刻或许还未看透,白妃始终只是满月的替代品,张秀惠才是一步步可以走进他心底的人。
林简不再说话,剩下的酒都是张秀惠在喝。
张秀惠喝完最后一滴酒,随意的将酒壶扔在一旁。
“皇上,您今日也没喝醉,就不用臣妾侍奉您就寝了吧。”
张秀惠起身询问林简。
林简摆摆手,醉眼不看她。
“臣妾告退。”
她晃悠着身子转身,踉跄告退。
等她快要走出大殿,林简才抬起头定睛看向她背影。这一刻,他眼底清明寒冽。
张秀惠离去的背影突然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感觉到了身后冷冽寒峻的目光,她迟疑着站在原地,最终抬脚离去,走之前不曾回头再看一眼林简。
待张秀惠离开,林简收回视线,眸光垂下,落在宽大衣袖遮挡下的手腕处,掀开衣袖,那里曾经痊愈的疤痕因为他前几日的自残再次结痂,即便愈合,伤疤颜色只会加深。
他也希望,令狐满月是他身边的一道风景,而不是手腕上一道蜿蜒狰狞的疤痕,可他注定只能如此记住她。
他在感情上,何止是懦夫
放不下就是放不下。
一辈子如此他也无憾。
也许,下辈子再相见,是她还他这一世恩情的时候了。
至于张秀惠,他与这个女人本不该有任何瓜葛,若她不是城府如此深,或许,她就只是众多妃嫔中毫不起眼的一个。
夜深,因为尚且清醒,林简昏昏沉沉睡去,这一夜总发噩梦,梦里,满月不再是背对着他,而是一步步朝他走来,脸上带着若有所思的复杂表情,他躺在床上,她走过来坐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轻轻放在掌心。
她没有变,还是以前的样子。
隔了三年,他记忆中最深刻的容颜永远都是她。
他正在开心可以看到她正面,可她身后却突然多了一个蒙面黑衣人,在他面前将她生生掳走,他想要起来追赶,可身子却像是被人绑了起来,无法动弹,他想要大声喊叫满月的名字,嘴巴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拼尽全力想要保护她,她却离他越来越远。
“皇上!皇上您醒醒。皇上。”
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林简猛地睁开眼睛,这才发觉竟是一场噩梦。
“皇上,您醒了?”
龙榻外十米处,是侍夜的大太监。正小心翼翼的问着他。
“嗯。退下吧。”
林简摆摆手,却惊觉手背已然汗湿。
他翻身坐起,额头和后背也都被冷汗覆盖。
三年来,他第一次做梦梦到满月正面。
自从三年前她带着林冬曜的尸体失踪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梦见过她的正面。这是第一次
他不去找她,因为明白山水有相逢,他们迟早还会再见面。可如果刻意去找,反倒是断了最后一丝重逢的希望。
稍稍定了神,他脑海中回响的竟是张秀惠之前说的话。
那个心机深沉的女人,真的如她所说,想过要给赫尔若最后一次机会吗?
他不信。
可昨天她也喝多了,难道还会故意喝酒在他面前演戏不成?她应该知道,他不吃这一套。
“小德子,更衣。”
林简起身,天也不早了,早朝的时辰快到了。
这三年来,他虽然偶尔喝醉,却不会因为醉酒而误了早朝。他吩咐过苏康,即便是用冷水把他泼醒了,也要叫他起来早朝,风雨无阻。
“皇上,您睡着的时候白妃来了,说是您答应过白妃,要在她那儿歇息。见您睡了,白妃娘娘走了。”
小德子是林简的贴身太监,之前每次都是他将张秀惠叫来。因为皇上喝醉了之后只见皇后,也只有皇后见过皇上醉的不省人事的模样。
“行了,赏她上个月东洛进贡的那一对八宝臂钏。”
白妃喜好珠宝,早就看中那一对臂钏了,林简自然了解她心意。
“皇上,那对八宝臂钏东洛当时说是赠给皇后娘娘的,您看”小德子小心开口。
林简不说话,只是凝眉瞪了小德子一眼,这一眼就吓得小德子魂飞魄散,当即自个儿打起了嘴巴。
“奴才该死!奴才多嘴!奴才该死!奴才多嘴!奴才”
“罢了。”
林简清冷出声,小德子停了手,躬身吩咐一众宫女给林简更衣。
林简宠白妃早已不是秘密,但白妃顶多是得到面上的宠爱和珠宝首饰,那些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唯有这后宫皇后的宝座才是最重要的!但皇后之位只会是张秀惠!白妃却看不到这一点。
或许现在白妃还在做着一步步挤走张秀惠为妃的白日梦!
京郊别院,满月刚给淇源梳好了头发,一身白衣的庞锐翩然而至。
淇源娇滴滴的叫了一声,“舅舅好。”
这是庞锐要淇源这么叫的。
自从林冬曜昏迷,他协助满月和林冬曜从丞相府的密室离开躲在这里,他就对满月说过,此生他孤独一人,也无兄弟姐妹,愿意把每月当做是他妹妹看待,所以淇源叫他舅舅。
“淇源乖,舅舅带了新的连环画给你。”
连环画小书是淇源的最爱。
“谢谢舅舅。给我给我!”
终究是小孩子,淇源拿了书乐颠颠的跑去一边看书去了。
庞锐笑着在满月身边坐下。
“小孩子是不是几天不见就会长大很多,我怎么觉得淇源跟上个月比长高了很多。”庞锐由衷道。
“你两个月没来看她了,难得她能一眼认出你。”满月笑着揶揄他,眉眼之间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愁绪。
“呵前阵子太忙了,所以”庞锐笑了笑,言语点到为止。
“我没怪你。”满月摇摇头。
“嗯。”
庞锐自己也是心事重重,所以也没发现满月眉宇之间的凝重。
“他的情况如何?”庞锐扬起下巴,示意林冬曜那边。
“老样子。”
“你有心事?”庞锐瞬间捕捉到她眼底异样的神采,忍不住关切的问着她。
“是东曜的病情有些起伏,这几天可能会有变动。魏枫已经闭关炼药了,再过几天出关。”
满月越是轻描淡写的语气,庞锐越明白这其中危险隐情。
这三年来,他几乎每个月都会过来看她,却从未见她情绪激动起伏的时候。跟淇源在一起,她慈祥温柔,照顾林冬曜的时候,她尽心尽力。
她比三年前更加完美,她在等林冬曜醒来。
只是,越是完美,却未必能等到最终完美的结果。
“魏枫现在的状态,只怕满月,我陪你一起去看看他。”庞锐不放心现在的魏枫,若魏枫颠三倒四的情况再严重一点的话,只怕是对昏迷的林冬曜造成二次伤害。
满月带着庞锐去看魏枫,而捧着几本连环画的淇源却溜去了隔壁院子去看林冬曜。
杨晓黎和冰儿正守在林冬曜屋外,见淇源来了,二人相视一眼,纷纷看向淇源。屋内,某个男人的手指再次轻微的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