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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rong>「懒妖精」
珍宝茫然地仰着头,与他对视。
「快些出来吧,懒妖精」
她好像听到锤子敲打脑壳的声音。
哐当,哐当。
她好像有些不对劲。
贺永宁跪得不耐烦了,见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看得不亦乐乎,突如其来地恼怒,把珍宝一把捞了起来。
“认识?”他挑眉问珍宝。
珍宝一脸空白懵了许久,摇头道:“不认识啊。”
她犹豫一会儿,回魂一般仔细看了看鬼王,确认道:“不认识……”而后恭敬道:“多谢……多谢鬼王召见,初次见面,不胜惶恐,我们不是恶意闯进地府来的,是有原因的……”她将母亲作药人的积毒重病,还有需要黄泉水的原因,一一讲了一遍,向鬼王恳求,想讨一点黄泉水。
鬼王好像并没有认真在听,只沉默地直勾勾盯着她看,低声重复:“初次见面,不胜惶恐。”
珍宝有些不解,那鬼王虽然长相英俊清秀,但一张脸惨然苍白,一对眼珠瞳仁部分是黑炭般的一团浓墨,不似寻常活人的透明晶莹,看人的目光也格外冰冷渗人,便有些害怕了,将手背在身后,往贺永宁身上靠了靠。
鬼王注意到两人的依赖和亲密,一对黑眼珠紧紧地盯着,珍宝缩到哪儿,他就盯到哪儿,许久,忽然觉得有趣一般,咧开嘴毫无笑意地笑一下。
他才笑完一下,便将脸刷地板下来:“你怕我。”
珍宝愣了。怕你怎么了,我,我,我还躲你呢。她很坦荡地屈从于内心,缩到贺永宁背后,伸手揪住他衣服,只留一线眼睛从贺永宁臂膀旁边探出来偷看对面。
鬼王:“……”
贺永宁心里那点莫名而来的不悦,忽然如浮尘一般被风吹走了,他朝鬼王拱一拱手,一派大气道:“擅闯阴间,冒犯幽冥,是我们的过错,只望鬼王念在她救母心切,孝心纯然,宽恕一二,另外,我们诚心想讨一点黄泉水,恳请鬼王恩赐!”
鬼王理都不理他,自顾自地伸出一只手去抓珍宝,贺永宁面色一沉,踏前一步振臂挡开他。
两人以无法看清的速度交了几回手,鬼王这才看他一眼,道:“你是她什么人?”
贺永宁行云流水地答道:“未婚夫婿。”
珍宝偷偷掐他的背。
鬼王点点头,道:“你可以死了。”
珍宝与贺永宁同时一愣,可鬼王却当真出手如电言行一致,手一挥将珍宝推出大殿远远抛离了湖岸。
珍宝莫名其妙地趴在岸边愣了会儿,再想往湖里跳,却无论如何也沉不下去了,湖水形成了一层屏障的隔膜。
珍宝着急地拍了拍湖面,朝下喊道:“武高大!!你们怎么了?有话好好说啊!鬼王!你大人有大量!”她没弄明白,怎么莫名其妙就打起来了?
大地突然如受到重锤一般剧烈震动起来,一下又一下,逐渐迅猛,逐渐激烈,湖面上由缓至疾卷开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随着地上越来越轰动的震荡,那漩涡如同深渊裂口,渗出凶暴的气息。
珍宝敏锐的直觉让她刺溜一下爬起来就往外跑,边跑还不忘尽职尽责地喊一喊:“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啊!”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湖面如同沸水一般爆开,飞射的水气打在珍宝背上让她一跤跌倒。
贺永宁与那鬼王双□□到空中,凌空对峙。
鬼王浑身黑雾弥漫,手里捏着一面小小的幡子,贺永宁手持太阿,任凭奇异的紫火焚烧全身却气定神闲,他分神看一眼珍宝,道:“珍宝,自己躲起来。”
鬼王道:“她叫珍宝?”
“关你屁事!”贺永宁二话不说一剑纵横。
太阿剑气至刚至阳,贺永宁的剑意霸道,一剑纵贯,那凶猛的紫火刚刚触到鬼王迷雾般的鬼影,鬼王便迅速化成一团黑气消散开,须臾,他又在另一边合为一体,道:“厉害,超乎我想象。”
贺永宁勾唇奉送一个皮笑肉不笑:“你也,弱得超乎我想象。”
“呵呵,我不怎么擅长打斗,但这是我的地盘,你赢不了我。”
“同样,你也奈何不了我。”
鬼王好奇地看看手里的收魂幡,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收不了你?”
“你又是什么东西。”贺永宁非常不客气。
“到阴间对鬼王如此无礼,你这是找死呵。”
“是么,我们恰恰是来救命的。”
“只要我不放,你们就无法离开,你一介生魂,我将你拘在此不出一月你就死了,届时再将你打下十八层地狱,教你学学规矩礼仪,想必也是极好的。”
“哦,是么,那你这鬼王位置可以换人做了。”
鬼王愣了一瞬,忽然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珍宝趴在角落,听得十分无奈,武高大这脾气也实在太冲了,这当真是“找死”啊,真的要改改了呀。
鬼王不知想起了什么,越笑越酣畅,笑了小半柱香时间,笑得四周黑雾汹涌,脚下的湖面如同一锅沸水在翻滚,他忽然停了下来,收起手里的收魂幡,落到岸边。
贺永宁也落了下来,身上的紫火缓缓收拢。
鬼王问角落的珍宝:“你要黄泉水救母亲?你哪里来的母亲。”
珍宝被问得一愣,觉得这鬼王十有八.九是认错人了,于是简要介绍了一下母亲吴有容和寻家,拱起拳头不停地向鬼王道歉,没办法,谁叫她能屈能伸呢。
鬼王阴沁沁地笑一下:“呵呵,你叫寻珍宝。”他收起了身上弥漫的黑雾,也收起了阴森肃杀之气,忽然间仿佛拉家常一般道:“我也姓寻,我叫寻飞扬,照你这么说,你爹是寻知言,那我辈分算是你爹的……叔公吧。”
珍宝愣了。
“其实我已经把你忘得差不多了,毕竟我只见过你两回,只不过,”他有些叹息道,“我一眼就能认出你来,你却不记得我了,真是好不公道啊。”
贺永宁蹙起眉头看珍宝,珍宝全然迷茫地回视他。
什么?地府鬼王是她祖叔公?那祖叔公为何对他们这么不客气呀?是怪她不懂礼貌吗?
“你说的是真的吗?你是我祖叔公?”珍宝不敢置信。
“哈哈哈……”鬼王又大笑起来,只是笑得毫无喜气,“是啊,真有趣。”
珍宝眼中转了转主意,现成的交情不攀白不攀,赶紧爬起来,喜气洋洋地拱着小拳头道:“祖叔公好!小辈珍宝见过祖叔公!祖叔公说的一定没错!小辈这回为了救阿娘贸然闯进地府,没想到竟能拜见祖叔公,真是天大的喜事!”
鬼王忽然沉下脸,森然道:“可我却是被你害死的呢。”
珍宝蓦然吓得闭嘴打了个嗝,头一缩,道:“其实你认错人了,我家没有什么祖叔公。”
寻飞扬又仰天大笑起来。
贺永宁见他调弄珍宝取乐,非常不悦,伸手将不知所措的珍宝拉到他身后,曲指摸了摸她发凉的脸。
“罢了,”寻飞扬这回笑得挺开怀的,他盯着珍宝,道:“不逗你了。我当真可以算是你祖叔公,你可是为我而生的,我也是为你而死的,曾经花前月下盼你出来,你也曾甜甜地唤我小哥哥,没想到你成了人,却把我忘了个干干净净,无情啊。”
珍宝迷茫:“你在说什么呀?”
寻飞扬摇着头,自顾自地唏嘘道:“当年举族逃离的路上,为了保护你忍受的那些酷刑,我差点都忘了,死了之后来到阴间,却正是阴界流乱之时,等了许久,吃了不少苦头,才在转生纶上查到自己的下一世,那会儿阴司已然崩坏,没人管,我只好自己赶路去投胎,没想到本属于我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对,叫贺永宁的阳胎,不知被哪里来的孤魂鬼怪给占了去,这下好了,我在阳间惨死,又不得超生投胎,阴界我又是再无身份的孤魂野鬼,那时候,恶鬼争霸邪魂圈地,连判官都能被撕了,我孤零零一个鬼漂泊,死了这么多年都没收到过寻家哪怕一碗饭的香火祭祀,你看,我多凄惨啊……”他面上笑着,眼睛阴森森地盯着珍宝。
“你说,我乍然一见你,该有多生气啊。”
贺永宁的手指停在了珍宝的脸颊上,珍宝懵懂的目光顺着他的手臂滑到他低垂的脸上,又茫茫然地挪到那自称寻飞扬的鬼王的脸上。
这么多字眼填塞在她脑中,一时让她有些迷糊,这位情感丰沛身世悲怆的鬼王大人,他说的话好像都是人话,可她怎么一句也听不懂呢?
珍宝懵懂的表情似乎取悦了他,寻飞扬轻笑一下,道:“不过若非如此凄惨,我也不会不择手段苦苦求存,更不敢在幽冥界争霸,也不会闯下这份基业了……造化弄人,多么有趣。”他扬手一抓,由空中抓出来一个鬼差,吩咐他道:“你带这两人去忘川取一碗水,然后赶他们出去。”说罢转身踏入了漩涡般的虚空之中,离开前回头看了一眼珍宝,道:“滚吧。”