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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玖这边厢支开了安平,转头就吩咐柯秀向宫外传话,召秦夫人明日进宫叙话。
秦夫人诅咒皇后,她虽明白无误的表达了不予追究的意思,只怕不只秦夫人不会相信,任何人罪犯忤逆,也不会真心相信,只会以为她还有后招等着招呼呢。
只怕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再不说个清楚明白,她们俩母女真要撕破脸,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只是,该如何说,谢玖却犯了愁。
如果有个大姑娘现在走到她面前和她说,她就是多年后她的豆沙包,估计她会叫人把那姑娘打成真的豆沙包的样儿。
不是她不想说,不是她想存心隐瞒,毕竟像景元帝这么有战略性眼光,神经病思维,她一说就信的实在是太难得了,雷劈出来也没这么准的。她家娘亲心高气傲了些,可自小受的是正经的儒家学说,这些个怪力乱神的,小时候她只听娘亲说过‘子不语,怪力乱神’,告诉她别信那些个神神鬼鬼的,都是拿来吓唬小孩子的。
如何开口,怎么率先打开尴尬的局面,谢玖几乎想炸了脑袋。
一晚上,连用膳的心思也没有。
外面风雪大作,历来出征祭天祭祖,企盼有个好意头。现在虽是冬天,下雪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只是征驾亲征当天就风雪大作,即便没人敢当着皇帝的面说什么,但背后肯定各种议论都起来了。
谢玖轻轻叹了口气,正在这时只听远处一声声的呼唤:
“大长腿!大长腿——皇后,谢皇后,俺回来啦!”
话音未落,便见舒宜那张熟悉的丑脸,咧开一张大嘴。呲着大板牙,嘴角都快咧到了耳根,冲着她就扑上前来。谢玖一惊,还不等回神。就听他嗷地一声惨叫,直直弹出了窗外。
“俺地个亲娘老子啊!”
“……”
不得不说,再次见到那张丑脸,谢玖终于放下心来。
舒宜自打进宫求她告了大长公主的御状,便一直留在她身边,她虽吩咐花真日日烧香,不过是举手之劳,可舒宜却是实打实地在为她跑腿做事。兼偷听收集所有不利于她的言论,多次助她度过危难。
这次去秦夫人身边监视,也是她担心秦夫人惹出大祸,皇帝先她一步知晓,只怕护不住秦夫人。若是因此被正清给伤了,或者打的魂飞魄散,就完全是因她的缘故,只怕这一生她都无法释怀。
万幸,他无恙。
舒宜跟在她身边有一年多的时间,早就知道她身上碰不得。估计也是情绪太激动,一时给忘了,才有眼前这一幕。
谢玖不由得失笑。
不过片刻。舒宜就飘飘忽忽进来,仍是满面带笑,不过已经不似方才那般激动,眼珠子几乎凸了出来。他飘到谢玖身边两步远的距离停住,三角眼笑成了一道缝,双手在胸前交汇,丑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
哪怕是相处这么久,谢玖也从没见过舒宜这么谄媚的表情,顿时激灵打了一个寒颤。心理生理各种适应无能。
“俺就知道大长腿你是个可靠的,不枉俺被严词逼供之下。还说尽了你的好话。你果真最是善良不过的一朵小白莲,卸完磨也不杀驴——你真是大燕后宫的良心!特地派太监去救俺!”舒宜说到激动处。居然就那么喷出了两滴透明的鬼泪。
谢玖瞠目结舌,他这是受了多少委屈啊?
“你——”
只是她才开口,舒宜就忙不迭地打断:“俺不畏强权,那道士怎么威逼利诱俺,俺都没说出半句不是——你是真没做啥坏事啊,除了用计把秦妃那毒妇给逼疯,她却也不是你指使人杀的,你是真没啥黑料。只是那道士不信,还给俺封了起来,要让俺化成一滩烂泥——幸亏你派人去救俺,那道士神经病的,听不懂鬼话啊!”
谢玖忍不住嘴角抽搐,这不还是把她给卖了个底儿掉吗?
不过仍得益于她的胆小怕事,担心惹了一堆堆的鬼死后找她报仇,她才没做出格的事。
舒宜除了感激谢玖,就是念念不忘正清那臭道士傲慢强硬的嘴脸,说一次谢玖还心怀同情,第二次,勉强下耳,第三次就有些不耐烦了。就算是佳肴美酒天天吃也腻了,更何况一晚上说这些话颠来倒去,她都能背了。
从用完晚膳,到她上榻就寝,反反复复,谢玖耳朵几乎听出茧子来。
“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以后自会好好待你。”她安抚道:“你要求的坟头我也叫人准备去寻了,你这几天找你自己的尸身便可。再者,你多日不见,宫里那些旧故可是想你的紧,成天在我眼前晃悠,问你的去向。今日你安然无恙回来,不去与他们叙上一叙?”
她虽是打发他的话,却不是凭空捏造。
舒宜虽是个外鬼,长的又丑,可在宫里的鬼缘却是不容小觑,绝对是首屈一指。只不过几天没在宫里招猫逗狗闲晃悠,就有不下七八个鬼飘到她昭阳宫来问他。
“俺人缘也是极好的。”舒宜得意扬扬,说完才发现听着有些别扭,“俺死了,鬼缘也是杠杠的。不过,与他们叙旧却不急,你救回了俺,俺怎么也得先感谢你。做鬼也得知恩图报才对,不然与畜牲何异?”
他顿了顿,忽然满面忧郁地道:“那臭道士说俺助纣为虐,杀人性命怎么也要做几世的畜牲……俺虽没帮你杀人,可年轻的时候一言不和,也没少毒死人……可怎么办是好……”
救命啊。
谢玖紧紧扯着被子裹住头,怎么舒宜被正清给教训折腾了一回,从碎嘴子变成了重度碎嘴子,同样的话就一直重复,他自己是听不进耳朵,不知道才说过吗?!
谢玖一边心烦明天要见秦夫人,不知结果如何,一边听着舒宜喋喋不休地再度讲解正清是如何虐待他,让他尝遍了符咒之苦。
就在这样纷乱的内心和纷乱的外部环境下,她迟迟无法入睡,直到三更鼓响之后又不知多久才模模糊糊睡着。
可能心里有事,天一亮谢玖也就醒了。
因前一晚没有睡好,谢玖整个精神很是萎\靡,早早梳洗打扮,用过了早膳。只是一顿饭下来,她也不知道是从嘴巴里吃进去的,还是从鼻子里吃进去的了,各种没滋没味,吃不出个香臭来。
安春眼瞅着皇后心不在焉,神情微微有些浮躁,整个人魂不守守舍,不到一柱香问了三次时间,也是真心醉了。
这哪里是皇后召见外命妇该有的样子?
分明应该是外命妇接到懿旨,才应该会有的焦躁不安,心怀忐忑吧?
皇后这又是闹哪一样?
“安春,现在什么时辰了?”谢玖双手绞着锦帕,秀眉紧紧蹙起,一脸紧张的神色,只觉胸\膛里那颗在她耳畔扑通扑通作响的心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话音未落,便听外面小太监传来禀事太监的话:“禀皇后,翰林院侍讲学士夫人秦氏已在殿外候着。”
谢玖眼神蓦地一窒。
安春只见皇后浑身都僵硬了一般,半晌才从嗓子里挤出略显嘶哑的声音道:“快请——安春,你亲自请秦夫人去到西暖厢等候,好生招待。”
安春现如今已经是昭阳宫一等一的掌事宫女,皇后面前的心腹红人,能劳动她大驾亲自迎进来的,在外人眼里却是十分难得了。
若说这秦夫人娘家势力落寞,夫家也不过是个翰林院五品的文官,不见得如何被皇帝重用赏识。可安春待在谢玖身边许久,也没见过一个人能令皇后如此变颜变色,礼遇有加。
安春福身一礼,还不待走出门去,舒宜一听秦夫人的名讳顿时一惊:
“大长腿,你居然没有处置那恶毒——”
“住口!”谢玖脸色陡地一沉,面带寒霜,声音透着冰碴:“我不想听到任何不好的词语用在秦夫人身上。”
舒宜不是没看过谢玖摆出一张冷脸吓唬其他妃嫔,可哪一次也没这样真真令他感觉到了入骨的寒意,不得不说大长腿瞪起眼睛来,还真有几分凛冽的气势。
“可是,她不是想害你吗……”
在谢玖的注视下,舒宜渐渐没了底气:“好啦,你不让俺说,俺不说就是了。俺不过是为了你好,怕你吃亏!狗咬吕洞宾!”他说完,一扬头,冷哼一声嗖地就飘出了屋子。
谢玖默默地舒了口气,他自己气走了也好。
她本来就是要与自家娘亲单独会谈,他就是没有自己气跑了,她还要商量请他让让地方,随意去哪儿玩儿玩儿,别跟在旁边看好戏呢。
谢玖拢了拢头发,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昂起胸\膛迈着大步走了房门。
花真在外面一见皇后迈着雄纠纠气昂昂的步子,一张正气凛然脸,连忙屏息跟在身后,为了不落了皇后的气势,也将小胸\脯挺的高高的。
谢玖从未觉得从正殿到西暖厢的距离有这般长,似乎每走一步都要费尽她全身的力气,每走一步那重重的脚步声都一丝不差地落在了耳朵里。直到到了西暖厢门前,她的心头居然泛起丝丝的绞痛,眼眶莫名地发酸。
推门而入,却见秦夫人直直跪在地上,微微垂眸,脸上淡施脂数,却是沉如古井一般。
当下谢玖就是一个腿软,好悬没直接也跪到地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